一、出游
“相公,给为妻的看看。”有人开了头。
“不给嘛,讨厌,讨厌。娘子真着急。”肖子骞的书童,木头扭捏了一下。
“不给我就脱你裤子了哦!”七月的侍女铃儿目露凶光看着着木头的胸部。
“人家害羞!好吧,我帮你脱吧。”木头抱住胸做出一副发抖的样子。
……
站在船头的七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江碧波,面对着这个已经被嘲笑了几天的戏目,她真的,很想死,很想!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偷听了他们的对话,结果第二天出现了各种版本,再加上肖子骞似乎默许了,结果她出现在肖府哪里,哪里马上就会上演一出“猴急新嫁娘强上夫君”的戏码。
终于忍无可忍!肖子骞提议外出游玩一番,并发誓游玩回来一定给她龙涎香,而且一路会为她打探剩下的几味药的下落。她答应了,以为能逃出虎口,结果一路上她还是不得不经常重温自己的“洞房花烛夜”。
“你说,我是跳下去死呢,还是先杀了你们,再一起沉尸。”她空洞地看着细浪翻滚,冰冷冷地威胁。
“我觉得你应该先脱了肖子骞的裤子,然后一番颠鸾倒凤,再一起殉情比较好。”君上邪总能那么冷静地说出让人想一头投江的话。
“讨厌嘛,娘子,你想要就说啊。”和君上邪并排而坐的肖子骞眼角一挑,好整以暇地道,淡定地喝下一杯清酒。
“你!肖子骞!还有你,君上!”
君上邪笑而不语,肖子骞娇羞百态:“娘子。”
七月看他故意还夹了下腿,一副不气死她不偿命的样子,一口气上来,气得一掌打在船头上。
月见撩起船帘,掩嘴笑:“七月,都成家的人了,还那么任性。”
“师父,你也笑我!”转眼去瞪笑成一团的铃儿和木头,还有三个憋着笑的人,顿觉得这春天的阳光毒辣啊。
肖子骞的书童叫做木头,她看他调侃自己的时候,哪里像一块木头啊!
一路清歌笑语,后来玩起游戏来,七月输了,只能一袭翠衣,水袖流转在船头翩跹起舞。连向来清冷的月见也被这温柔的春色迷醉了,握着她的手,低吟浅唱。乌篷内,木头和铃儿合着君上邪的琴声在打拍,肖子骞握着酒杯,清声击打配合。
“这样的光景不好吗?”君上邪在琴弦上拨了一个花指,琴声清冽中他意味深长地道。
肖子骞的目光依然流连在七月飞舞的衣角,迟迟才应了句:“好。”
却在下一刻微抿了唇,目光高深莫测。
君上邪摇摇头,白俏的手指继续拨转在琴弦上。
七月下意识地看了看君上的神色,波光流转中她微微蹙眉,君上眉宇之间竟然有一阵忧虑,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水袖一甩,君上已经恢复了淡漠的神色,那白绫下的眼睛里究竟有什么表情?
翠色和柔黄交织着,清歌伴着琴声,这是一幅极美的画卷,路过的船只上的人都纷纷投来惊艳的眼光。
不远处的船清波划开,甲板上站着的金玉冠素发,襟袖翩飞的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七月飞扬的笑容,忘记了自己下一句词。
“箫公子,你的下一句词呢?”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长身玉立的他拢了拢衣袖,怅然道。清雅的唇角勾了抹极淡的笑,眼瞳内泛着波动之色。
“箫公子是看得美人,心中无了圣贤吧。”众人一片嬉笑。
一个白须老者及时送上纸墨和茶盏,嗓音尖细:“公子,要不要老奴去拜访?”
箫钰被他那么一说才回过神来,接过递上来的香茗,再抬头的时候,七月他们的那艘乌篷船已经走远了。
世界上竟有这般女子,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尤其是那双剪水的眸子,清波荡漾,似蕴着无数的话语。只看一眼就让他心旌摇荡,顿时忘却人间无数。这半个月来被那些公务烦得不胜其烦。此刻竟像拨开黑云一般,心情大好。
“不过是惊鸿一时,若有缘,必会再见。”目送那艘船靠岸,他收回留恋的目光,衣袖一甩,也回到斗诗的人群里。
一旁的老者摸着白须默然,天子的心,他是最能揣摩的。
缘分,他要它有,便要有。
择了一番浅水的地方,七月他们靠岸了。
“师父和君上又要走了。”七月挽着师父的手摇晃着,脸上都写满了依依不舍。
“药王谷总该有人要照看的,七月嫁出去了……”
“君上,你还是赶紧走吧。”七月心有余悸地打断君上邪的话,怕他又说出一些让自己想一头撞死的话来。顿了顿,七月看到了君上手中的纸条,刚才收到飞鸽传信,君上就立即决定靠岸,药王谷该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她暗自肇眉:“师父,药王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才那么着急赶回去?”
肖子骞和君上邪不经心地交换了个眼神。
月见一笑,急忙安抚道:“药王谷能发生什么事?有君上和师父在,还会怕发生什么事情吗?傻姑娘。我们先要去办点事,然后才回药王谷,所以才急着起身。”
七月看到君上揉揉蒙眼的白绫,又见他点头示意,心里虽有疑惑,但这会她也不得说什么了。
“出嫁从夫啊,七月。”肖子骞把她额前碎发捋了捋,又捏起她的青丝放到鼻下,“在这样为夫可要吃醋了。”
七月把头发从他手里甩回来,翻个白眼,不说话。
“七月,保重。”月见抱了抱她,似想到了什么,随口道:“其实,药方……”
“我一定会搜集齐的!”七月打断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定。
月见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不语。
送走二人,见天色渐暗,余下的人决定去投宿客栈。
饭桌上点了一些平常的菜肴。七月胃口很好,那道小菇炖排骨和清蒸鲈鱼都是她的最爱。肖子骞抿了一口清茶去去嘴里的腥味,眼神满足地看着她今天比往常多添了一碗饭。
晚膳过后,便是上楼歇息。
房间干净素雅,夫妻自然是同房的,七月对这点已经看破了,也不反抗。
肖子骞一甩衣尾,从容地靠在床上。
七月关上门,看了他的腰腹的位置,故作嗤笑:“怎么受了伤还装?现在没人,说说看吧,到底干什么去了?居然新婚之夜跟人打架?”近来几天她问起他关于受伤这件事,他都给自己打哈哈,不过她也紧追不舍,找点空子就问。
但是——
受了这么重的伤,究竟是何人作为?
肖子骞那散漫的笑容一下在她的眼里变得沉重了许多,感觉隐藏了许多心事。
他抬眉,唇边散开一丝散漫不羁的笑容,晕着摇晃的烛光,笑:“娘子在关心为夫?”
“没有,我在关心能给我龙涎香的人。”她嘴硬。
“哟哟,好绝情哦。”他躺下,侧过身,“那就不关你的事。”
“我帮你换药吧,该是换药的时辰了。”七月自顾自打开药箱翻找绷带和药粉。
“公子!”啪地一声,房间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白须老者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
七月手中的茶杯差点握不稳,稳了稳心神看着不速之客,蹙眉:“你是谁?”
来人摇头晃脑,惊惶地看了一周房间:“这里不是我家公子的房间吗?”
七月心中暗自觉得奇怪,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道:“您可能走错房间了。”
“是吗,是吗,我老眼昏花,姑娘见谅,我家公子的房间可能是在这隔壁吧,我给您关上门。”来人眼神忽闪忽闪,连声道歉,弯腰要关上门要出去。
肖子骞并没转身,只是很不合时宜地,突然语气厌烦道:“走错房间不要紧,坐错了位置,可能后果会很严重的。”
那人一惊,登时呆在门关处,看着肖子骞侧身睡觉的背影,直觉得熟悉,可是想不起来是谁。
“阁下的意思是?”他心生不安,脸色有些讪讪,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道。
“嗯,没什么意思,是我们老家的一句俗话罢了,饭桌上不要坐错了位置。”他又侧了侧身,不说话了,很明显是送客的意思。
七月不解地看肖子骞说话好像前言不搭后语似的,而那人沉默片刻,也整理不出头绪,点头示意,便关上门出去了。
“怎么样,刘公公?”拐角处一个小太监从阴影里闪身出来,凑近到刘公公的耳边连忙问道,“他们真是夫妻啊?”
刚才闯进去探风的老者此刻正背着手,摇了摇他那和身体不相称的大脑袋,下了定论:“不像。”
“那究竟我们有没有办法来弄点,缘分?”
小太监的头被敲了一下:“你笨,我说……”
“人前人后莫说是非,施主,请让一让贫僧过去。”正当二人靠墙私密谈话之时,一个身材高大,衣着金黄僧服的走了过来。看穿衣打扮,不像是中土人士。
刘公公本来心里就有点烦躁,如果那个七月姑娘已为人妻,要顺利地安排“缘分”可就难了,既然现在有出气筒自己送上门来……他一下冷笑,并不让路:“佛教里不是常说要自己找路吗?我看和尚还是自己找路过去吧。”
和尚低头不语,背对着他,右脚轻轻向前,踏出了云淡风轻的一步。
刘公公面色蓦地一变,他在那和尚落脚的一刻感受到了一股迎面而来的压迫感,仿佛一尊金身大佛脚踏金莲,排山倒海般大步向前。他片刻间下意识就让到一旁,一掌打在墙壁上,一个深深的手印烙在墙上。
正当他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门突然打开,肖子骞淡淡然地出现在门口,二人的气势顿时收敛下来,刚才的疾风骤雨霎时消失。
肖子骞伸了个懒腰,揉揉惺忪的睡眼,敲敲自己的肩膀,语态慵懒地道:“真是一个热闹的晚上。”
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和尚吟了一声佛号,抬起粗长的眉毛,看着肖子骞:“施主好耳力。”
不过片刻的事情,肖子骞在隔着几间厢房的地方都听到了动静,而一直在一旁的小太监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肖子骞没说话。这群人都住在二楼,往中庭向上看可以看到一幕夜色泼洒而下,他看着天空上月亮在云层中隐去,在即关门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和尚身带如此贵重物品,还是小心为好。”
和尚被他这话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带上挂着的一个葫芦,刘公公自然也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
如果不是他这个动作,谁也不会注意到他腰带上挂着个和平常无异的葫芦。
和尚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动作引起的注意,连故作自然地拍了拍葫芦:“贵重之物没有,和尚最贵重的不过是一颗佛心罢了。葫芦没水了,我下楼去打水。”说完就哒哒地走下楼去,那庞大的身形让楼梯都有点晃动了。
刘公公有点好奇,一个和尚身上能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肖子骞关上门片刻之后,中庭对面的房间打开了门。箫钰摇着扇子走出来,目光在那门上流连了一番,刚才外面的动静他也听到了,只是碍于身份特殊,他不便出来罢了。
刘公公和小太监看到主子出来,赶紧走过去。
箫钰面容坚毅英俊,较风流倜傥的肖子骞更散发着一种稳重和老练:“刘公公,刚才发生什么事情?”
刘公公连忙恭敬地弯着腰不敢直视:“老奴该死,打扰了公子休息。只是刚才老奴偶然发现,那位翠衣女子就住在对面厢房。真是她的福气,也是缘分。”揣摩着主子的心思,挤眉弄眼地讨好道。
“哦?”箫钰眼睛一亮,收拢了扇子敲了敲刘公公的脑袋,说着就转身要进屋去,又回头瞪了一眼刘公公弯着的背。“缘分,我看是你安排的吧!哈哈哈。”
一阵爽朗大笑。
刘公公看到主子开心,也低眉顺眼地笑连声道:“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看来主子果然是很喜欢那个女子的。
“我说,是缘分。”箫钰关上门后,脸上的坚毅散去,看着对面厢房上投影着一个纤细的身影,笑言。
惊鸿一瞥,那个女子舞动翩跹的样子已经在他的内心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烙印,即使没有刘公公安排的“缘分”,他也必定会再见到她的,只因为这天下,就是他的。
只是,到底如何得美人归?
天字号厢房里,七月很自然地只能睡在地板上了,冰冷凹凸的地板咯得她已经翻了几次身了,心里把那个躺在床上睡得一派舒服的肖子骞骂了不知多少遍了。
在翻来翻去之间,又在纠结肖子骞到底怎么受的伤,一会又是冷香的脸,一会又是君上匆匆而去的身影,一会又是皇宫冲天的大火。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她才缓缓睡去。
时间恍恍惚惚地过,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更声也不知响过几次,却在此刻,几声“走水了,走水了”响在当下。小二尖锐恐惧的声音刺破了黑夜,每间厢房的门都被拍得啪啪响。
外面三更刚过,客栈里突然之间火光冲天,到处是浓烟弥漫,投宿的人都慌乱地从厢房里冲出来,好像一群被端了窝的蚂蚁。更加诡异的是,好像是突然之间,整个客栈很多地方都起火了,所以火势蔓延得很快。
“七月,七月。”脸被拍了几下,靠在墙壁上的七月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肖子骞脸色亦有焦急。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还迷迷糊糊,像梦呓一般。
“赶紧走!你要的药材要溜走了。”肖子骞一把把还半睡半醒的她拉了起来,只是二人刚走几步,他却突然停住了,回过身来,眼神冷冷地来直视着七月。
他那如冰锥的眼神让七月好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你看着我干吗呢?赶紧走啊!”
“啊!”猝不及防间,她被肖子骞掐住了喉咙,如铁钳一般的手掌几乎要捏碎她的喉骨。
“你,夫君,你要干什么……”七月结结巴巴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小脸在他的手下迅速苍白变青。
“夫君?你还装,真正的七月在哪里?”肖子骞冷哼一声,在浓烟弥漫的瞬间,他已经抱着熟睡的七月出了房门,刚才他把还没醒过来的七月靠在走廊让书童和铃儿照顾,一下子居然被人掉包了。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和七月一模一样,但是不是七月,他很清楚,几乎是靠近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容貌可以被模仿,但身上的药味……更何况,那个笨女人怎么会叫他夫君呢?!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身子被拎离地面,她使劲地蹬着腿,两只小手用全力试图掰开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