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贩子发下狠心,决定收拾那些贩卖假币的贩子,把整个市场垄断起来。只有这样,财源才会广进。他实施的步骤也很简单,就是请那些贩子吃饭,声称大家只要联合起来,稳定价钱,那钱才赚得心安理得,赚得舒服。不然,你一个价,我一个价,乱糟糟的,到了最后谁也赚不了钱,反而会伤兄弟和气。没有人听他的话,都当他是放屁,并认为他是个小屁猴。他刚刚出道嘛,人微言轻,算个什么角色?
像很多不法分子一样,贩子在道上也有个外号的。贩子的外号很独特——无影手,取无踪无影之意。这是因为他在调换假币时出手极快,神出鬼没,甚至在与同行比赛技艺时,同行也未觉察到他出手。所以,同行每次见他,都不叫他的真名,而是直接喊此外号。久而久之,同行居然也忘记他的名字。其实,他的真名叫姜锋。
姜锋初次提出整合资源发财的思路时,那些同乡既然没有认同他的意见,也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因为那时候,姜锋在道上还是个无名小辈,不算什么东西。姜锋很有心计,心想:“你们不听我的话,我就自己做。”他决定从源头上切断所有的鬼手的货源,于是他找到瘦三和山狗,要求做这个地区的总代理。
瘦三等人见姜锋胃口很大,实在惊讶,先是问他有没有本钱,再问他,你那些同乡会同意吗?他们会服你吗?从瘦三等人的角度来看,他们当然希望有个总代理,不用挨家挨户地送货,这样轻松地做生意,何乐而不为?
他们也有顾虑,毕竟姜锋一个人扛不下这么大的仗阵,虽说他那些同乡都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面对共同的敌人时,他们都能同一条心,若他们得知有人独食蛋糕,他们绝不会服气。凭什么让一个小字辈出来赶这趟浑水?
姜锋见瘦三等人一脸困惑,临走时,他便扔下一句话——“我会让他们听我的,只要你们答应让我做你们的总代理”。瘦三说:“好,那我们就等你的答复。”
他们对姜锋的能力表示了怀疑。卵毛还没有几根的小家伙,能镇得住那些叔伯?殊不知,这个表面文弱纤瘦的小家伙,居然做出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来。首先,姜锋给公安局写了一封信,上面列着各个鬼手骗钱的伎俩,并具体说明这些人的居住处,假币藏在何处等等。警方很重视这封信,马上采取了行动,果然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见鬼手老乡一一被法办,姜锋乐得心花怒放。为了赶尽杀绝,他还请人上门威胁、恐吓那些鬼手的家属,声称如果你们不赶紧滚回家,不仅警察要抓你们坐牢,受害者家属也会把你们一一收拾。有些人不以为然,仍然走夜路。于是,姜锋就请一些心肠歹毒的杀手,冒充受害者家属上门来复仇。鬼手的家属们可惨了,不仅赔了钱,身上还被划了刀痕。
短短几个月时间,姜锋就垄断了假币市场,成了瘦三等人的总代理。当然,与瘦三等人做交易的还有其他人,这些人根本不像姜锋凶狠,他们只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有时候,为了平衡各方利益,瘦三等人始终与他们保持买卖关系。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嘛。
这一次选择姜锋来做买主,瘦三是经过反复思量之后做出的决定。此人口风正,弟兄多,不会出卖朋友。
尽管如此,瘦三仍是改变以往的交易方式——由停车场转至客饭房间。在进入宾馆房间之前,他先是把姜锋玩得团团转,不停地变换地点,最后再让对方偷偷溜到这家酒楼。
一见到瘦三和阎王,姜锋就大为恼火地说:“你是不是有神经病啊,居然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是不是前几天出的事把你的胆子都吓破了。看你今天这熊样,躲躲闪闪的,一点儿都不像你的风格。”
瘦三听此一说,也颇为不爽。这瘪三,刚出道时还口口声声叫我大哥,如今翅膀硬了,见了面后一句礼貌的话也没有,狗嘴一咧,就喷出一股浓重的恶臭气味。妈的,这家伙至少也有一个星期没有刷牙了。那些跟着他的女人,怎么忍受得住这气味?妈的,别把嘴巴凑近我!瘦三暗暗臭骂着,并把身子挪离沙发,坐到沙发的另一侧。
姜锋身后跟着四个手下,人人吊儿郎当,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整天晃荡在火车站候车室的九八佬,见买不到紧俏车票的旅客,他们便热情地上前套近乎,声称能搞到票。他们拿到钱后,就翻脸说这价钱还不行,再不加钱就甭想退回钱。这类的九八佬,旅客恨之入骨。
瘦三也见过这类人,觉得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狠,再就是凶;他们最没本事的就是,行骗多年,居然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看眼前这四个男子,就像街头泼皮,一点品位也没有,穿在身上的衬衣,地道的地摊货,皱巴巴的,脏兮兮的。如果说他们身上有一样值钱的东西,那就是别有腰间的枪支、砍刀。
“少说废话,钱带来了没有!”瘦三语气生硬。他对姜锋不恭不敬的态度十分生气。
姜锋不紧不慢道:“心急吃不热豆腐。你这么急着做买卖,是不是赶着要去死。喏,10万元的真钞在这里。”他把一直放在他身后的旅行包拿过来,慢慢打开。果然,里面放着一叠崭新的钞票。不用检验,瘦三也知道这些钞票不会有假,做了那么多年的假币生意,这点本事如果都鉴别不出来,那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瘦三说:“嘴巴放干净点!”他再也忍受不住了,用力拍着茶几,狠狠瞪着对方:“这是我们带来的东西,按以往惯例兑换。”他拍了拍放在左侧的一个旅行袋,说:“我一直相信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谚语。就你这副德行,还真吐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姜锋悍然抬起头,叫嚣道:“怎么?不习惯我这说话的风格?”
瘦三说:“狗娘养的,你算老几,居然敢喊打喊杀地跟我说话!你也不想想看,你出道时是个什么样子,瘪三一个!”他突然掏出手枪,啪的一声,重重地压到茶几上,吼道:“没有我们给你的代理权,你会有今天?我今天跟你做这宗买卖,是因为看得起你。你以为老虎不发威,就是病猫了!带那么多的人来,是不是想黑吃黑?你敢来硬的,老子一枪爆烂你的头!”
那四个男子赶紧抓过身上的砍刀和手枪,一副准备随时出手相助的姿态。阎王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早已吓得尿了裤子。情急之下,他也惊慌地取出手枪,死死地盯着那几个男子。
姜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道:“我不是吓大的!今天,我就要黑吃黑,把你们灭掉,省去你这二道贩手的差价了。”
瘦三脸色大变,心跳加剧,知道这家伙已非当年的鬼手了,急忙盯着他的双手。
此前,瘦三也听说姜锋开枪或挥动砍刀的手法极快,如同他给旅客调换假币时的速度一样有名。曾有一次,他要求姜锋施使鬼手,让他见识一下。姜锋拿出一张钞票,当着瘦三的面找补。瘦三死死地盯着他的手,看看他究竟如何变换手法。他知道,再高明的魔术师,无非也是在两只手上下功夫。换言之,魔术师是以极快的手法胜出。你鬼手搞假,肯定也离不开那两只手。
奇怪的是,瘦三递给姜锋的那百元钞票,转眼之间居然变成了假币,他根本就看不出对方调换的。后来,瘦三才透露了玄机:假币早已在他的手心里,接过真钞时,他已以极快手法将假币调包了。如果数量多的钱,鬼手们确实难以全部调换,但只要叫你一张张地调换,那简单易如反掌。这种骗人的手法,其实也需要技巧,只有经常练习的人才能会提高,才不会被人觉察。
当然,也有一种谁都容易掌握的方法,如果事先把百元假币折放在一盒香烟下面,假意给旅客找补或售票,只要旅客不注意,那张假币就会从香烟下面翻上来,再把真币转过去,做得那么天衣无缝。
有一次,瘦三要求姜锋施展无影手,以证传言。姜锋不以为然地说,调包的手法我是很快的;至于用枪的手法,我倒没有那么快,是他们抬举我了。枪支是管制品,岂能轻易弄到手。我们这儿又不是美国等西方国家,就算能够弄到枪,又能轻易开枪吗?枪声一响,谁也跑不掉。你以为是刀子呀,随时都可以带在身上。
尽管如此,姜锋仍是拗不过瘦三,便表演了他的无影手。手法快是快了,但在瘦三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只要带着枪的人,谁也会那样拔枪、出枪、开枪的,不值得大惊小怪。倒是他那调包手段,让瘦三大开眼界。
想到此处,瘦三讽刺道:“恐怕你没有那个命享受那个差价。”他暗示阎王随时听他的指挥,做出反击。前来跟姜锋交易前,他已交代阎王一些注意事宜。经常在道上混,黑吃黑的事时有发生,有些人尽管跟你嘻嘻哈哈的、一副称兄道弟的样子,背地里,他却突然袭击你,置你于死地。
“哼,我就是要试一试!”姜锋扫了一眼瘦三,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知道我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要收拾你吗?我早已看你不顺眼了。当年,我向你们提出要做总代理时,你们对我的信心予以鄙视,暗地里嘲笑我是痴人说梦。刚出道之人,急需别人的帮助,如果他遇到爱理不理的人,很是伤心。你们就是这种漠不关心的人。这倒还不要紧,当我取得绝对地位时,你们还背着我偷偷与其他贩手做交易。我早已说过,我就是你们的总代理,你们的货我一概吃下,可你们并没有遵守这个协议,竟然撕毁这个协议。对你,我已然没有期待。”
瘦三说:“就凭你这水平,也想取代我们的位置?”
姜锋说:“你一直都在小看我的能耐。花哥那么蠢的人都知道我要收拾你们,你们居然都不知道。”
瘦三问:“花哥?什么意思?”
姜锋说:“你们在秀厢村摔了一个跟斗,差点连命都没了。受此打击,你急于把那批货脱手,以作逃跑的资金。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交易的,这正合我的意。趁这机会,我要灭掉你!”
瘦三说:“你忘恩负义,没有人性!”
姜锋说:“做违法生意的人,哪里会有人性。你也是一样,心肠早就黑了。当年,我刚帮叔叔打理那家粉店时,确实还有一点人性,见叔叔经常坑骗那些民工,我的良心日夜备受折磨。我也是农村出来的啊,那些血汗钱,是他们在工地上拼死拼活挣来的,而我一动手脚,就把那些仍带有体温的百元钞票弄走,我觉得自己不是人。叔叔知道我的心思后,就反复开导我说,想要发财,有人性肯定做不来。违法的生意才赚钱,合法的生意永远赚不了钱。如果你心软手软,面目慈善,就不要出来混,干脆回老家,面朝地背朝天让太阳曝晒,别在城市里丢人现眼。叔叔的话,一下子让我明白了什么,人性这东西不适合在我们之类的人身上出现,好人才有人性,守法的人才有人性。”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你我都不是守法的公民,整天只知道坑蒙拐骗,人性早已离我们远去。既然如此,你就认命吧。还是那句话,别在我面前谈人性。你一谈人性,我就受不了,就会发疯……”
瘦三见姜锋的手指动了一下,意味着他要出手了。在怒视姜锋的同时,他早已观察对方是否携带枪支,经一番细看,他发现对方没带有任何杀伤性武器,至少没有匕首。他想:“姜锋的手指在动什么呢?是不是暗示那几个手下要对我们来硬的了?对,他以往调包之时,手指也是如此颤动着,这也许是他一种与生俱来的习惯性动作。看来,这狗杂种是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想着,他急忙提起那袋假钞,用力朝姜锋脸上砸去。
姜锋早已预料到瘦三会有此手,因此头一低,那袋假币顺着他的头发擦过去,正好砸中站在他身后的手下。
那手下一直在紧紧地扣着手枪的扳机,只要姜锋一声令什么的,他就拔枪射击。那袋假币袭击而来时,正好砸到他的手指。手枪一下便走火了,砰的一声,正射中他的裆部。他痛得一阵乱叫,鲜血汩汩地从两条大腿流了出来。
枪声一响,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严格来说,在瘦三仍未砸去那袋假币前,阎王已意识到瘦三要动手了。这家伙脑子反应就是快,说时迟,那时快,他猛扑上去,用身子狠撞到站在他左侧的两个打手,要把他们撞倒。那两个打手反应确实慢,活生生地被撞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快跑!”瘦三一面大喊,一面抓过放在茶几上面的手枪。他之所以把手枪放在茶几上,就是麻痹姜锋,让他放松警惕。姜锋就是嫩了点,见到瘦三把防身的东西放到茶几上,以为对方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形成什么威胁。
见瘦三取过手枪,姜锋便从上衣的袖子里抖出一把尖刀,快速地扎向瘦三。瘦三早已料到他会如此下手,赶紧躲开。无影手就是无影手,第一把尖刀扎不中瘦三时,另一把尖刀又跳了出来,扎向瘦三的胸部。
瘦三拿过手枪的同时,朝着姜锋开了一枪。妈个巴子!姜锋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刚站了起来,就被撞倒在地上的两个手下绊倒了。子弹没有长眼睛,射中了另一名仍在发愣的打手的肩膀。那打手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开,碰到了墙壁上。墙壁上刚好有一面镜子,哗啦一声,玻璃全碎了。
阎王撞倒两个打手后,急忙爬了起来,朝房门冲出去。要逃,快点儿逃跑,再迟半分钟,恐怕连小命也要赔上去。此时的他,根本就顾不上瘦三了。因为他已见到瘦三的胸口被姜锋的尖刀扎了进去。这一刀扎下去,不死也活不了。
阎王拉开房门时,还胡乱朝身后开枪,根本就不敢回头张望。这种场面他哪里见过?他做盗贼少说也二十多年了,入室盗窃无数,从未遇到什么反抗。在道上厮混这么多年,他没见过黑吃黑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