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胡乱开枪,尽管把宾馆房间的不少东西打得稀巴烂,可没有击中任何人。趁着大家都在躲避着子弹的时间,瘦三忍受着剧痛,也朝门口冲出去。
瘦三想,这狗娘养的家伙在用枪或用刀方面,估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明明确定他没有带有攻击性武器了,瞬息之间,两把尖刀却从袖子里掉了出来,电光火石之间,险些要了我命。难怪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手指却在颤动着,原来这杂种在使诈,暗下杀机。
瘦三跌跌撞撞跑向房间时,见阎王顺着楼梯间失魂落魄地奔逃着。瘦三捂着伤口,也跟着逃。凭他们两人之力,确实不是姜锋等人的对手。这狗杂种的手法奇快,比起魔术师还厉害,这样拼下去岂有活路。他对阎王这样的自私行为十分憎恨,妈的,老子明明被人扎了一刀,倒在地上痛得钻心,而他居然却抱头鼠窜。
见瘦三和阎王逃跑了,姜锋气急败坏地叫道:“妈个巴子,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在道上白混了!”说着,也带着那几个受伤的打手赶紧离开房间。临走时,他当然没有忘记拿走那个装满假钞的旅行袋。
这一场枪战,没有惊动宾馆保安。宾馆的房间装修得十分豪华,对隔音的处理也十分到位。然而,阎王冲出门口那会儿,他所开的枪,相信已有人听到。
一个小时后,警方前来现场调查,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瘦三所用的身份证是假的。现场留下的弹壳、弹头及残留的血污,似乎在显示儿发生了一场枪战。住在这房间里的人是谁,他又跟谁发生恶战,恶战中是否有人死伤,谁也无法证实。这家中等类型的宾馆,仍未设有监控录像,开房的人使用的又是假身份证。
总台服务员说,是两个戴着墨镜的男子来开房的,一个身材偏瘦,提着一个黑色旅行袋子;另一个中等身材,贼眉鼠眼,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7.
阎王与瘦三死命逃回沙井镇。当然,阎王不敢再回家里。一是皮一张若是知道他们回来了,肯定会找上门的;二是瘦三身受重伤,自然不能留在家里,也不能去医院。他决定要逃回了碉楼。
瘦三认为碉楼不能再去了,花哥早已知道他们去过那儿,“这癫仔若把我们卖了,只有死路一条……”
阎王想不出什么可以藏身之处,瘦三说:“随便找个崩塌的矿井躲起来。附近到处都是废弃的矿井,没有人会知道的。”
阎王找到一个废弃矿井时,见瘦三已然昏迷不醒,他顿时一筹莫展。当务之急,得给瘦三止血。他把瘦三的衣服撕烂,紧紧地包着伤口。他还弄来一些草药捣烂敷上伤口,止了血。他想,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得找个人送药来。
阎王给朋友斤木拨了一个电话。天黑的时候,斤木带来了一些止血、消炎的药品与食物。得知事情的经过,斤木十分气愤:“姜锋也太过分了,我找人收拾他!”
阎王说:“他们人多枪多,我们斗不过他们。”
瘦三悠悠醒来了,他轻咳了一声,说:“……给我水……”这一刀,几乎让他丧命。当然,让他能尽快醒来的还是斤木送来的消炎药。经过一天一夜的治疗,他的体力开始恢复了。注视着黑麻麻的矿井,以及那随时都会塌陷下来的墙壁,他沮丧至极。
阎王弄来了水,让瘦三喝下。喝完水后,瘦三呆然地想着。阎王望着瘦三,以为他想着那损失的一袋假币。
瘦三所想的,并不是那被姜锋等人掳走的几十万元假币——这一次损失,是他有生之年最为惨重的了,这可是他们合伙投资的家当。尽管如此,这并不会让太伤心。瘦三所想的是,现在他的女人怎么样了。
瘦三挣扎着爬了起来,要往井口外面走去。阎王说:“外面不安全。听说姜锋那卵仔派人到沙井镇来寻找我们了,说不准他们就在矿区四处晃荡。”
斤木也说:“我见到他们在沙井街上到处打听你们的踪迹。”
瘦三犹豫了一下,继续往井口艰难地走去。
光线越来明亮,空气越来越清新,井口就在眼前。
瘦三往身后望去,发现他们藏身之处是一个废弃至少已有一两年之久的煤矿。井道上,不时可见矿工扔下的各种工具,井道上方钉挂着的电灯有的已烂,有的虽说没有烂,因长期没有使用,早已积满了煤灰,分不清是灯光还是煤球了,黑压压的悬在头顶。最严重的是,那些用角铁或木头撑起来的弯弯曲曲的井道,因说话或行走时引起的声响,竟震得不少的泥土或煤渣不时簌簌而落,让人怀疑这口废弃的煤矿就要塌方了。
瘦三之所以要走出矿井,是因为觉得里面的空气太沉闷了,让他憋得难受。就这样待下去,也会被逼疯了。他要到外面去透透气,晒晒太阳。
他真想不出那些到井下挖煤的民工,一天到晚怎么待得下去。那皱巴巴的工钱,真的是用血汗换来的。工钱真是不好赚。如果发生塌方造成意外死伤,所得的赔偿也极为有限。三五万元赔偿金打发一条人命,也太少了吧。有些吝啬的老板,见出事了,匆匆拿出万把块打发死者家属;有些心肠狠毒的,根本就不理睬民工,早就一走了之。出这么大的事情,官方迟早会来查处的,瞒也瞒不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盗采煤矿的老板,来自全国各地。民工与老板之间的关系,就是金钱关系。我请你下井挖煤,只要你把煤挖出来,我就按多少立方米算钱给你。你挖得越多,赚的钱就越多;发生意外时,那是你该自己承担的。我又没有强迫你下井,命中注定你受不了这份财。现在出事了,我当然要逃跑了。那些盗采的设备也不值几个钱,我拍拍屁股走人,无踪无影。
瘦三出得井口,忽然觉得一股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舒服极了。空气中,夹带着一股浓重的煤灰气味。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山坡到处都是疮痍的伤口。
春天的雨水特别多,大雨过后的山坡上或山坡下,积满了浑浊的雨水——那是塌陷之后的矿井形成的低洼处。山坡上生长得疏疏松松的树木,光着身子站立在寒风之中,摇摇晃晃,有种不知今夕何年之感。
瘦三惊讶于树木的叶子落得精光,也许这与这里是煤区有关。只要扒开地表十几米甚至两三米,就可以挖出黑乎乎的煤,树木怎么可能在这种地表上生长?就算能够生长,土质里的营养也满足不了树木根部的需要。在这种情况下,树叶怎能不早早脱落。此时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刻,植物哪能经得起严寒的侵袭。
也很奇怪,这个时节,矿区内有人盗采的现象仍然很多。瘦三抬头一看,就见不远处有几个民工的身影进出一个废弃的井口。井下还会有什么呢?该挖的早已挖光了,难道里面还有黄金之类的东西不成?也是奇怪,这个矿区原先是沙井矿务局的,属于国有单位的,搬离此地之时,他们已对作废弃的矿区进行处理,先是进行了爆破,而后再填平矿区,旨在防止有人盗采。虽说如此,有些老板仍是挖空心思往里面做文章,再在山山沟沟里“淘宝”。
一阵寒风呼地掠了过来,瘦三有些寒战。此时,几里外的一个叫旮旯坡的山头上传来阵阵的嘈杂声。他知道那是设在赌场外围的一些赌摊在开张了。
外围的赌摊是专门供民工之类的人参赌的。真正的赌场,也即沙井镇有名的大赌场,叫沙井赌场,一般的民工是难以进去的。没有上万元现金是进不去的。
隐约之中,他看到几幢楼房矗立在雾茫茫的山顶上。楼房的周围,分布着很多零零星星的小房子——矗立的楼房就是赌场了,小房子则是各种商店,有按摩院,有发廊,也有浴足室,还有所谓的电影院。电影院经常放映着一些所谓的成人电影,专供赌客“休闲”。
瘦三到过赌场几回,不仅在按摩院、发廊消费过,而且还隔三岔五去看电影。电影的内容可谓不堪入目。陪看小姐也特别厉害,只要给她们几十元钱,就能让赌徒心满意足地离开。
那个山头永远这样热闹。他听说那地方原先只是一个小村落,只有几户农家。因为盗采太厉害了,那些民房裂的裂,塌的塌,根本无人敢住。于是,那些农民便搬走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农民又杀回来,建起了房子。
农民原先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在此地开些商店,从镇上运些食物、电筒等日常用品东西卖给偷偷摸摸挖煤的民工。因为矿区离镇有些四五公里,疲于奔命且一门心思只想赚钱的民工,在需要各种食物时,不可能跑到镇上去。小卖部一开张,就异常火爆,于是有人又开起了小饭店之类的,供民工们小聚。再这后,又有人开了赌摊,从中收取一些摊租。初时,也只有一户人家开赌摊,后来发现民工的奢求特别大,一个赌摊根本满足不了那么的民工,其他户人家也跟着开起赌档。
在这个矿区盗采的民工,少说也有上千人。几个赌摊一开,就热闹起来。有人发现了商机,干脆到此来投资,离“赌街”约有四五百米的地方建起了三幢楼房,综合开发,开起地下赌场。沙井赌场因此得名。
到赌场来参赌的人,都是下大注的。外围的赌摊上玩牌子的民工,只是三五元地赌,而到赌场来赌博的人,每注的起点不是50元就是100元。为了让这些豪客赌得开心,赌得安全,赌场就在各个路口把风,只有熟客才允许进去;一有风吹草动,老板便迅速疏散客人。
瘦三经常出入赌场,在经过小赌摊时,所见的民工前来赌钱时,出手都不像他们在赌场里那么大方。民工们攥着的那些钞票,围在小赌摊前犹豫之后仍是犹豫,最后他们尽管下了注,可那双快要崩跳出来的眼珠子,让人觉得他们紧张的神情以及期待大获全胜的心态,有些不可理喻。期望过高的心态,一遇到有失落,那一落千丈的心情就会引起各种心理病态。这种病态心理,会让一个人不可救药。
对,是不可救药。瘦三默默地想着,认为自己正是被这种病态心理谋杀了。这些年来,这种病态心理让他走火入魔,甚至不能自拔。为了赌博,他几乎连命都搭上了。或者说,赌博是一剂恶性循环的毒药——为了筹备赌资,他做起贩卖假币的违法之事,最后差点被姜锋一刀要了性命。
看到那几幢楼房,瘦三的右手开始发痒了。如果不跟皮一张结怨,他此时早已赶到赌场玩上几把了。
阎王来到瘦三身后,说:“我跟斤木商量好了,这仇一定要报。”
瘦三奚落道:“报仇?就凭你这贪生怕死全然不顾兄弟安危的人,还能报仇?”
阎王红着脸,低着头,说:“……斤木说,他有一个兄弟很够义气。”
瘦三说:“他是孙悟空还是姜子牙,动动嘴巴,念念几下咒语,法力就会无边无际?”
阎王说:“……听斤木说,那人可以一呼百应,一下子可以召集几十甚至上百个兄弟来帮忙。”
斤木也从井下走了出来,点头说:“我这个兄弟做过杀手,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8.
说话间,瘦三忽然见到不远处走来几个人。他定睛一看,发现是麻脸他们。
原来,得知瘦三救下阎王后,皮一张盛怒之极,要求麻脸等人就要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麻脸等人不仅到阎王的家蹲点守候,还到处搜索。得知瘦三贩卖假币时遭到姜锋暗算,现已逃回矿区躲避,麻脸便又带人到矿山来寻找。翻过几个山头,他们就见到瘦三等人站在一个废弃的煤井之上,不禁疯了般扑了上来。
见到麻脸等人,阎王脸色突变,急忙转身跑下井去。斤木拉着瘦三的手说:“还是躲一躲吧。他们人多,斗不过他们!”
瘦三掏出了枪对着麻脸,只要麻脸胆敢上前一步,他就崩了他。见斤木硬生生地拉着他往井下跑,也就依了他。
麻脸来到井口,往里张望。有个手下正想下去,却被麻脸拦住了:“你怎么不长脑袋!这样下去,还想不想活?他们躲在暗处,你右脚刚踏进去,人家就废了你!”
那手下说:“要不,我们放火烧了他们。”
麻脸说:“放火?你上哪里去找木柴?煤矿那么大,井道四通八达,能烧着他们吗?猪头一个!”
那手下问:“那怎么办?”
麻脸说:“你们守住他们,我自有办法。跟我们斗,只有死路一条!”他骂骂咧咧地离开后,往镇上方向走去了。约莫一个小时,他回到原地,手上拿着一个沉重的编织袋。他从袋子里取出一只容量为5公斤的塑料瓶放到地上,然后吩咐手下去找来几个玻璃瓶。塑料瓶里装的是汽油,他要自制几个燃烧瓶扔进井下,炸平这个井口。
9.
瘦三等人躲到井下时,已然没了退路。阎王哭丧着脸说:“难道这回要死在这里了?”在井下那昏黄的电瓶灯照射下,他那悲观的眼睛愈加无神了。
电瓶灯的电源也快要耗尽了,光线愈加微弱。这盏电瓶灯是阎王从其他矿井盗来的。这种灯多是民工们下井挖煤时使用的,电源使用的时间较长。阎王把它偷来时,已无多少电源了。
“怎么办?”斤木也无助极了。
瘦三内心也是一片茫然。井道四通八达,他也不知道哪一条能逃出。如果麻脸等人扔个炸弹进来,他们就会被活活埋在下面。见那盏电瓶灯也快要没电了,他更加心焦,更加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