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名分上有君臣之别,实际合作上的主配角格局早已形成。创业的这一路上,一切都是由吕不韦设计、安排、操控的,因此,坐在秦王座上的子楚,治国理政,习惯上更多的仍然是听丞相的,大事小情全权由吕不韦定夺。
一个商人,刚刚取得了一场商战的辉煌胜利,特别是在获得财富以后,放缓脚步是他本能的选择,——眼前的一切告诉他无须再去冒险了。在子楚的秦国里,独揽大权的吕不韦彻底放弃了称霸诸侯、与东方交战的思路,主动讲和,以求安逸。强大的西秦主动求和,东边各诸侯自然是热情响应,纷纷与之修好。赵国友好地把赵姬母子送回秦国,秦王子楚夫妇、父子得以重逢团聚。硝烟散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只是昔日的异人今天的秦王,实在是福浅命薄,仅仅享了三年君王的荣耀便驾鹤西去。赵姬成了王太后,其子十二三岁的政儿继位,尚未通晓世事的嬴政尊吕不韦为相国,恭敬地称其作“仲父”,“国事皆决于不韦”,这一来,整个大秦帝国悉数归在吕不韦帐下。一桩合作的买卖,吕不韦得以独享其胜利果实。
志得意满、不可一世的吕不韦,终是浑身残留着商人的劣根,他开始忘乎所以了。
先夺回自己的女人。吕不韦恢复了与旧情人赵姬的关系,当然不能公开,但幽会对他俩而言实在是再便利不过的事,两人重续前缘、再渡爱河。
极力显示吕氏的威势。那个一直躲在幕后为儿子出谋划策的吕老公不幸谢世,吕不韦找到了显示自己权势的机会,他动用大量人力物力,把父亲的葬礼搞得场面宏大,各诸侯国纷纷派遣使节专程前来吊唁。送葬的队伍较真正的秦王葬礼还要气派。一时之间,吕氏名满天下,哪个敢不拜倒在吕不韦门下。
东施效颦咱也养士。楚国的春申君、赵国的平原君、齐国的孟尝君、魏国的信陵君,都是各自国家的王公贵族,为网络人才、广招贤达,在自己的府中养闲纳士,一时风靡天下,人称战国“四公子”。东方诸国养士原本是为了借以有效防范西秦的进犯,但当这股风气传扬开后,演化成了一种显示贵族名望与实力的时尚。赶时髦是暴发户们的通病,吕不韦想,咱堂堂大秦帝国的“仲父”,威风八面,倒让你们四个小子抢了风头,我看你们有几个钱,能养得过我。吕不韦大张旗鼓,面向诸侯各国发出招贤纳士的公告,各处的游士乃至鸡鸣狗盗之徒闻之,纷纷涌到吕氏门下,吕不韦也不考问其贤愚,来者不拒,全部纳之府中养了起来,最多时门客达五千余人。
附庸风雅著书立说。吕不韦虽官至相国,主宰秦政,但他最清楚自己的软肋在哪里,到了这个时候,财富对他没有太大意义,“商贩”成了他最忌讳的胎记,是他在士大夫面前最羞于启齿的。中国的官场上,再土的土豹子一旦登堂入室,鹦鹉学舌也要拽几句哲理名言以显示自己满腹诗书。吕不韦也未免俗,他着手开始一项借以包装自己的巨大文字工程,让门客们畅谈政治,漫议天地万物,最后编成了一本二十万言的书,亲自起名曰《吕氏春秋》。为了进一步扩大这部著作的影响力,商人的吕不韦动用了他的强项,发挥广告的效力,他命人将全书誊抄悬挂于咸阳城门上,声言谁能改动一字,即赏千金。这一招果然灵验,人们纷纷前来一睹奇书,一时之间,《吕氏春秋》名扬天下。至于它是否完美到无人能改动一字,纯属广告炒作,何况以吕不韦当时的威名,谁敢不知趣地去触这个霉头?这里我们并不是有意贬低或无视《吕氏春秋》的历史思想文化价值,歪打正着的事并不鲜见,让吕不韦有幸遇上罢了。
头脑热得发烫的吕不韦,尽情享受着至高权力给他所带来的无上荣耀,这时候他完全忽视了身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睁着一对鹰眼疑惑而厌恨地盯着他,——始皇嬴政在仲父的骄声威势下慢慢地长大。当然,导火索还得女人来做。前文我们说了,官商之间的往来交易,绝不可以拿女人当做筹码,这种情感变化无常的活物,迟早会搅浑池水、泛起波澜,让你无法收场。
秦庄襄王子楚死时年近而立,年轻的王太后赵姬正处在春意盎然的季节,一方面她要老相好来满足她旺盛的情欲,另一方面又可以借此牢牢拴住眼下这个能左右她母子命运的男人的心,是故“不时宣召甘泉宫”,频频约会吕不韦。权大无匹的吕不韦会缺女人吗,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担心了,一旦传出相国与王太后私通,毕竟头顶还有个小嬴政,毕竟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论及礼法,千刀万剐不为过。吕不韦决定退出这场危险的感情游戏。可这玩意儿不是谁想什么时候退出便可随意退出的。王太后不干,王太后“淫心正炽“,耐不住独守空房的寂寞。一道难题就这样摆在了吕不韦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