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墨眉心微拢,伸手捻起一块桂花糕轻咬半口,桂花的清香直窜入口中,等咽下腹中才问道:“府里大少、二少、三少我都见过了,却是没瞧见四少。他深居简出,难道便一直不出来吗?”
青衣叹声回道:“只听说四少爷身子不好,不大方便出来见客。”
“那怎么不去请大夫瞧瞧呢?”沈惜墨不解道。
青衣犹豫了半会,吞吐着低声道:“老实说四少爷在府里不受待见,从回府就没见他出来过,也少有人去探望他,在府里如同软禁般住在偏隅。”
“软禁?”沈惜墨心内震惊,手上拿着的半块桂花糕掉落在地。
青衣看她突然有些激动,纳闷着不知如何接话。
沈惜墨惶然意识到失态,拿了帕子揩手,不经意地抚摸上右手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慢慢垂下了眼睫。
她沉静了片刻,又吃了块桂花糕,悠然地靠在躺椅上久久无言。
直至次日一早,沈惜墨睡得正沉时,翻了个身,睡眼朦胧中隐约看到一抹白衣在她眼前晃动,她倏地睁开了眼,就看到萧元郎那张白净如玉的面孔挂着笑,她怔了下,闭上眼复又睁开,待看清时,她支起身子来,便见萧元郎童真稚稚地笑道:“娘子,醒了。”
沈惜墨皱眉,抱紧了盖在身上的锦缎洒花薄被,指着那边的房门道:“出去。”
“娘子……”萧元郎被她冷淡的声音唬了一跳,身子微微一颤,喉间哽咽道,“娘子,凶我。”
沈惜墨深吸一口气,蕴着生冷的怒意道:“我再说一遍,出去!”
萧元郎浑身颤抖起来,咬着唇手足无措地望着她,动也不敢动。
门外听到动静的苏月和晚池同跑进屋来,苏月看小姐这副动怒的样子,忙道:“大少爷非要跑进来,我没拦住。”
晚池看萧元郎无助害怕的样子,眉心一皱,上前轻拍着萧元郎的肩膀,安抚道:“大少爷咱们出去吧,沈小姐要起床了。”
萧元郎低眸小心地瞅着沈惜墨,似晓得她在生气,便老实地跟着晚池走出门,走一步还回头看一眼,如此走了半会才出门。
门房被带拢,沈惜墨身子向后一仰,慢慢地阖了上眼睛,日后没个安逸日子可过了。
她梳洗打扮一番正要去用早饭,才进花厅,就看到萧元郎坐在里头,身边站着晚池,她本要打帘退出去,萧元郎却眼尖看到了她,站起身高兴地唤道:“娘子。”
仿佛先前的不快烟消云散了,果真是小孩脾气,她只得往里走,敛了方才的起床气,笑着面向他道:“还记得我昨日说过的话吗?”
萧元郎撅着粉色的唇瓣,歪着脑袋想了半会,沈惜墨提醒道:“我说,只要你日后不叫我娘子,我就会陪你玩。”
萧元郎明白过来,灿然地笑道:“惜墨。”
沈惜墨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在饭桌前坐下,苏月忙去唤常妈妈摆饭。
估摸着是萧家大少爷来了,常妈妈多做了几道小菜,菜式清清淡淡地,应是按照萧元郎的口味来。沈惜墨给他盛了碗粳米粥,又夹了素炒三丝、糖醋荷藕,放他碗里:“你这么清瘦,平日里可是挑食,多吃点。”
“不挑食。”萧元郎眉开眼笑,拿了筷子也要给沈惜墨夹菜,“你吃,你吃。”
他举止很慢,一次夹的不多,夹了好多回才堆了小碗,沈惜墨看着这样憨傻的动作,笑着制止道:“都堆起来了,你赶紧吃。”
萧元郎却不动筷,而是晚池端起他面前的瓷碗,另拿了汤匙来,躬身一口一口喂给他吃。
看得沈惜墨睁大了眼睛,怔楞许久,却也没做声,怪不得他永远长不大,大太太真是拿他当稚儿对待。她轻微地摆了摆头,心中更加坚定了信念,这门婚约必然要毁掉,她无法想象将来的自己也要像这样去照顾个孩童般的夫君。
见着萧元郎慢慢地吃晚池手中的粳米粥,她突然没了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箸。
萧元郎看到她不吃了,推开晚池的手慢吞吞地道:“饱了。”
晚池见他没吃多少,蹲下身哄着般地道:“再吃几口,吃多些就有力气同沈小姐玩。”
“真的?”萧元郎偏过头,问的是沈惜墨,“陪我玩?”
沈惜墨嘴角轻扯地点头。
见她答应,萧元郎欢愉极了,眸光亮闪闪,催着晚池道:“快喂,快喂。”
晚池瞥了眼沈惜墨那副无奈的表情,又拿汤匙吹一口喂一口的让萧元郎吃下。
沈惜墨看着这种情形,只觉一股莫名的燥热蔓延全身,她站起来,想要透一口气:“屋里太热了,我去外面凉亭吹会风。”
不顾萧元郎惊慌的模样,她逃一般的疾步走出去。
苏月拿了桌上的纨扇,跟了上去。
沈惜墨在西子阁外的倚梅亭里坐下,望着周围浓香馥郁的花木竹石,舒心地透了口气。方才在花厅,看着那般光景,她只觉得难以呼吸。又想到大太太让她和萧元郎多处些日子,说是于他的病情有益处。暂且不说他的病是否真的能好,这样的相处她怕是一天也忍不得。她压根儿不晓得如何去和个孩子相处,难道也要像晚池那样哄着骗着伺候着?
苏月一路跟着她跑出来,将纨扇递给她,低声道:“小姐,你受委屈了。”
沈惜墨接过纨扇,扇了两下,连苏月都看出她不快,可是能怎么办呢?她叹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有那纸婚约在,她不得不接受大太太的条件。
但总得有个期限,待她离开燕京时,那纸婚书必须要撕毁。
可她何时能离开呢?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远处。
“惜墨妹妹好雅兴啊,这么热的天在外头乘凉?”
一听这声音,沈惜墨就厌烦起来,总算是明白萧老爷何以提到几个儿子就摇头晃脑,萧家人都这般令人生厌。
她转过脸望过去,不远处的萧三郎噙着笑走过来,丰神俊朗般的人,若是不张口,那副皮相也是招蜂引蝶的翩翩佳公子,可一张声,却实属风流地痞。
她淡笑回应:“这是内院,三少爷住在外院,不晓得避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