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回到瑞王府,已是戌时。
果然被我猜中,整个王府跟平常一样,根本没有人管夏之洛曾经去过哪里,就算我死在外面,估计最后知道要收尸的才是瑞王府的人。开门的小厮见到我满脸吃惊,也许是奇怪我何时外出,这个时辰才回来?
回到房中,我让青青放满了热水,想好好泡泡热澡,去掉今天发生一切不愉快的事情。
泡完澡后,我费力地想弄干这三千烦恼丝。做人真纠结,做女人更纠结。以前,我拼命想要留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但是留来留去怎么都不会超过肩。现在好了,有了这头梦魅以求的长发,却发现洗头还真是件麻烦事。瞧,一屁股坐下去,刚好压住发尾,拉扯着头皮,可不是一般的疼哩。哦!哦!哦!赶明儿有空一定要剪短一些,每天都要压着发尾,我早晚有一天要变成一块五毛(谐音:一块无毛)。
我努力地擦拭着头发,忽然一阵悠扬的笛音远远地传来。我仔细一听,不对,笛音音色清脆而明亮,这声音却是低沉而委婉、宁静而悠远,是箫的声音。
好熟悉的曲调,感觉特像游戏里的仙乐飘飘,但又不完全像。对啦,我想起来了,这是夏之洛最喜欢弹奏的曲子,叫作《凤求凰》。闲暇的时候,她一个人最爱弹奏这首曲子。
再仔细听听,曲调情感细腻丰富,却略带淡淡的哀愁,似乎寄托着吹箫人无限的遐思。
凤求凰?这人半夜三更的吹这首曲子,莫非是在思春……
我捂着嘴唇,坏坏一笑,拿出刚买的笛子,跑到莲轩外,用力地吹了几个破音,就像电视剧中杀手出现时催命之音。果然,因我的笛音破坏,方才的箫声停下了。隔了一会儿,箫声再次响起,我偏偏坏心眼地故意扰乱人家,将笛子放在唇边,用力地又吹了几个破音。静寂的黑夜下,骤然响起我的笛音,无比刺耳,箫声再次被迫停下。这一次,隔了很久,一直都没有听到箫声。
我站在屋外,等了很久,觉得自己好无聊,自我鄙夷。回房,上床,睡觉。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我梦到了老爸老妈,他们用极其哀怨的语气对我说:俗语说得好,要儿自生,要钱自挣。你想走就走吧,就当我们这么多年白养了你。
不是的,我根本就没想过要走。在我心里面只有你们才是我唯一的爸妈。不论我怎么解释、怎么哭喊他们总是摇头、总是叹气。两个人就这么决然转身要离我而去。不要,爸,妈,我不要走,你们也不要走。
我一路追着,追着追着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突然间,前男友杨海涛的脸出现在面前:洛宝,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要不是看在你长得稍微能看、能带出去玩的份上,你以为我会跟你耗这么久?只不过和你玩玩而已。嗬,你还真是能装,到现在连碰也不让我碰一下。你装什么清纯?你上上下下还不知道被那些老流氓摸过多少遍了。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是处女了。
我顿时气得怒火攻心,指着他的鼻子狠狠地骂道:杨海涛你这个王八蛋,下三烂,生儿子没屁眼、生女儿没有咪咪,猪狗不如的禽兽,我今天非要砍死你不可!也不知道手上从哪里变出来一把菜刀,我举起菜刀就往杨海涛身上砍去。正要砍下去的一瞬间,我的手被抓住了。
我抬头看向抓我的人,竟然是上官寻。夏之洛,你又在发什么神经?你杀了我娘,杀了阿紫,杀了映雪,还不够么?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人?
什么?!杀人?我望向手中的菜刀,不知在何时变得血迹斑斑,我吓得赶紧丢掉。
不,我没有杀人。
你杀了人,你杀了人。
不,我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一连串的噩梦,我尖叫着,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
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湿了我的头发。我抬起手擦着额头上的汗,又轻抚了抚胸口,顺顺气。还好,只是场噩梦。
我起床披了件外衣,走向窗台。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应该是辰时了吧。按照我以往的作息,青青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我的。我打开屋门,召唤青青打水让我梳洗。虽说现在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着,但我仍然不太习惯。基本上,事事都自己来,这也让青青轻松了许多。
难得今晨醒得这么早,窗外的阳光又是那么的明媚,适时锻炼一下身体。我找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分别将袖口手腕至手肘处和裤腿脚踝至小腿处用丝带绑上,将自己的头发随意地一分为二,左右各扎一个小辫垂在胸前,便开始沿着莲湖边上慢跑起来。
当然,我不会忘了嘱咐青青,待我跑完后准备热水让我沐浴。
空气是清新的,花香是芬芳的,景色是宜人的。但我的一颗心却因昨晚一连串的噩梦,变得十分沉重,心里总是慌慌的。
偶遇几个丫环小厮,纷纷躲避着我。我这具身体的元神跟鬼魅无异,王府里的下人们见着我都犹如见着毒蛇猛兽一般,除了青青、若兰和锦绣,我竟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可笑的是,还有一个长得绝色出尘却万般厌恶我的“老公”。
上苍啊,你可真是“垂怜”我啊。一想到老爸老妈会不会因为失去我而万分痛苦,日日以泪洗面,我的手指连着我的心就开始变得疼痛起来。
为何要那么冲动?都二十七岁的人了,过马路难道都不知道要看红绿灯吗?最可恨的,就是自己的身世。女的,因为我是女的,无论怎么样都是死在女人这两个字上。想来想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所以这辈子得了现世报。
想着,跑着,眼睛不知在何时蒙上了一层雾气。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飞了出来。
我真的好想回到原来的生活当中,真的好想。想念老爸老妈,想念他们烧的菜,想念他们有如唐僧一般的无敌催眠咒;想念那些可以天南海北乱盖的狐朋狗友们,想念和她们血拼的那一刻,逛到脚残;想念和她们去K歌,K到嗓子都哑掉;想念和她们找腿子搓麻将一搓一夜,搓到头点在麻将桌上为止;想念那些像投了催泪弹一样拖沓无比的电视剧,好听的不好听的深情的动感的全部都是现代感的音乐,还有那缤纷的网络世界,虚虚实实,游戏人生……
想念原来生活的一切的一切……
好想……好想……
泪水犹如洪水绝堤一般,刹那间,我积聚在心底的伤痛委屈,全部爆发出来。先前的默默流泪,早已变成泪流满面,泪水混着汗滴流入嘴角,已分不清,到底是咸多一些还是苦多一些还是涩多一些。心口处越来越疼痛,胸腔内就像有只手将自己胸前肌肉拉向后背,指尖处那阵阵隐隐的痛也越来越强烈,直达心窝。
我知道,我完了,我的心悸要发作了。当我被迫停下脚步时,却发现离轩已然在眼前。我不得不倚在一棵梅树下,脑中莫名地浮现出白映雪在梅树下翩翩起舞的样子,上官寻含笑看着她起舞……
夏之洛,我恨死你了,为何在这个时候让我想到这样的画面,这使得我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难以控制。指关节已开始弯曲,手肘也在不由自主地向胸前收缩,整个身体也开始向下弯曲起来。
我知道如果再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紧接而来的将会是面部肌肉麻痹,呼吸困难,伴随着浑身不停地抽搐。如果到时没有人帮我,那么我就等着气绝身亡了。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就算倒霉也好、认栽也好,我不想再死一次了,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