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顺天府,在这几个家伙要我给顺天府尹下跪之前,我已先发制人,向坐堂的周国栋招了招手,示意他到后堂小叙。起初,他还当我想贿赂他,一副假清高的死相,看了就让人作呕。当知道我根本就不是想贿赂他时,立刻翻了脸。本来我还想给他台阶下,让这个猪头自己能看出我是谁来,结果令我大失所望,因为我对一个猪头的期望太高了。
他居然敢命人将我关进顺天府大牢。
当下,我便撕了两撇小胡子,对他大吼一声:“周国栋,把你的眼屎擦干净了,睁大狗眼仔细看清楚,看看我到底是谁?!”
待周国栋看清楚是我后,吓得连忙跪在地上,赔不是,并把那两个手下狠狠训斥了一番。
我则反过来假装一副好人的嘴脸:“不知者无罪,他们这样是尽忠职守,值得嘉奖。”
周国栋跟手下一同拍马,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听他们废话,拿了我的上弦月便走人。
离开顺天府,蓦地想起,要给若兰画画的水粉还没买呢,于是我先绕到一家叫作“惜墨”的字画专营店里。
在掌柜给我准备东西的时候,我便四处张望,欣赏这家店里的字画。说实话,对字画我懂得不多。很奇怪,老爸当年教我国画时,和我说了很多,什么工笔、写意,什么泼墨、白描、没骨,等等,可我只学会了素描,电脑绘画普及之后,我又学会了鼠绘,所以我的绘画水平仅限于画人。因为我觉得画美人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再加上现代的时尚元素,会更加赏心悦目。
买好东西,我正打算离开,突然瞥见一幅画。也许是喜欢画美女的缘故,自然对所有美人图都有一种直觉的反应。这是一幅没有签章没有署名的画,画中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女,侧着脸,看不清脸庞,在一片梅树下翩翩起舞。整幅画中,占比例最多的并不是那名白衣少女,而是那片梅树林,画面几乎被梅树占满了。梅树林中隐约露出一个二层的小楼。
那间屋子,就是画得再淡再隐隐约约再飘渺,我也能看得出,那就是离轩。而那片梅树林,就是离轩前的那片梅树林。我每天对着它们,叫我怎能不认识。
再看下去就是右上角那两行小字:轻舞梅若雪,相思千里寻。
我的脑袋突然“嗡嗡”作响,“白映雪”三个字一下子跳了出来,画中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是白映雪。
愤怒是我的第一直觉。
为何她能在那梅树下翩翩起舞,甚至还有人甘心为她作画?而我呢?只为单纯地欣赏一下而已,左手就残了半个月。这待遇可真是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啊……骤然,我的心口处一阵猛烈地收缩,又是那种感觉,隐隐的疼痛直达手指尖,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似冷非冷,很不舒服。
为何每次一牵扯到和上官寻相关的事或物,我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夏之洛的灵魂在觉醒?夏之洛啊夏之洛,求求你,能不能少爱他一点儿,让我好过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我总算是平复下来,心口不再隐隐作痛。我是个小气的女人,有仇必报!
抬眸再次看向那幅画,我决定,我要买下它,当着上官寻的面,把它撕个稀巴烂,以解我心头之恨。于是,我问:“掌柜的,那幅画怎么卖?”
掌柜的立即眉飞色舞,“哎哟,这位公子,您还是真是识货。这可是当今三皇子瑞王爷的墨宝。这价钱嘛……可不低啊。”
“老板,你话还真多,开个价。”故弄玄虚,我当然知道这幅画是上官寻画的,如果不是他画的,我还不屑买呢,切!
“公子瞧您说的。这样吧,看在您照顾生意的分上,价钱算您便宜些,一口价五千两好了。”
“五千两?你抢钱啊。又不是皇上的亲笔,要这么多银两,况且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公子,您这话就不对了。本店童叟无欺,绝不卖假货。若这幅画是假的,我可以把我这整个店铺送给您。”
“我要你的店干吗?你的店你就自己留着好了,但我告诉你,你这幅画是赝品。”
老板听了立即反驳:“不可能,以我多年做这行生意的经验,这两行小字的确乃瑞王爷亲笔所提。”
我道:“掌柜的,你头晕了吧,哪有人画画不盖私章、不署字号的?”
“私章?署名?”老板低眉沉思,不过几秒,又道,“不可能,这绝不会是赝品。”
“掌柜的,你做这行这么多年,不可能不懂什么叫拓写吧?要不我拓写一下给你瞧瞧?”
“这……”
“一口价,五两。卖还是不卖?”
“五……五两,公子你这开的什么价呀?!你存心是来捣乱的吧。”
“五两哎,够平常百姓家生活大半年了。”
“不卖,公子你还是拿了东西赶紧走吧。”
“我肯花五两跟你买赝品,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要钱还是要命啊?我若去瑞王府告发你,你就死定了。”
“……这绝不是赝品。”
“这是赝品。你想想瑞王爷的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流出来,你被卖画的人坑了,赶紧出手吧,要是传出去,小心你的项上人头不保。快点儿啦,点头,我就付银子。”
“……”
一分钟后,以五两银子,我拿到了那幅画。我提着一堆东西,余怒未消地赶往现任娘家夏府。
刚踏进夏府大门,青青便飘至身前,泪眼蒙眬地叹着我总算回来了。夏仲堂只是奇怪地问我们怎么了?我含糊地应了句没什么,轻松打发他老人家完毕。
自从见了那幅画后,我的情绪有些低落,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悲凉混着心酸。我知道,这感觉不是我的,而是夏之洛的。上官寻喜欢谁关我什么事?我只不过受夏之洛记忆的影响罢了。虽然在心里一再这样提醒自己,但是这种情绪仍在一直困扰着我影响着我,让我感到万分沮丧。
在夏府用完晚膳,我回到夏之洛未出阁前的闺房中,盯着上官寻为白映雪画的画发呆。真是好笑。他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何会让这幅画流落在外?让人随意买卖?画中的白映雪舞姿妙曼动人,虽画得很模糊,但我能感受到她侧脸瞬间,一定羞涩含笑,眼波流转,都是冲着背后的执笔人。这种古典的美是我望尘莫及的。
我去!有什么了不起的,跟我比跳现代热辣奔放的风骚型扭屁股舞,她肯定输我一大截。我晕!唉,我这到底是在干什么?没事和她比谁跳舞美做甚?有什么好比的?她的美与丑,与我何干?干吗要留下来,没事气气自己好玩,还是嫌命太长,日子过得太逍遥?撕了它?还是烧了它?唉,这可是我花了白花花的五两银子买来的,它没了,我的银子不就没了么?
我懊恼不已,不明白当时我为何会那么冲动买下这幅让人伤神的画。
我正想着该如何处置这幅画,门外传来敲门声。我开了门,是夏仲堂,许先前发现我有些不对劲,所以来看看我。
夏仲堂问:“洛儿,你怎么了?今天有点儿坐立不安的。咦?你开始懂得欣赏字画了?不错,不错。”
“呵呵,没有啦……”装傻。我卷起手中的画,将它丢进不远处一个高脚花瓶里,先那么放着吧。
“怎么了?”夏仲堂又问。
望向夏仲堂年过四十,可是还是很俊朗的脸,我便想起我的老爸。虽然老爸没他长得帅、没他年轻,可老爸也曾经老是用这样的口气说我,真的好像。姑且今天让他当一次我老爸,享受一下这种父女亲情。
我笑道:“爹,我没事。”
他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回王府不要紧吗?”
某人会管我死活吗?他应该巴不得我永远别回去吧。
我故作轻松,笑着说:“没事,我出门前就留了口信,稍晚一会儿回去。”
夏仲堂说:“洛儿,你已经嫁人了,是大人了,以后做事就要像个大人的样子,莫再像从前那样任性了。”
完了,老爸以前也是喜欢这样婆婆妈妈地说上一大堆。看来夏仲堂跟老爸有的一拼,我的耳朵又要饱受很长时间的摧残。
“洛儿,你回来时,带着那个用丝布包裹的是什么东西?”
“哦,一把琴而已。”
“嗯,总算有些长进了,不但会欣赏字画,还知道学琴。以前请了那么多先生啊,你都不好好学学,勉勉强强只学会了古筝。嗯,来,弹首曲子给为父听听,让为父听听,你的琴艺是不是退步了。”
啊!我差点儿忘了,夏之洛会弹古筝,水平也绝不是夏仲堂口中的勉勉强强而已,而是相当的不错。糟了!古筝!我压根就不会弹古筝,这个可不是有了记忆就可以弹琴的。
“爹,老是弹一样的东西多没劲儿,弹我刚买的那把琴给你听吧。让你看看女儿现在是不是很能干,不只会一种乐器哦。”我兴奋地打开丝布,拿出上弦月,试了几次音,便坐在夏仲堂面前准备要弹《童年》,却发现夏仲堂的脸色不对,两眼直直地盯着上弦月看。难道他也知道这玄武国的上弦月?我以为知道这琴的人不多,何况他又是夏之洛的爹,在自己家中,弹吉他给自己的爹听应该没什么问题呀。但看夏仲堂的表情,却不是这么回事。
“爹,你怎么了?”虽看出他有反应,我仍是要确认一下。
“哦,没事。”他回过神,佯装没事。
越是没事,越是显得有问题。不待夏仲堂再开口,我便径自开始弹起《童年》来,一边弹一边唱,但是改了歌词,不然怕夏仲堂听不懂。
一曲弹罢,夏仲堂的脸稍稍抽搐了几下,冷冷地问了一句:“洛儿,你何时学会这琴的?”
“很早以前就会了。不是爹为我请的先生么?当初虽没有这琴,但先生教了弹法,画了琴的式样,我记下了。怎么了?爹。”我随口瞎掰了几句。
“今后不要在人面前弹这把琴,这琴就留在我这吧,不要带回王府。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回府吧,免得三皇子认为咱们失了分寸。”夏仲堂的口气突然变得冷冷的。
“爹,弹这琴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它是玄武国的东西?”
“你既然知道它是玄武国的东西,就不该买下它。”夏仲堂的声音提高了些许。
“爹,你并不是个受世俗影响的人。为何不让我带走这琴。”这琴可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
“我这是为你好。”
“爹,我喜欢这琴,从第一眼看到它就喜欢。”要是带不走这琴,我白天那一趟顺天府不就是白走了。更何况,我要这琴的目的,是因为我要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永远都不能忘了我的老爸老妈。
“洛儿,爹有些不舒服,你早些回去吧。”夏仲堂说完此话,身影只在我眼前晃了下,屋内已不见人,再看我手中的上弦月竟被拿走了。
“……”哎哟,爹啊,你不能这样啊……
我的上弦月啊,苦命的娃啊,出师未捷身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