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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党费

在抗战艰苦的岁月里,奶奶为缴党费犯了愁。

缴啥啊?别说钱,连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找不到,虽然半年的党费只六分钱!

区委的同志讲:缴党费,没钱缴实物也行,有的东西可直接上缴区里。

奶奶入党是拼出来的。在抗日战争中,爷爷被鬼子杀害了。奶奶擦干眼泪,用忘我的工作来排遣痛苦。她救治过多名伤员,特别是重伤员桑谷华。

奶奶把情报藏到纂里,背着草篮子,顺着马颊河大堤上的树丛走,累得浑身大汗,把褂子都溻透了,总能及时把情报送到县大队。天黑前她还要背着一篮子草回家。奶奶的小脚疼得不行,进家就累瘫了。

她积极组织妇救会员做军鞋,她带头缴军粮……区委批准奶奶为党员,通知奶奶晚上去村支书家开会。

晚饭奶奶吃得潦草。刷完锅,洗脸梳头,镜子里的奶奶是个漂亮人儿。奶奶身材适中,秀发高耸,大香蕉纂梳在脑后,中式裤子,大襟褂子,很可身。奶奶眼不大,但很亮;眼珠黢黑,会放光。她的妯娌、姐妹们夸她好看,好看到眼上了!

奶奶走夜路,拐俩胡同,到了村支书家里。

一进屋奶奶感觉今晚开会不同往常,气氛严肃,且有区委的同志在场,他还跟奶奶握了手。

一贯好抽烟的村支书,这次也没叼着烟袋。

村支书对奶奶说:你的入党申请,区委批准了。

奶奶心里一阵激动,脸立马红了,说:我合格吗?

合格。但是,还要严格要求自己,工作继续努力,起先锋模范作用。奶奶点头,记到心里。

区委的同志说:欢迎你,李淑玉同志,你加入了党组织,为我党输送了新鲜血液。

村支书把党旗挂在墙上。奶奶仰望鲜红的党旗,举起右手,宣誓。奶奶站在区委同志的一侧,面对党旗,句句誓词铿锵有力: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遵守党的纪律,严守党的秘密,按时缴纳党费,积极为党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随时准备为党献出一切,永不叛党!

奶奶说:那晚上,小小棉油灯,如豆的灯头照得几个人影影绰绰,但鲜艳的党旗映红了脸,照亮了心。会场虽小,意义重大,党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起点就在那间小屋里。

奶奶还说:新中国成立后我参加那么多次市的、县的党代会、妇代会、积代会,都没我入党的会刻骨铭心。

我是党的人,俺听党的话!不折不扣按党说的去做,绝不讨价还价!

每月缴一分钱党费,一年一毛二。若放到今天,一毛二还叫钱吗?地上丢一毛钱甚至一元钱,年轻人也懒得弯腰去捡,可当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鲁西大地,一年未雨,旱得冒烟,赤地千里。人们成群结队地逃荒要饭,拆房卖屋,卖儿卖女;村庄荒芜,兔狐出没,饿殍遍野,荒凉凄惨;兵荒马乱,日伪抢粮,已没可抢之粮,他们看见烟筒冒烟,闯进家去就掀锅,菜窝窝抓起来就吃。

县委指示,精兵简政,开展大生产运动,共度灾荒。

奶奶思忖,区队战士吃饭已成难题,吃了上顿愁下顿,甚至他们在饿着肚子打鬼子,那怎么行啊?

奶奶抬头看院里的大榆树,春天吃了它一串串榆钱儿。分期分批地撸榆钱儿,吃了月余。

现在榆叶碧绿,奶奶还没舍得吃它,当时就想这榆叶派上大用场了。

奶奶叫父亲爬树,撸榆树叶,父亲撸一篮子榆叶,放下来。叔叔抓起榆叶就往嘴里塞,奶奶吵他:别吃。叔叔“哇”地哭起来:我饿,我饿。

奶奶眼里含泪,说:小儿不哭,我蒸菜给你吃。

父亲多想吃把榆叶啊,鲜嫩的榆叶在手里过了一遍,也没敢尝尝。

奶奶蒸了一锅榆叶窝窝,那点儿可怜的玉米面,几乎蒸不成个儿。她又给父亲、叔叔蒸了几个野菜、杏叶团子。奶奶实在蒸不成窝窝了,就团揉团揉放到锅里。

榆叶窝窝熟了,锅上冒出香甜的热气。父亲和叔叔瞪着大眼看锅,他们瘦得皮包骨头,三根筋挑着头。

出锅了,鲜绿的榆叶窝窝,香啊,热气扑脸。

村支书批准奶奶把一锅榆叶窝窝作为党费上缴区委。

奶奶提起榆叶窝窝走时,叔叔又哭了。奶奶想放下一个窝窝给父亲和叔叔吃,可是战士也在饿肚子,如果他们吃一个,就凑不够整数了!她心一横,坚决地走出家门。

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奶奶还保存着当年李区长写的党费收条。

在全市“纪念建党九十周年图片巡回展”《难忘的岁月》展室,我看到了皱巴巴的放大若干倍的奶奶的党费收条。

收条

今收到豆腐梁村李淑玉今年全年党费,一锅玉米榆叶窝窝。

区长:李善亭(区委副书记、区队长)

一九四三年农历五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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