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平
潘沈斌,一个陌生的作者。《出麦田记》,一部陌生的小说。不过,大凡新人都是陌生的,大凡新作也都是陌生的。所以这种陌生感也就不足为奇了。品读他的小说也有一种陌生感,不是通常我们看到的那种文学青年的小说习作,没有令人炫目的华丽辞藻的连串堆砌,没有那种个人情感在挣扎呻吟中的哀哀怨怨,没有在局促而狭隘的视野中的左顾右盼,与同龄人比较,潘沈斌的小说更接近于一个成熟作家的倾心之作。
小说写了一个从乡村到城市的追梦故事。此类题材一些作家早已写过,比如路遥的《人生》。早在十年前,我也写过一部中篇小说叫《玻璃是透明的》,是写一个农村男孩远走上海寻找饭碗的故事,他在一个可以糊口的城市却看不到自己的家园。而此时,饭碗比家园更重要。当生存之忧袭来时,家园可以抛弃,饭碗却不能没有。可潘沈斌几乎毫不迟疑地把小说视点聚焦于农村青年对城市向往的旅途上。这个题目非常宏大。自工业革命始,城市的发展拉开了城乡距离,农村和城市就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形态,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它们存在的方式都有很大的差异。这种差异几乎就是先进与落后的差异,就是文明程度的差异。我国改革开放之后,特别是近几年来,乡村向城市的转移,已经成为一个非常活跃的社会话题。农耕文明的魅力变得极其有限,急于逃离乡村的年轻人,不再留恋那些田园风光,不再眷顾那些小桥流水,浪漫的、现代的、五光十色的城市不仅聚集着大批高端人才,也始终吸引着农村青年的目光,似乎只有奔向城市才是他们最理想的人生归宿。于是乎,成千上万的农村人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涌向城市,他们在成为城市建设者的同时,也使城市规模不断扩张,城市的人口结构和文化元素变得越来越多元化和复杂化。除了进城打工,更多的年轻人是通过高考去实现城市梦想,这是一种更直接、更有效、更可靠的迁移途径。这个途径看起来是改变生存境遇,而实际上更多地体现出文化的转移或文化背景的转换,也是信息时代在中国的必然趋势。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农业国家,潘沈斌选择这样一个主题作为一部长篇小说的表现内容,是一种思考性和智性的写作,整体意义是在向纵深掘进的,因为它抢占了思想和视野的制高点。今天的中国,正在大力推进城市化进程,从而引发了从乡村到城市的风起云涌的大迁徙,他们正在搏斗着,正在经历着各种精神煎熬和阵痛。这个庞大的社会群体的共同命运和喜怒哀乐,有多少作家真切地关注过?也许,这就是《出麦田记》的价值所在,也是潘沈斌的价值所在。
我还看到,在这部新人新作中,潘沈斌不同于其他一些年轻作者的是,他会叙事,会讲故事。我平时接触过许多青年作者,他们中有清华、北大的高才生,有博士、硕士,也有普通高校的本科生。他们通过互联网把作品发到我的邮箱里,请我“修改或指导”,我对他们的状况比较熟悉。一个普遍现象是,他们的文学基础很好,语言华美,修辞典雅,但不能掩饰他们欠佳的文字功底和艺术感觉。他们最大的问题是不会叙事,不会讲故事。不会讲故事不是一个小问题,实际上是缺乏小说基本功的打磨。“80后”文学的代表人物,郭敬明和韩寒他们都不会讲故事,他们是靠个人小情感取胜的。潘沈斌不一样。他用笔较老到,叙事也从容,剪裁尚干净。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地方。他的不足也很明显,比如语言不够规范,对细节的把握还不到位,等等。要知道,长达37万字的《出麦田记》故事并不好讲,涉及到农村、城市、学校,要去悉心捕捉农民、老师、学生、官员们的灵魂,小说网罗了社会各个阶层和各色人等,能把故事讲到有章法、有层次,讲到波澜起伏,是了不起的。
从资料上看,潘沈斌是河南商丘人,毕业于河南科技学院,中文是他的专业,这部小说写于他的大一到大三时期。我在一个普通高校教书,职业是作家也是教师,主要辅导学生的文学创作。平时接触到有志于文学的青年很多,全国各地都有。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文学理论家温儒敏教授在汉江边和我聊天时,他曾经告诫我,春平,你指导学生的文学创作很好,但不要提出培养作家,高校是培养不出作家的,北大也不敢这样说。文学人才成功的要素很多。温老师的话很对。近几年来我国出现的一些青年作家,除了北大毕业的徐则臣,其他大都是学历不高的,即使他们考上大学,也是考不上名校的,比如风头正健的鲁敏和王十月。潘沈斌倒是受过正规高等教育的,从专业上看,文学是他的爱好。英雄不问出处。潘沈斌是否会成为文学界的后起之秀?从他现在的基础看,他已经有了一个漂亮的开头,下一步要扎扎实实地打底子。我们有理由翘首以待。
2011年7月2日于陕西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