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恋了,那时是3月初,天气还很冷,屋子里却停了暖气,我穿着羽绒服在窗前站了一夜,双眼充血,神情恍惚,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我打开窗户让冷风吹吹我的头,十三层高的风吹得我脑门生疼,我急忙把窗户又关上,害怕自己一时迷糊跳下去,死得不明不白的,还给家里人添一大堆后事,想着就累。再说如果被调查出是因为殉情而亡,简直太不上档次了,还要被旁人骂上几句“傻逼”,想着就觉得别扭。最糟糕的情况是,没被查出死因,最后被认定为失足坠楼,那我就太憋屈了太丢人了,比殉情还丢人。人这一辈子怎么死都成,但千万别一不小心就死了,给后人连个谈资都没留下,就落了一个滑稽的想象,这我接受不了。
于是我掏出手机给好朋友易铭打电话,这家伙还在睡觉,电话响了很久他才接,“喂?”迷迷糊糊的声音。
“你在哪儿?”
“宿舍。”
“我失恋了,找你喝酒。”我有点羞于出口。
“嗯,来吧。”语气竟毫无变化,我刚要挂电话,他那头方才清醒过来,“你说什么?”
“说个屁,还是面谈吧。”我挂了电话,换了一身衣服,临出门前又戴上一副墨镜,也无心照镜子看酷不酷,倒是注意到胡茬长了一下巴,用手摸了摸,挺扎手。
易铭是我高中同学,目前在北京某艺术院校读研究生,那学校管得严,不论刮风下雨逢年过节门前总有两名门卫站岗,我仔细打量过那些门卫们,一个个年龄都比我小,这让我替里面的学生感到没有安全感,其实也不全是年龄小的问题,主要是我觉得他们都是假把式,都是些装饰,就拿我自己来说吧,出入他们学校大门几次了,从没被拦过。第一次我是戴着耳机,进门时可能是有人喊我了,但我假装没听见,迈着步子悠闲地就进去了,第二次我戴着墨镜,连正眼看他们的机会都不给,照样没人拦我,等到第三次,可能是混得脸熟了,他们不但不拦我还对我面带微笑,我也礼貌性地点头示意。
我把这事和易铭说过,他很是不平:“靠!怎么这样?我在这混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总是让我出示证件!”
我安慰他:“可能是我长得比较纯良……”
“靠!就你还纯良,也不看看你那张糙脸?有我纯良吗?”他更加激动与不满。
他说得是实话,我也很理解他,易铭长得很好看,比很多大姑娘还漂亮,刘海挡住半个眼睛,时常忧郁又纯情的笑,我在喝多酒的时候总是爱逗他,特深情地对他说:“你好美。”有时还嫌不够就唱,“你在我眼中是最美……”唱得其他人捧腹大笑,拍着桌子说陈克你够了。
今天我戴着墨镜仍旧顺风顺水进入易铭的学校,拐进宿舍楼坐上电梯再拐进他的寝室,门没锁,我推门进去看到易铭还躺在床上蒙着脑袋睡觉,我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了他竟然还能睡得着,也不知道良心让几条狗给啃了。
这是一间双人宿舍,另一个人不在,我进去坐在易铭的电脑桌前,屁股和椅子碰撞发出的声响把他弄醒了:“哦,你来了,这么快。”他的声音软绵绵的,慵懒至极,听得我都想揍他。
“我昨天一夜没睡。”我准备开始倾诉。
“要不你躺这睡一会儿?我好困。”他指了指室友空着的床。
“睡屁啊,睡不着!”我没好气地说。
“哦,对了,你失恋了。”他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听我讲述。
“你就准备这态度听我讲我的苦情大戏?”我很是不满。
“那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去卫生间洗洗耳朵?”他半闭着眼睛。
我不想和他闲扯:“有烟吗?出门着急忘带了。”
“在抽屉里。”
我找出一根烟点上,开始了长达两个小时的絮絮叨叨,没有逻辑,想到哪就说哪,完全凭着情绪乱说一通,到最后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简直就是在发泄。期间我抽了半盒烟,易铭听着犯困也抽了两根,有一搭没一搭地“嗯啊”几声表示自己在听,我猜他在这期间思想也游弋了大半个世界,只是身体太重飘不走才赖在床上。最后我话说完了,他起身去卫生间,也不关门撒尿,伴着尿声从卫生间传出一句话:“哦,你被甩了。”
我来到卫生间门前:“我心里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陪你喝酒。”他说得很轻松,但让我很感动。
说是喝酒我们却先去喝了粥,原因无非是易铭说他饿了,该先去吃个早点,要不胃里空空的喝酒难受。我看了下时间,下午一点,去哪儿吃早点啊?他说他们学校对面过了天桥的小胡同里就有,他说你也没吃饭呢吧?我这才想起自己今天也什么都没吃,但我并不感觉到饿,可在等待易铭洗澡穿衣服出门的时间里,我倒是真的感觉到饿了,这饿来得突然,像是有只手在胃里一把一把地抓,我就催易铭动作快点。他这人性子慢,我催也催不出多少时间来,我就又点了一根烟,这一抽烟胃酸分泌得更多,胃就开始隐隐作疼,我这人有胃病,说疼就疼,这下易铭动作快了一些,可又好心没好话,“快走吧,一会儿别死在这。”
在粥店喝下一碗粥后我的胃舒服了许多,看着窗外阴霾下来的天气和匆匆的行人我又难过了起来,嘴又开始不闲着,尽说些伤春悲秋的话,在我说话的时候易铭还在吃,他这人特能吃,什么东西到他嘴里都能得到一个评价:“好吃。”每次我想让他评价一道菜如何时,他也只会说“好吃”两个字,我就讽刺他不愧是戏文戏的高才生,词汇量真多,他也不反驳,反倒像我在夸他一样咧嘴乐。
我问易铭:“你说人为什么活得都不快乐?”
他抬起头看我:“没有啊?我活得挺快乐的啊。”
“你那叫没心没肺。”我心情不好时就喜欢伤害人。这时一个服务员来给我们上最后一道菜,是个小姑娘,小小的个子满脸的笑容,一看就不是强装出来的,我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捂着嘴笑,不回答,我就看到了点菜的小票上有服务员的名字,王小雪。
“王小雪,你为什么这么快乐?”我精神病一样问道。
“啊?我?”她显然有点惊讶,“我,我不知道啊?”
“什么叫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都那么快乐就我这么难受?”我说出这句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易铭急忙替王小雪解围:“你别管他,他失恋了。”
王小雪仍旧乐呵呵地走了,我对易铭道:“别我失个恋你就到处说,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易铭不回答我,把一块甜点夹到我盘子里:“吃块甜的,给自己点甜头。”
我把那块甜点放进嘴巴:“嗯,还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叫什么名字?”我一瞬间竟不那么难过了,可是随即便说道,“算了,知道叫什么名字也不能买给她吃了。”
在粥店喝完粥我们便出了门,外面下起了雨夹雪,我提议去酒吧喝酒,易铭说看来今天你是要大喝一场,那我们不如就回我宿舍去喝吧,我室友今晚不回来你可以住下。我说在宿舍喝酒多没劲啊,没气氛。他说不行,我们学校晚上十点门禁。我就抱怨他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没自由,每天下午起床晚上十点门禁,算起来自由活动的时间也就几个小时,和蹲监狱差不多。
易铭说他就快熬出来了,年底毕业就好了。我们说着话就去了超市,买了酒和下酒菜,在回去的路上易铭边走边唱:“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我说你别唱这种歌曲,我失恋了不能听,他就改唱:“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朝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当时正走在天桥上,我说:“易铭你他妈的要是再唱我就从天桥上跳下去!”
在快到校门前我们把酒藏在怀里,回到寝室把窗帘拉上,打开小台灯,整个屋子昏黄得都能想入非非了。易铭支起小饭桌,我们在两边坐下,第一杯酒我就干了,42度的杰克丹尼,还是很烈的。易铭兑了可乐抿了一小口,他这人酒量不行,喝点就多,再喝就过敏浑身起小红点,看着就恶心,所以我也不强求他,能陪陪我就算积德了。
那天我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却没喝醉,但有些迷迷糊糊的,整个人倒是舒朗了很多,我这人一舒服或是一难受就有个毛病,爱说话,没完没了地说,像个碎嘴子,我就又冲着易铭发表长篇大论,讲这爱情在生命中的意义,讲爱情到头来不过就是惹得自己一身伤,讲为何我们不能变成铁石心肠对新人旧酒都一笑了之,讲往后的人生是要一个人过还是要再找一个分手的对象。
在我磨叽的时候易铭时不时小抿一口酒,我以为那是他不耐烦的表现,我就试着把话说得简单一点,淡泊一点,有点收尾的意味。没想到我这一收尾他却打开了话匣子,给我讲这些年他的爱情经历,受过的伤和错过的人,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竟从童年开始讲起,说自己小时候因为长得好看六岁就亲了邻居的小姑娘,还扒了衣服,每天玩过家家像翻牌子一样挑着和一群小姑娘入洞房……我想打断他,说今天你不是主角我不想听你炫耀自己的人生,可这时候他已经讲到了上中学和小混混的女朋友上床,这故事引人入胜,我就闭上了嘴巴,接着他又讲述了人生各个阶段的各种女生,他们如何相识如何拉手亲嘴上床,我渐渐发现,他所有故事的结尾都是“然后我们就上床了”,这听多也就烦了,一开头就猜到结尾的故事最没劲,我趁他讲得口干喝酒之际打断了他:“你别讲这些行不行,你就没有让你难受的爱情故事?”他先说:“我现在都不为爱情受伤了。”接着自己可能觉得这牛吹得不好意思了,便低下头道,“去年有一个女孩让我很动心,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说话动不动就引经据典,我都想偷户口本和她领证了,可惜人家不喜欢我。”
“就这样?没啦?”我不甘心。
“分开那天晚上下大雨,我在雨中送她上车,我想要拥抱她,可是她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在雨中站了半个小时,当时就觉得她如果透过后视镜看到我还站在原地一定会感动地跑回来,但没有,她再也没回来。”他说得很动情。
“哈哈哈,这剧情真狗血,你当时应该站在雨中朗诵一首诗,说不准那女的就直接把你扑倒了。”我取笑他,我发现今夜我取笑别人的痛处似乎能给自己带来快乐。我以为易铭会反讽我,但他却默默地拿出吉他唱了一首歌,那首歌的第一句响起我就哭了,易铭比我坚强,他唱到副歌才哭。
我们像两个情种也像两个二逼一样边唱边哭,弄得隔壁直敲墙,但我们已经完全处于忘我的状态,哭和唱都声嘶力竭,一曲唱罢方终了,然后看着对方满脸的泪痕竟又笑了,“真傻啊。”我们互相骂着,干了最后一口酒。
易铭说睡吧睡吧,睡一觉醒了明天还是好青年。我说我本来就是好青年。他说那睡一觉醒来你就还是原来的你,完整无缺的。我说这还差不多,谁想他嘴贱地又补充了一句,可是从今以后你的心里缺了一块。
我也不甘示弱道:“从今以后你再也背不了诗词歌赋。”没等他反击我便溜进了卫生间,撒完尿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有那么一刻觉得不真实,也有那么一刻觉得世界虚无,似乎找不到存在的合理性。
我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易铭在打电话,他耳朵贴着手机笑得灿烂,点着头说:“好好,马上……我有个哥们失恋了在我这喝酒……啊?你姐们也失恋了?太巧了!好,我们这就出门。”
挂了电话他冲我狡黠的一笑:“知道吗哥们?治愈失恋最好的方式不是再恋,而是睡其他姑娘。”
“睡谁?”我差不多知道剧情了。
“我以前坐飞机遇到过一个舞蹈学院的女生,我俩睡过几次,她刚才又约我出去吃东西,还顺便给你带了个姑娘,她同学,也刚失恋,这真是老天都在帮你,你运气这么好我都嫉妒了。”他搓着手道。
“啊?这好吗?”我没想到进展这么快。
“别愣着了!快穿衣服出发吧!人家都在门口等着了。”一向动作缓慢的他已经整装待发了。
“可是你们学校不是有门禁吗?”我感谢自己此刻还拥有敏锐的思维。
“没事,我有暗道。”他趴着窗外看了一眼,“哟,下雪了,可能是北京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他说着在阳台里拿了一把黑色的雨伞,我们就出了门。
所谓的暗道不过就是地下车库,我们乘坐电梯到B2层,然后假装是刚开车回来的领导,从车库入口走出去,竟然真的没有人拦截。易铭说:“你看这世界多不公平,领导不管多晚回来都给留门。”我说:“是啊,不但留门还敬礼呢。”我们就此又发表了一通对社会不满的言论,话题才转到正轨。
我问:“那女孩长得怎么样?”
他说:“我也不知道,但估计能睡。”
“我的标准比较高,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是宁吃鲜桃一口不要烂杏一筐。”我表达自己的立场。
“哎哟!你还挑上了,人家不挑你就不错了,看你那一脸老相,像是辛苦拉扯大了三个孩子似的。”他适时地挖苦我。
“不管,反正要是不好看我就不睡,要是能睡的话我就偷偷给你发短信,你见机行事。”我布置好战略。
“好吧,你要是不睡我也不睡,我们再回来。”他显得很讲义气,我也不能不上道,“不行,你该睡睡你的,不能让我耽误了你的好事。”
我们说着就走到了正门前,远远地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车,是那个失恋姑娘的,易铭说:“我们两个真怂,让女生开车来接,怎么感觉这么不光明磊落?”
“没准我们能够开辟出另一条生存的道路。”
“那我得挺贵。”易铭得意地道。
“那你也得很贱。”
我说话真有哲理。
上了汽车,我和易铭钻到了后座,简单地互相介绍了一下,由于这两个姑娘的名字过于平凡,平凡得我都不愿记起来,便以失恋姑娘和舞蹈姑娘代以称呼。
失恋姑娘说饿了,舞蹈姑娘说想吃牛蛙,要吃麻辣火锅的,我想这姑娘真馋,大半夜的吃这东西胃里该多难受啊,但出于礼貌我没有拒绝,于是我们便直奔簋街。
在途中我们又拿失恋这事开了一阵的玩笑,车厢内沉默下来后我透过后视镜瞄了几眼失恋姑娘的长相,不怎么样,那么昏暗的光线都没能帮她遮掩一下缺点,大圆脸,大嘴巴,假双眼皮,我顿时没了兴趣,心也就放平了。我把头扭向窗外,看着凌晨北京的街道难得冷清,升起一种悠然的错觉,又熟悉又陌生。
易铭用手偷偷推了推我,用眼神询问我怎么样,我摇了摇头,他就笑了,我也笑了一下,这一笑被舞蹈姑娘发觉了:“你们俩笑什么呢?”
“我们觉得自己很幸福,被两个姑娘带着吃东西。”易铭最会油腔滑调了。
“是,幸福得我都想流眼泪了。”我补了一句,失恋姑娘扑哧笑了。
“你好好开车,别情绪化。”我继续玩笑道,失恋姑娘的笑容就隐没在嘴角。舞蹈姑娘回过头看易铭,他们两个就那么对看着什么也不说,舞蹈姑娘伸出小手摸了摸易铭的膝盖,易铭把她的手握了握。
我知道他们之间没有爱,但我确实被这一瞬间触动了,从而勾起了翻涌的往事,我鼻子竟有些酸:“你俩别在那摸摸捏捏的,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易铭收回了手,倒是舞蹈姑娘人贱不识相,觍着脸扭着身体道:“就摸就摸我们就摸。”
“她在床上也这个样子吗?”我问易铭。
除了舞蹈姑娘我们三人一阵哄笑,舞蹈姑娘白了我一眼表示“不爱搭理你”。
易铭却在这时说了一句:“她身体柔韧性很好。”
我们又是一阵笑,舞蹈姑娘回过头白了易铭一眼:“我三岁就开始练舞蹈。”
“哦,童子功。”我自言自语道。
车子明显颠簸了一下。
簋街灯火通明,一点都没有夜晚老去的态势,各店门前悬挂的灯笼总让我想起《大红灯笼高高挂》,一副跳着脚喊选我选我的样子,我们选了一家颇具中国风名字的餐馆,推开门便被扑面而来的火锅气息包围,感觉自己都被涮了。这家店在凌晨生意还出奇的好,我们等了一会儿才空出一张桌子,幸运的还是靠窗的位置,只可惜窗户有些漏风,我们两个男士便展示出了绅士风度,坐在了靠窗的一侧,后背倍受冷风吹。
坐定点好菜后我又认真打量了一番失恋姑娘,比在车里看到的还丑,皮肤也不好,下巴和额头全是痘,打了很厚的粉底也盖不住,还非要扎一个马尾,把大脑门子暴露在外,那一刻我真的是打心眼里念齐刘海姑娘的好。
和失恋姑娘相比,舞蹈姑娘就要算得上一个美人了,人长得周正,身材也好,就是皮肤太黑了,比我都黑,人还特能吃,上来的两斤牛蛙几乎全被她一个人吃了,然后一抹嘴巴又叫了两斤,就连一大扎酸梅汤也被她喝光了。
我和易铭点了两瓶啤酒,一小口一小口抿着,不时和俩姑娘说些话,问一问她们学校的情况,都是不过脑子的问题,等舞蹈姑娘吃够了又问她要不要喝点酒,她说好,失恋姑娘说不公平,就她一个人开车不能喝酒。我们就说你想喝也喝吧,实在不行叫个代驾。她又说不行,喝酒长痘,我说那吃火锅不也长痘?她就不说话了,一脸忧愁的样子,一手托着下巴。
我说那你抽根烟解解闷?她惊讶地看着我:“你觉得我抽烟?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抽烟?你是怎么看我的?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的?”那样子像是受了奇耻大辱。
“我就是随口问问。”我解释道。
“随口问也不行!”她较真,脸都红了,痘痘都要爆了。
“好好,是我不对,给你道个歉。”我举起酒杯和她的酸梅汤碰了一下,“那说说你怎么失恋的总行了吧?”
“你先说。”她喝了一小口酸梅汤。
“我没啥说得,你先说。”我和她较真。
“你先说。”
“你先说。”
“我不想说。”
“我也不想说。”
“我不想和你说。”
“我也不想和你说。”
“行了,行了,你俩有完没完了?搞得像斗鸡似的,你俩谁也别说,我们不想听!”易铭打断我俩的拌嘴,我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酒,舞蹈姑娘看着易铭直乐。
那顿饭不咸不淡地结束了,我没给易铭发短信,也就再次表明了我不想和失恋姑娘睡,其实易铭也看得出来,两个人想不想睡光是气场就能看得出来,鉴于我和失恋姑娘释放出的气场,没对骂和动手打架就不错了。
出了餐馆,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我们先把失恋姑娘送走,在她车子启动后我还问了她家在哪儿?她说在东四环,我就说真远,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去真危险,然后扭头走了,失恋姑娘一定气坏了,猛踩两脚油门就走了,连个招呼都不再打。
剩下我们三人,易铭叫我去路边拦出租车,我拦了好久才拦到一辆,坐在车子里等他,他在灯笼下面和舞蹈姑娘说话,我在出租车里也听不见说什么,看表情像是在说屁话。我坐在出租车里都快抽完了一根烟他俩还没说完,期间灯笼上的雪掉下来一块吓了他俩一跳,两个人立即抱在了一起。我知道他俩今夜是不想分开了。
我抽完了那根烟也被出租车司机撵了下来,他说:“你们到底走不走?别耽误我拉活!”我说:“师傅你等一下。”
我下了车来到他俩身边,从易铭手中拿过雨伞:“你俩快上车吧,师傅都着急了,这时间车不好打。”
易铭和舞蹈姑娘就上了车,我把雨伞撑开一个人沿着街道往前走,易铭把脖子伸出车窗叫我上车,我没有停下脚步冲他道:“你们走吧别管我!”
我以为就易铭讲义气的程度来说他会硬把我拽上车,没想到他却把脖子缩了回去又摇上了车窗,出租车就擦着我的身体开走了。
我沿着街道往前走,雪大得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加深了我心中的漫无目的,我来到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里,整条巷子里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辆车,地上的雪铺了厚厚的一层,虽然打着雨伞可我的脖子里还是灌进了雪,冷得我打了一个寒战,我把衣服的领子立了立,就想起女朋友好像是今晚的飞机离开北京,也不知道她的飞机能不能起飞,当时我就有一股冲动直奔机场,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留下来,于是我转身飞奔到主街上,拼命地挥手拦截出租车,可是没有一辆车为我停下来,我就往机场的方向跑,我心中知道这么做是徒劳的,是无用的,但我当时似乎必须就得那么做,不那么做心里就难过得发狂,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奔跑了几百米后突然滑倒了,整个人瘫倒在雪地上,雨伞滚到了一边,我躺在地上不想起来,想着就这样吧,就让大雪把我掩埋吧,这一生也没什么再值得我这么费力追求的了,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就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到雪地上,脸颊上有那么一瞬间热乎乎的,紧接着就是冰冷,冰冷到想与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我想,我的失恋这才刚刚开始。
一辆车子停在了路旁,车灯晃得我睁不开眼睛,车门响动后走下来一个人,她来到我身边道:“怎么躺在这里?上车吧,送你回家。”
待她俯下身后我才看清,是失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