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说，我在失恋姑娘家里住了一晚，但是我们没睡。
失恋姑娘说我得感谢她，要不是她发现车子没油了去加油，然后在为是加两百送饮料还是三百送玻璃水之间犹豫了一阵的话也不会遇到我，她要是遇不到我，我非得在街边冻死不可。
我立马反驳了她，3月份的北京街头就算下着雪也冻不死人，这是常识问题，况且我还穿着大衣。就算非要我感谢什么人，那也不是感谢她，而是要感谢加油站，推出这么难以选择的项目，要是我也得选择老半天。再说了，我躺在雪地里正哭得来劲呢，正是抒发失恋情绪的好机会，就这么被她拦腰截断了，喷涌的情绪还得强迫收回来，知道那感觉多难受吗？我整天压抑着自己，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释放一下，你说这容易吗？我不怪她就不错了！
她说你这人怎么狼心狗肺啊？我好心还办错事啦？真想一脚把你踹下车去，让你哭个痛快，把膀胱里的尿都哭出来。
我又反驳她，就算憋尿憋久了，尿液回流，但也不能变成眼泪，这又是常识问题。
她急了：“别他妈别老和我说常识问题行不行？你们写东西的就爱到处显摆自己的知识，我们跳舞的就是没文化怎么啦？”
“你别把问题上升到两类职业上面，我首先没觉得自己多有知识，第二也没说你没文化，我这人只不过是爱纠正别人，这是我自身的毛病，我向你坦白自己的错误。”我在副驾上侧过脸看失恋姑娘，她不动声色地开着车，“算了，我也不想和你计较，现在你该回答我一个常识性的问题了，你家在哪儿？”
我本想纠正她这并不算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常识这两个字的解释为普通的知识，众所周知的知识，而我家的地址并不具备这一条件，但当这些话准备出口之时我的手在全身上下的口袋摸了一遍，并没发现钥匙。
“坏了。”我嘀咕道。
“什么坏了？是不是我的车子有问题？这可是新买的车子，我是新手，对车一窍不通。”她焦急地问道。
“没说你。”我看不惯她一惊一乍的样子，“也没说你的车。”
“那什么坏了？”她镇定了许多。
“我钥匙落在易铭那了。”
“那我们去取。”她思考着，“应该在前面的路口掉头。”
“算了，别去打扰他俩了。”
“哦，对了，他俩把你抛弃了，那怎么办？”她没有头绪。
“去你家借住一晚吧，你和父母住还是一个人住？”我问道。
“自己住。”
“正好。”
“不能正好，你还是去住宾馆吧。”
“我钱包也落在易铭那了。”我又把全身摸了一遍。
“我借给你钱。”她大方地说道。
“这多不好意思，萍水相逢的。”车子遇上了红灯，“身份证也在钱包里。”
“还是想把你踹下车。”她白了我一眼。
失恋姑娘住的是一个酒店式公寓，家电齐全，屋子收拾得干净利索，窗台上还养了盆花，我很想就这盆花和她聊上几句，但我才疏学浅，不知道那是什么花，便找话道：“你第一次带男人回来？”
“嘁，别瞧不起人。”她拿了睡衣去卫生间换。我坐在沙发上打量这屋子，“多少钱？”
“是男朋友，不是鸭！”她在卫生间喊道。
“我是问你房租多少钱？”
“哦，自己家的，不要钱。”她推开门出来，是素色的睡衣，头发散落了下来，比刚才能看了一点。
“真好。”我站起身看到柜子上有个音箱，“放首歌听听。”
“要什么类型的？”她挑着CD。
“舒缓的，灯光调暗一点。”我把身子往沙发上一靠，挺舒服的。她放了一首钢琴曲，我听不出是谁的，估计也就是芬、基、曼这几个人的。她问我要不要去洗澡，我说算了，几个小时就天亮了。她说她也不洗了，家里热水器坏了，明天才来修。我说那你还让我洗？她说也就是客套客套，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再先后洗澡肯定特危险。
“你现在是不是特恨自家热水器坏了？”我坏笑道。
“你别自以为是啊！”她翻出两个苹果去洗，回来后湿漉漉地递给我一个。
“你和我说实话，你今晚出去的目的是不是就想带一个男人回来，结果我最初没上你的车你是不是特失望？”我咬了一口苹果，不脆，有点软。
“没有，我又不是排卵期，性欲也不那么强，就是自己一个人开车走时有那么一点觉得孤独，就那么一点点。”她用手比画着那一点点，我估计有一厘米大小。
“我知道那种感觉，就像是秋天刚到来时一个人走在街上看到了一片落叶，也没有太大的波动，但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愧是写字的。”她往床上一趟，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其实你不扎马尾挺好的。”我由衷地说道。
“我男朋友也这么说，哦，不，前男友。”她及时更正。
“你失恋多久了？”我顺着问下去。
“半年了。”她吃着苹果含糊地说道。
“靠！都半年了？那还好意思说自己刚失恋，你这不是打着失恋的幌子骗炮吗？”我略微惊讶与不平。
“怎么？半年就不叫失恋啦？有点人失恋期很短，像你这样的，刚失恋就出去约姑娘，也有的人失恋期很长，三年五载都缓不过来，也不是缓不过来，就是一想到那个人心头还是会一紧。”她从床上坐起来，把吃剩的苹果核丢进垃圾桶，我远距离地把苹果核也往垃圾桶里扔，但是偏了，她瞪了我一眼，俯身拾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健忘……”我嘀咕了一句就被她打断了，“对了，你刚才还躺在雪地里哭，哎哟，那个样子哦，你以为你在演韩剧呢？你以为你女朋友得了绝症啊？”她抓住机会挖苦我。
“你男朋友才得绝症了呢！”我没好气地说道。
“是啊，被你说中了，他就是得了绝症我们才分手的。”她淡淡地说道。
“真的？不会这么巧吧？那你怎么还忍心和他分手？你应该坚持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程再找别的男人啊！他得的是什么绝症？”我又同情又好奇。
“阳痿，治了两年也不好。”她又倒在了床上。
“唉，吓我一跳，那能坚持两年你也真不容易啊，佩服你。”我竖起大拇指。
“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吧？那也该满足一下我了。”她在床上侧过身对着我，眼睛眨了眨。
“这不好吧？我好像今晚也不行了。”我故意逗她。
“别臭贫，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这人喜欢听故事，但不要太啰唆太完整，给我个开头中间结尾就行了。”她打了个哈气。
“起承转合要不要？”我把外衣脱了，屋子有点热。
“裤子也脱了吧，今晚我不把你当男人。”她大方地说道。
我扭扭捏捏地不肯脱，她便急了：“怎么了？我都这么大方了你一个男人害羞个什么劲？”
“不是，我吧，觉得天冷，就穿了秋裤。”我尴尬地说道。
这话惹得她一阵狂笑，笑罢道：“我觉得穿秋裤没什么丢人的啊，中国人总是自己瞧不起自己，还传什么全世界只有中国人和朝鲜人穿秋裤，屁！我明明在一个欧美电影里也看到男主角穿秋裤了，后来还露着半个屁股和女主角乱搞。”
“是，你既然这么深明大义我也就不害臊了，我这都是被一小部分人的价值观扭曲了，我本来也不在乎这些的。”我把裤子脱了穿着深色的秋裤盘腿坐在沙发上。
“开始讲吧。”她翘首期盼。
“嗯，开始。”我深呼了一口气，“有烟吗？”
“事儿逼。”她骂了一句下床给我找烟，然后抽出一支叼在自己嘴里，又递给我一支替我点上，自己再点上，“服务周到吧？”她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你不是不抽烟吗？”我问道。
“在外面得装着点，哟，你看这烟圈多大，你会吐烟圈吗？”她认真地问道。
“你到底还听不听？我这倾诉欲望已经满满当当就要溢出来了！”我没好气地道。
“听，听，你说吧。”她坐在了床上。
“我们是在大学认识的，她比我高一届，但我们同岁，我小时候晚上一年学，因为得了水痘，整天打针抹药……”
“我不想听你的悲惨童年。”失恋姑娘打断我。
“这是伏笔。”
“靠，还真当故事讲啊。”
“你到底听不听？想听得话就闭嘴！”我有点恼怒了，失恋姑娘就用手捂住了嘴巴猛点头。
“我这人学习不怎么用功，到了学期末才知道临时抱佛脚，于是整天发奋地往图书馆跑，我就是在图书馆遇到的她。那时我为了节约时间多复习就每天带饭去图书馆，看书饿了就吃两口，那天我带的饭吃光了还是有点饿，就注意到她了，她当时坐在离我两米远的距离，边看书边吃包子，是小笼包，一口一个，我看她吃得香就直咽口水，她这人也怪讨人厌的，不把包子全都吃光偏偏剩一个放在桌子上，我这人有些许的强迫症，就看那包子放在桌子上不舒服，便走到她身边问她：同学你这包子什么馅的？”
“搭讪方法真老套。”失恋姑娘插了一句嘴。
“说实话我当时真没注意她的长相，注意力全被包子吸引了，她听到我的提问后侧过脸微扬着看我，冲我笑了一下，‘尝尝不就知道了？’她那样子真好看，我说的是好看并不是美，她不是那种很美很惊艳的女生，但就是让人觉得很舒服，像微风拂面一样舒服。”
“于是你就爱上了她？”失恋姑娘问道。
“没有，于是我就把那个包子吃了，牛肉大葱馅的。”
“哎呀！你真不浪漫，你应该一见钟情啊，应该说你比包子更好吃啊！”失恋姑娘替我着急。
“我们不是一见钟情的，我当时就是觉得她好看，没别的想法，况且那包子也太有吸引力了，真好吃，那好像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别提包子了，我都能闻到大葱味了，还是说说你是怎么追求她的吧。”失恋姑娘眼神里放着光。
“我俩没有谁追谁之分，我们是日久生情。”
“直接就睡啦？”失恋姑娘和我玩文字游戏，我不理她接着说：“那次之后就算是认识了，之后每天在图书馆都碰面，我们学的是同一个专业，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请教她，可是她学习也不怎么好，虽然比我高一届但基本帮不了我什么，她泡图书馆也是抱佛脚的行为。慢慢地我们每天像是约好了似的先后来到图书馆，谁先到了还会给对方占座，吃饭的时候也互相尝两口，我们互换了手机号码，有时睡前还会发条短信道晚安，看到好玩的段子也相互转发，晚上从图书馆出来我们还会散散步，我总是先把她送到宿舍楼下自己再往回走，现在想来那时我们的行径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是情侣，可我当时并没那么觉得。真正让我感觉到动心是在期末考试之后，我俩幸运得全都过关了，我拿到成绩单后第一个念头就是给她打电话，可是我刚掏出手机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我们相互报喜还在电话里尖叫，然后突然就沉默了，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就在那沉默的两秒钟里，我感觉到了自己莫名的紧张，之后草草地挂了电话。”
我又管失恋姑娘要了一根烟：“学校放假后我坐火车回家，我当时嘴里叼着票过检票口，身后有人拍了一下我，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她，她把我的票从嘴里拿过去看了一眼就尖叫了起来，原来我俩的家是在同一座城市，之前竟然都没提过，上车后我们俩换到了同一排座位上，这一路就有得话聊了，说家乡的特色，说好玩的地方好吃的馆子，说哪一所学校的混混多出名，哪一所学校的校花多不要脸，说童年的经历就说到了我小时候得水痘去的那家医院，有个医生每次抹药时都会把我逗哭。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拍手，‘你还记得是哪家医院吗？’我报出一个私人诊所的名字，她又猛地一拍手，‘我记得你，给你抹药的是我爸爸，我小时候家里是开私人诊所的，我总是偷看我爸给人治病，你当时光着身子站在地上双腿直抖，一边抖一边哭一边喊妈妈，你妈就抱着胳膊站在你身后让你冷静点，哈哈，你当时真好玩。’我不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一切都能这么巧合，也觉得那样的自己很没面子，便反驳道：‘不是我，我才不是那样子的，我小时候很勇敢。’她切了一声，‘别不承认，你屁股上是不是有颗痣？’我一下子就无话可说了，竟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可再看她，当问出那句话后也察觉到了不妥与羞赧，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她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盯着车厢前方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当时火车正好途径一个山洞，车厢瞬间暗了下来，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我看着她脸颊光线的明暗变化，还是那句话，真好看。”
“这伏笔和你们的爱情也没多大关系啊？”失恋姑娘不太满意。
“每一个事件都可能是增进两个人感情的助力，我一直这么坚信，哪怕很渺小很细微很忽略不计。”我振振有词。
“好吧，你快说说你们是谁先开得口，确定的关系？”失恋姑娘总是着急，这么长的夜晚也不知道她在急些什么。
“我们俩暧昧了一年多，挺不可思议的，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却始终不开口。”
“你怎么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没准你爱人家人家不爱你呢！”
“你确定自己谈过恋爱吗？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有那么一种感觉，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但就是和与其他人相处时不同，眼神啊、语气啊、动作啊处处都是玄机可又处处不动声色，别人是感觉不到的，就拿对视这件事来说，一般和普通朋友对视时会很快把目光挪开，可是我们两个对视的话就会停顿一两秒，那一两秒感觉还很漫长，这爱情的微妙常常就在这一两秒之间。”
“哦，懂了，你这么一解释我就全都明白了，我也经历过，但我没你会描述。”失恋姑娘比手势示意我继续说。
“我在那一年的暧昧期里倍受煎熬，可是又觉得甜蜜，每天都有隐隐地期待，期待着有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向她表白，比如说是在一条铺满落叶的街道上月亮刚好升起，比如说是在喷泉广场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却突然响起美妙的音乐，比如说在天台上一起看飞机时刚好要日落，或者她生病住院时我坐在床边无意间握住她的手。可当这些场景或是类似的场景真的出现时，我又退缩了，又有些害怕了，害怕会被她拒绝，如果被拒绝了，就连现在微小的甜蜜和隐隐的期待都不属于我了，于是我就那么一直很懦弱地拖延着。”
“你不是很确定她也喜欢你吗？怎么现在又不确定了？”失恋姑娘疑问道。
“是啊，爱情不就是这样吗？让你在确认的时候又满是怀疑。”
“那最后到底怎么解决的？”
“最后还是她先开得口，我们俩再一次临时抱佛脚成功后一起约着去酒吧喝酒，那个酒吧真吵，一群没什么出息的驻唱歌手非要弄什么摇滚之夜，震得我耳朵都要聋了，她那天倒是很疯狂，站起身跟着歌手又蹦又跳，跳累了就和我碰杯一口干，最后当然是喝多了，吐得一塌糊涂，我把她背回宿舍，到楼下时她清醒了，趴在我背上问我：‘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肯开口啊？你要是再不开口我就去找别人了！’我当时把她从背上放下来，借着酒劲就亲了她，她也配合我，两个人就站在宿舍楼底下接吻，也不管头顶路灯下的飞虫和脚踝处的蚊子，也不管楼顶的灯光又熄灭了几盏，就好像是忘记了这个世界存在一般，所有的专注力只在那一个吻上，那一个吻真长，长到快能天荒地老了。”
“叫你说得我好想接吻。”失恋姑娘咽了一下口水，“恋爱的那些细节我不要听，我最不喜欢听幸福的经过了，特别是得知结局是悲剧之后。”
“那你想听什么？”我喝了口水。
“讲一讲恋爱时发生的特别的事情。”
“特别的事情？”我翻了翻记忆，“倒还真有几件。”
“快说，快说。”
“有一个暑假我们决定旅行，但我们又没什么钱，只好穷游，坐最慢的火车住最廉价的旅馆吃最便宜的饭菜，实在没钱了就去餐馆打小时工或是在街上发传单，等有了点钱再出发，有时火车没座位，我们就相拥在车厢连接的过道处，一句话也不说，侧着头看窗外的风景，哪怕是夜里也盯着窗外的黑夜或是点点星火，唯恐错过了什么，有时站立的时间过久，下车后发现腿都肿了。有一次我们坐在在海边的礁石上，她坐在我身边，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看到她黑了也瘦了就心疼地问她累不累，她笑着摇头说不累，说往后的人生要和我一起看更多的风景去更多的地方，我当时就发誓一定要努力工作给她更好的生活，到时我们开着车全世界兜风。”
“真是美好的回忆啊！”失恋姑娘感叹道，“可惜如今……”
“唉，我们那时也到过北京，可惜假期马上结束了，就没停留，只是在火车站前合了影。”我从手机里翻出照片给失恋姑娘看，她看着照片点了点头，“哦，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原来你喜欢这个类型的。”
“她当时就说以后再来一定要好好逛逛那些景点，后来也忘记问她逛了没，我来北京后也没逛过。”我有些伤感。
“没什么逛的，全都是人，比农贸市场还挤。”失恋姑娘像是在安慰我。
“她毕业后进了当地的一家小公司，工作不顺利，钱赚的也不多，虽然她不曾和我诉苦，但我都看在眼里，那时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房子，我也就搬了过去，她常常加班到很晚，有时我半夜醒来看到她还坐在电脑前，我就偷偷地看过去，发现她在浏览招聘网站，而城市那个选项里永远都是北京。”
“于是她就离开了你来到了北京？好典型的分手套路。”失恋姑娘装作有些失望。
“其实硬说起来她能来到北京还多亏了我的帮忙。”我暂时忘记了失恋的伤痛，有些小得意。“我毕业前夕也开始到处找工作，想着也是去北京，但暂时不告诉她，想给她个惊喜。后来真有一家很不错的北京公司在当地招聘，通知我去面试，我在办公室门前等待进去的时候竟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到她坐在里面，和面试官在说着什么，我当时立刻下了决定，快步跑去了卫生间，等确定她已经走后才又来到办公室门前，秘书正好叫到我名字，我已经没有心情再面试，整个人反倒不紧张了，流利简洁地回答了几个问题后面试官竟对我印象很好，几乎就要当场录用我了，可是……”
“你把机会让给她了？”失恋姑娘惊叫道。
我点了点头。
“你怎么这么傻啊！她知道吗？”
“不知道。”
“现在也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
“哎呀！你这个傻瓜啊！怪不得她离开你！”失恋姑娘整个肩膀松懈了下来，像是在为我沮丧。
我叹了口气：“后来她去了北京，很开心地去了北京，我送她去机场，我们坐在机场大巴上她不停地和我憧憬美好光明的未来，和我说忽远忽近的以后，她让我毕业后也一定要找一份北京的工作，她先打好前站迎接我，她说哪怕我找不到工作也要来北京，她可以养我，我说我不想当小白脸吃软饭，她说那她就硬把饭塞进我的嘴巴。在机场分别时她抱了我好久，她喃喃地说，陈克，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哦，这么听来还是个不错的姑娘。”失恋姑娘用手拍着脸颊，“可她那么爱你怎么会又要和你分手呢？真搞不明白。”
“我也搞不明白。”我失落地说道，“我毕业后还真找了一份北京的工作，是一家影视公司，我来后就搬进了她租住的房子，我们两个人当天还吃了顿大餐庆祝了一番，喝多后回去站在阳台上看风景，三环路上车水马龙的，那时就觉得北京真美，真想从阳台上跳下去葬身于此。我从她身后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我们说了好些动情的话，那时一点都不觉得肉麻，也不觉得假。”
“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肯定都是一个又一个耳光。”失恋姑娘估计李宗盛听多了。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我随便哼了一句。
“啊！情歌好伤人，我都想起往事了。”失恋姑娘点了根烟，我也点了一根烟，看了看窗外，天快亮了，失恋姑娘仍旧炯炯有神地看着我，“说说分手的事情吧，好像就是昨天吧？不，是前天。”
“唉，怎么说呢，没有预兆，突如其来。”我挠了挠头。
“嗯？”
“我们相处得好好的，没有矛盾，没有吵架，最开始每天都是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周末也不出门，赖在家里上网看电影，我还会做饭给她吃。后来我开始参与剧本创作，便不用坐班，每天就看着她上班下班，我会算着她下班的时间，在路上的时间，做好饭等着她回来吃，有时我晚上写剧本到很晚，她早就睡下了，看着台灯下她的模样，真美，真安静，我都想把工作抛下立刻睡在她身边，一刻都不想浪费，总害怕错过了这一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知道我是真的很爱她，比爱我自己还要爱……”
“可是……”
“对，可是，就在前天，我做好饭等她回来，从一回来她脸色就不对，我在厨房刷碗，她走进来靠在门边，一直看着我，我就说你快回屋去，这么看着我怪不自在的，她摇了摇头，突然从后面抱住我，我两只沾满泡沫的手悬在空中，当时就觉得好像不太对劲，‘怎么啦？’我轻声地问道，她就松开我，用手理了理头发，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分手吧。’我吃了一惊，当然要问为什么，她说她工作调动，明天要去上海了。我说那也不至于分手啊，我也可以辞了工作陪你去上海啊。她摇着头，不说话，那执拗的样子让人看着很心疼。我自然要刨根问底，但她就只是说分手吧，没原因。我还很老套地问她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是不是我哪里错了，我可以改。她就说我一切都很好哪里都没错，可就是要分手，最后被我逼急了她开始收拾东西，说今晚先住同事那，我阻拦，她推开，我再阻拦她再推开，我干脆把门堵上不让她走，她就气急败坏地对我吼：‘陈克你幼稚不幼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理性一点行不行？分手就是分手，我不爱你了，你听清楚了吗？我觉得够了，淡了，没感觉了，就这么简单！’我从没看过她那么恼火，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推开我，我本想再拦住，可身子不听使唤，那种感觉不知道你体会过没有，就像是身上有一根支柱塌了，都能听见心底传来轰的一声，脑子不是一片空白，但是也不能思考，于是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了。”
我手里的烟没抽几口，烟灰那么长一截，轻飘飘地落在了腿上，我把烟灰拍掉，抬眼看失恋姑娘，她张了张嘴巴。
“别骂她，我不想恨她，把爱变成恨是很容易的情绪，也是最低级的情绪。”
“我不是想骂她，我就是想试着替你找找原因，你自己也想想，之前真的就没有一点预兆吗？”失恋姑娘伸出食指在脑前绕了绕。
“没有，一点也没有，不过我现在觉得，或许我们的爱情就毁于那一年的距离，那一年我仍旧在校园里她却已经混迹于社会之中，这让我们之间对于世界的态度与人生的看法以及成熟的速度有了明显的差异，真的，就是这样，一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但它的重量永远是无法计量的，我们就输在了时间的重量上。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讲小时候长水痘这件事了吗？就是因为得了水痘，让我比她晚上学了一年，让我比她晚进入社会一年，让我被她甩下了一年，从而导致我失去了她。我他妈的恨死水痘了！”我知道这说法很牵强，但我除了牵强，除了把一切错赖在水痘身上，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会又要哭了吧？别哭，别哭，我给你抱抱。”失恋姑娘冲我伸出双臂，我和她抱了抱，感受到了整晚最大的温暖，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道，“我知道你不想恨她，但别把一切都怪在水痘身上，你可以往好的方面想一想，没准她离开你是另有隐情呢？没准她有自己说不出的苦衷呢？”
我把身体抽离开她的双臂，心里盘算着，隐情？苦衷？又把头扭向窗外，天真的亮了起来，北京的清晨干净又萧条，积雪把一切都覆盖，四环路上空空荡荡，但我心里的火苗又燃烧了起来，我想要找到答案。
我翻出手机给女朋友打电话，已关机，失恋姑娘劝我别急，冷静冷静，先睡一觉，醒了再说。我说好，躺在沙发上心里竟一点都不难受了，就像迷途的人又找到了方向，安安稳稳的，随即便陷入长久的睡眠之中。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和失恋姑娘随便在小区口吃了点东西，我管她又借了两块钱，坐地铁去找易铭。在途中我又给女朋友打了个电话，仍旧是关机。
到了易铭宿舍，这回他没睡觉，而是在洗澡，我坐在他开着的电脑前和他大声讲着昨天的事情，刚讲到失恋姑娘送我回家，电脑屏幕上弹出个新闻框，头条是黑色大字：今天凌晨某航班坠落失事。我点开新闻，手不受控制地颤抖，随着网页慢慢地往下拉，心也渐渐往下沉。
“你怎么不讲啦？睡没睡？”易铭裹着浴巾从卫生间出来。
我不理他，他可能察觉到我不太对劲，拍了拍我肩膀：“怎么啦？”
我拿出手机给那家航空公司打电话：“请帮我查一下昨天失事的航班，旅客的人员名单里有没有一个名叫乔忆忆的女生。”我的声音抖得厉害。
电话那头是一小段的静音，接着传来声音：“对不起先生。”
我长舒了一口气。
“名单里有这个人。”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说道。
我的手机啪地落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