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食角度讲,一顿晚餐以香槟为佐可能并不合适,但从感觉上讲,却非常理想。
最后,一个女人真的欣赏男人用大开销来诱惑她吗?要想得出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结论还真不容易,但是,据我所知,或者根据我常听到的说法,不认真看账单就轻易支付一大笔钱的做派的确会给女性以心满意足的畅快感。
如果一位男士无法出手阔绰地让一位女士赴约,他最严重的错误可能是让她觉得:这是对方第一次请女人吃饭。
一种全新的、“美国制造”的餐饮时尚正在悄然出现,那就是离婚宴。有人会邀请朋友参加,也有人只是吃一顿二人面对面的断交晚饭。如果确实不再想听对方说话,就得用心选择那种极差的、没有感觉的餐馆。也有相反的情况,对方有可能反悔,不想分手了,那你就很有可能难以脱身了。
小安肚香肠(AndouiIIette)
我曾经求一位医生帮我减掉赘肉,但当我向他坦白“酷爱小安肚香肠”时,他竟一脸痛心地看着我,喃喃地说:“我可怜的朋友……”声音里带着那种善良人对亲近的人遭遇巨大不幸的同情。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他那是在嘲笑我。小安肚香肠并非置肥胖者于死地的利器。烤制肉肠的热量也超不过300卡路里,还不及猪血肠、生火腿或干肠。最厉害的是炸薯条,它的热量一下子就攀到了1300卡路里。无论怎样,我这个当今的提图斯,是绝对不会跟我的贝勒妮斯[47]说再见的。小安肚香肠与我,真称得上是一个美丽的爱的故事。
然而,1970年的某个早上,当一个男人手里拿着袋子突然走进《高米约》[48](参见该词条)办公室之后,猪肉之神便在我的胃里展示了魅力。这人小心翼翼地把袋子摊开,一边从里面取出一吊子圆鼓鼓的小香肠,一边自我介绍道:“我是西蒙·杜瓦尔,巴黎北郊德朗西镇的猪肉商。请赏个光,品尝一下我的小安肚香肠吧。”
我们的食堂距离雅克·马尼埃尔的《财源报》报社只有两步远,马尼埃尔可是个大厨,卓尔不群的人物。我提议道:“我们把这些小安肚香肠给他带去,让他给我们做成午饭。”
我一生都不曾这样贪吃过猪肉菜肴。大仲马应该脸色红润才对,因为他曾用大喇叭般的高声宣称说,他的家乡维莱科特雷市的“小安肚香肠是最棒的”。可他说得不对,哪里的香肠都比不过“杜瓦尔”小安肚香肠。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和读者分享这历史性的时刻。文章对小安肚香肠的赞扬可能有些过分,但“杜瓦尔”小安肚香肠的声誉的确在快速提升。
没用几年功夫,这种香肠就获得了5A证书[49]。巴黎的餐馆和猪肉商们都需要这份证书,而位于德朗西镇的“小安肚香肠铺”当然成了他们的圣地。这家店有五个工人,都是肉铺老板西蒙·杜瓦尔的儿子和孙子。他们每年要生产差不多30吨小肉肠,才勉强满足需求。
这个小公主[50]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如此受人青睐呢?
实际上,并没什么特别的。与多数其他香肠相比,唯一的不同就是,它是按照艺术规则制作而成的。选用的是24小时之内宰杀的诺曼底猪的肠子和肠衣(大肠),将它们送到巴黎郊区的小作坊,做抻直处理后浸入一种加了醋的水中浸泡,然后划开、刮去油脂,再切成条状。这是必须的程序,因为猪肠会快速发酵,要不了多大工夫,就会发出臭味。正如美食大家爱德华·艾里奥所说:“小安肚香肠,就像政治,它闻上去要有一种臭味,但不可过分。”
接下来,就轮到猪肚了,先把它铺平,再扭曲,再抻成条状,然后用一小段细绳把它们扎成一个个小捆(2/3猪肠,1/3猪肚)。现在,就可以将它们装进肠衣里,再用绳子轻轻扎上。最后,放入95度锅煮4个小时,就大功告成。
是的,确实好吃。果真有什么秘诀吗?这个秘诀杜瓦尔是绝对不会讲给任何人的。尽管如此,大家很快就会明白,他的游戏主要玩的还是调料。他将各种香料和芳香植物神奇地混合在一起,可以分辨出其中有薄荷、洋苏草和牛至。
上天很快就给我派来了一个更加特别的密使:雅克·梅纳尔。这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小个子男人,他花白的头发因谢了顶而呈环状,修剪整齐的刘海垂在茶色眼镜上方,还有那擦地刷式的小胡子,这种外表更让我想起法国国家科学研究院的研究员、图尔纳索尔教授,而不是他这个传统的肉店老板。1981年元月的一个上午,他疾速来到我办公室,手里托着一大盘猪肉,我们很快让一起干活的人把肉洗净。我答应他要到维尔孟布勒去看看,他在那儿开有一间店铺。这一天,在他的厨房兼餐厅里,我度过了我的“腌制食品生涯”中最重要的时光。
他递给我一片香肠,居然称我“尊敬的大师”:“尊敬的大师,我的香肠不好吃吗?它们温柔得就像小天使。每一天,我都要下到地窖跟它们聊天:哎,亲爱的孩子们,你们今天怎么样啊?你们可知道爸爸有多么爱你们!每次爸爸带妈妈去诺曼底度假,都非常想念你们,我想这一定会让你们高兴的……我要是不跟它们说话了,它们可能就会干瘪,那就可怜了。好了,孩子们,爸爸来了!爸爸永远都会在这儿,给你们带来好闻的香菜。哦!尊敬的大师!您想想看,为什么梅纳尔老爹的猪肉跟其他人的猪肉的味道不一样呢?我这就跟您说说……但是,您得告诉我,您是摩羯座的吧?我打赌,您一定是28或29号出生的,或是九月初。不是?唉!是12月30号,给你报成1月1号了。我看是的。”
“唉,瞧瞧您,您有骶骨神经痛。这可不能让梅纳尔老爹知道!走吧,去拿上您的鞋和上衣。”
我完全被他的明察秋毫惊呆了,立即照着他的话做了。
“好吧,我来帮您解决这个问题。把你的车钥匙给我。我来测一下您的波长。这跟对付香肠和小安肚香肠是一回事。放的化学脏东西越多,波长就收缩得越短。我呢,我只用天然的东西,从不用色素、稳定剂、聚磷酸盐、偏磷酸盐和乳清蛋白质粉。亚硝酸盐若长期使用就会致命。好吧,我刚才跟您说要检测一下一只小安肚香肠所具有的吸引力。我的安肚香肠的共振度是110,是食品厂生产的安肚香肠的10倍。您是否有点明白了?还没有?那我们现在就来说说您,亲爱的大师!这儿,您在这儿不舒服,是吧?您有一种强大的磁力。今晚,您将双脚浸泡在冰水里,然后,就能像婴儿一样入睡了。人的身体就是一块磁铁。上个礼拜,我去卢浮宫见馆长,我跟他说:“给我拿一幅梵高的真迹和一幅赝品来,用我的占卜摆就能说出真假。”磁共振就在画布里。”
“您瞧这儿,我脑袋顶上,我用手在这儿过一下,您就会感觉到一阵刺痒……哎呀呀,烫死我了!看看,应该很不舒服吧!您没兴趣,那这感觉一会儿就消失了。瞧呀,顺便说一句,您的血压是12.5—6.5吗?确定?好。我只用手,就能说出葡萄酒的生产年份。第一次,我是用一瓶没有标签的葡萄酒试验的,我摸了一下酒瓶,就说出:“1966年的。”我用手可以感知出年份,一个手指节代表两年。”
“穿上您的鞋和外衣吧,您会明白梅纳尔老爹的猪肉为什么跟其他人的不一样。”
“您看看这些管子,放在这些管子里的汤料,我是说我自己的盐卤,水、盐、糖,还有香料我是严格把关的。如果用亚硝酸盐腌制火腿,两小时后肉就变成粉红色了,还有毒。但用我的盐卤,腌制8—15天,肉还完全保持着天然的颜色,而且不会对人有什么危害。”
“我看出来了,您喜欢小安肚香肠。我的小安肚香肠,加了风轮草的,可以说还具有药效。风轮草对肠道有好处。这么说吧,您要是患了结肠炎,即使非常严重,梅纳尔老爹的小安肚香肠也能帮您解决问题。有一天,一个小个子夫人来到店里说:‘梅纳尔先生,我不行,费很大的劲都不行。’我去找来一根小安肚香肠:‘试试这个吧,应该可以。’”
“(后来)她又来了,脸上带着笑容:‘哎呀!梅纳尔先生!您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解决了,解决了!’就这样,她又拿了两根小安肚香肠去。”
“亲爱的大师,您会看到效果的!不不,不要感谢我。尤其不要叫我‘大夫’,这会让我感到难堪的。我是如何学到这一切的?这么说吧,听来的,跟人聊天聊来的,从书里读来的,到药店问来的。您觉得我有一个学者的大脑?真的?但您知道,自打出生,我就只是个可怜的人,完全是靠自学。我就学了那么一丁点东西,其他什么也不懂。所以,我必须学点其他东西。现在带您去地窖看看我的孩子们。”
下了几个台阶,眼前出现一片颜色不大真实的光晕。一个个小壁龛里,是些奇怪的皱皱巴巴、干瘪的东西。他从中取出一个,塞进我的臂弯。
“这是卡洛琳。向米约先生问好。”
这位卡洛琳就是一块变干了的兔肉。
“那个是卡特琳娜。好了,你真漂亮!我的小卡特琳娜,你可是我的宝贝儿!您看这个漂亮的母羊头!它还有大脑和眼睛呢!走了!再见!小卡特琳娜!”
稍远处,是一只小猪仔。
“这是内斯托尔一世。瞧呀!它有多可爱,有5公斤重呢!为了给它防腐,我用了中国人的办法,叫做‘折叠防腐法’,比埃及人的办法还要有效!这种绝密的办法已经失传,我凭着直觉又把它找了回来。两年前,我把这办法和卡洛琳都推荐给卢浮宫了。您猜卢浮宫古埃及馆的《安泰勒夫人像》说什么?她说:‘哦,实在太香了!’”
“我的小卡洛琳,她可以就这样在天然空气中一直存放下去,永不腐烂。躯干是变僵硬了,但看看它的耳朵、尾巴、爪子,还都是柔软的。卢浮宫的人看到这些后,就再也没来过。哎呀!那可不行,我绝不会把我的秘密告诉任何人。等我死后再说吧。看那个!那是凯撒,一只11公斤重的羊。来,跟米约先生敬个礼!您看到了,看他跑得多好。凯撒也用了中国人的折叠防腐法,世上独一无二。我找到了阻断腐烂的办法。您要问我在我的木乃伊里放了什么,是香料盐卤吗?您呐,可真够聪明!告诉您吧,我的盐卤是一个原因,但不是全部……。嗳!您现在显然好多了。别急着走,等我一下,我为您准备点儿小安肚香肠。每天吃一根,一共一个礼拜,您一定会看到变化。”
在他就要离开的时候,我叫了他一声“教授”。
他对我说:“您呐……,可真是个狡黠的家伙呀!”他又说:“您想让我把以后总统选举的结果都告诉您吗?”
怎么?!不是所有调查结果都表明瓦莱里·吉斯卡尔·德斯坦肯定再次当选总统吗?
“我已经让人预测过了,密特朗将领先吉斯卡尔,虽然差距非常小。您惊讶吗,大师?好吧,我们走着瞧!”
多少年过去了,“梅纳尔教授”早已离开了我们。不知道他的那些“被折叠的孩子们”都变成什么样了,但我的确十分想知道。
至于杜瓦尔的小安肚香肠,我最近才听说,那个了不起的人卖掉了他的牌子。手工小安肚香肠的时代可以说已经结束了。仍在销售自产小安肚香肠的小肉店老板已经成为“古董”,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更愿意代销。餐馆菜单上的小安肚香肠几乎都有正宗肚包肠爱好者协会的5A级证书。这肯定值得怀疑……
博努瓦·勒梅勒原来是一位矿业工程师,是法国唯一一位从工程师改行为肉店老板的人。他与兄弟多米尼克以“高档”产品把持着工业产小安肚香肠的市场,其质量究竟如何,我这里就不谈了。他们生产的“正宗特鲁瓦小安肚香肠”遍销全法,年销量达到2000万份,其主要材料就是完整的大肠和猪肚。还好吧。但我却由不得要为风轮草香型的小安肚香肠的“健康”忧伤。
英国菜肴(AngIaise[Cuisine])
英国菜肴并不差,甚至可以说很好吃。问题是,英国人绝对执着于自己做饭。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维多利亚时代清教徒的生活习惯一直控制者英国人的菜盘子,所有家庭的餐桌都与清教徒的自我惩戒颇为相似,着实令人费解。只不过昔日自我惩戒的“刑具”是如网球一样毛茸茸的带皮土豆、石子儿一样硬的青豆和柴得嚼不动的鸡肉。就连上流社会的餐桌也一样不讲究。萧伯纳就说过这样绝对的话:“如果英国人能够靠他们那种饭菜生存下去,那他们就无论如何都能生存下去。”
尽管如此,20世纪初,从艾斯科菲到伦敦,法国烹饪都无可争议地对上述high society[51]产生过震慑,而且,较之真正意义上的美食,这种影响更多地表现在其上流社会的社交层面。英国式优雅明显带有法国的色彩,它的豪华大酒店欣悦地沉湎于当时无不被认为是烹饪艺术的精粹之中:罗西尼里脊牛排、奥尔洛夫式牛脊肉,就连餐盘用装饰布包裹起来,颇像马戏表演里马被蒙上了眼睛。
就在此前不久,大概十一二年吧,在位于梅菲尔[52]区的奇里列治餐厅吃一顿午饭,就会让人有一种类似杜莎蜡像馆般惟妙惟肖的感觉,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迷人的年代。每天中午12点30分整,身穿金色袖口黑制服和红色背心的侍者毕恭毕敬地打开餐厅的大栅栏门,随即,著名的茨冈人若内斯奇(也叫琼斯先生)和他的乐队开奏维也纳华尔兹舞曲,当然,要想让这音乐静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