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虽和到家的时候相距只几点钟,然而情形已经大变了。所有街上的铺户,一律都关门闭户,不见一个人影子。远远地看那十字街头倒也站着几个背了枪刀的警察,很自在的样子,互相顾盼着在那里说闲话。这时伯坚所走的一条东大街,本来是极热闹的所在,今天却一看是空荡荡的,倒有些怕走起来,心里也说不上有一种什么奇怪的感觉,只是慌乱不安。这样一来,大街丢了不走,弯曲穿着小巷向他的二叔曾子约家来。到了那门口,依然也是双扉紧闭。伯坚将门环拍了几次,才听到他二叔在大门里咳嗽着亲自出来开门,在门里问了声“哪个?”伯坚答应了。子约道:“是伯坚吗?外面不大平静,你还向外面乱跑。”伯坚道:“原是为了不大平静,才来看看二叔的。”说着话门已开了一条缝,曾子约嘴里衔住一管长可一尺五六寸的旱烟袋,长袖子里将左手五个指头,只伸出来半截,扶着了烟袋下梢,口里剥剥有声,将烟杆嘴子吸着,人闪在门后,似乎脸上有一重很重的忧愁罩住了一般。伯坚先笑道:“你老人家没有受惊吗?我在家里挂念得很,特意来看看。听说二舅来了,亲戚逃难……”子约听说他来探望的,脸上倒有点喜色,及至他一谈到二舅,脸色又板下来,含着烟袋,立刻叹了一声长气。伯坚已是挤了进来,就关上了门,和他一路进去。子约在这城里经营了一家杂货店,一家染坊,是个城里很殷实的商人。他的家里,自己也收拾出一间书房来,这间书房紧邻着客厅。他这书房里,却是除了一本当年的《商民快觉》而外,并没有别的书,只是账簿而已。横了窗户摆了一张二屉桌子,上面放有笔砚算盘。坐的不是椅子,是个长方形的大钱柜。桌子外也有茶几木椅,比较看得重一点的人,就可以到这屋子里来坐。伯坚随着他走,一直走到这书房里来。子约坐在钱柜上,向着桌子上一伏,口里不住地吸着那烟袋嘴,但是下面烟斗子里并不曾冒出一丝烟来。许久地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二舅终究是个书呆子,一点划算没有,带了一大家子人,就向我这里一跑。俗言道得好,‘任添一斗,不添一口’,添上五六口子,我怎样受得了。”伯坚道:“遇到这种离乱年间,骨肉至亲,也就说不得了。”子约道:“虽然是骨肉至亲,但是也要看看个人的能力。就以我而论,现在……”正说到这里,只见窗子外一个人影一闪就走开了。子约便叫道:“淑珍,这不是外人,你大表兄在这里。”淑珍听说,绕转身进来。伯坚一见,她改了半年前相逢时的样子了,头发剪了,梳了一个童化式的头,把她一张可喜的圆脸,益发现着笑眯眯的了。她也改了乡县的样子,换了一件浅绿色的长衫,这是最近由省城里传来的样子。这种装束,在省城里看到不算什么,在县里看到,便觉分外的美丽。在伯坚心里,原是急于要看淑珍一看的,可是这一见面之后,也不知因何原故只管难为情起来。因为难为情,也就不能正式对了人家望着,只叫了一声“表妹”,脸就偏过来了。淑珍道:“我原是要去看看伯母的,不料到了这里,市面上照常紧起来,姑爷不要我出门去。”说着就眼望了子约。伯坚道:“家母在家里烦闷得很,若是表妹愿意过去玩玩,就可以暂住在舍下。”说时也望了子约。子约道:“你们那边有空房吗?”伯坚道:“有好几间,若是两位表妹和舅母一路去,舍下总还可以住得下。”子约沉吟着道:“她们倒也是愿意去看看大嫂的。不过现在妇女们出门不容易,去了不能就回来的。我的亲戚是不便去打搅你们家里的。”伯坚笑道:“大家都是亲戚,在我那里住个一月半月,总也不敢怎样怠慢。”伯坚来了这久,子约总是哭丧着脸,等到伯坚说是可以留三位亲戚在那里住下,他脸上立刻现出一道笑痕来,望着淑珍道:“那边伯母倒是常念你,照理你们也应该去看一看。今天是晚了,究竟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明天我可以陪你母女过去大家谈谈。”淑珍道:“若是我妈不去,我带了妹妹也要去。”说毕。无端地脸一红,又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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