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595400000004

第4章 登门送款穷汉施仁 远道索书青年露迹

秋天的夜里,加上了一番斜风细雨,只要是稍微有感觉的人,都会感到一种凄凉。徐亦进究竟是念过几句书的人,坐在王大狗的屋子里,抬头看到黝黑的屋瓦,破破烂烂的瓶子罐头,堆满了的黑木桌上,放了一盏豆大火焰的煤油灯,这边几根木棍子撑的架子床上,躺着一位枯瘦如柴的老太太,听着外面檐溜滴滴达达响着,那真说不出来心里头是一种什么情绪。先是找着笔记上几则谈狐狸的事,添枝添叶的说给大狗母亲听,说得久了,这衰老的病人,究竟是不能支持,渐渐儿的有点昏沉。她是耳朵里听着,鼻子里哼着,当是答应。其后鼻子不会哼,只是把头点点。最后头也不点,亦进也就不再讲故事了。为了大狗有话在先,请他看守着母亲,因此老太太睡着了,他依然不离开,怀抱了两手,斜靠在椅子背上打瞌睡。朦胧中觉得嘴唇皮子上,有一样东西碰了一碰,睁开眼看时,却是大狗站在面前,将一枝雪茄烟伸来。便站起来笑道:“你这家伙作事,怎么这样荒唐?说了去一会儿就来的,怎么混到这半夜才回来,老娘还病着呢!”大狗笑道:“也就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很放心。”亦进道:“哪里弄来的雪茄?”说着,接过雪茄来,反复的看了一看,笑道:“还是没有动的。”大狗伸手到怀里去,一把掏出四五枝雪茄来,笑道:“够你过四五天的瘾了。”

亦进道:“你连替老娘买药吃的钱也没有,有这闲钱,买许多雪茄烟送我。”大狗笑道:“这时候哪里来的钱可买?这是我在一位朋友那里拿来的。蒙邵朋友的情,借了几块钱给我,明天早上请你上奇芳阁。”亦进道:“夜不成事,你怎么半夜里敲门捶户去向人家借钱?”大狗道:“唉!这位朋友,他有一个怪脾气,非到晚上,他的银钱是不能通融的。”亦进道:“哦!原来是个鸦片鬼!”大狗笑道:“管他是烟鬼还是烟神呢,这个日子肯送钱给穷人养娘的,就应当感谢他!天气不早了,你该去睡觉,明天早上在奇芳阁见;不过请你在那里等我一等,九点钟以前,我还要去看一个朋友。”亦进笑道:“我倒不相信你突然大活动起来,今天半夜里去找朋友,明天一早又要去找朋友。”大狗笑着,可没说什么。亦进也是倦了,摸进房去睡觉。大狗掩上了房门,却狂笑了一阵。把老娘由朦胧中惊醒,睁开眼何道:“你看,这孩子吓我一跳,睡到半夜里,梦着捡到了米票子吗?”大狗笑道:“为什么要作梦,我就硬捡到了米票子。你老人家要吃什么,明天早上我给你买去。现在身上舒服了一些吧?”老娘道:“徐二哥在这里陪了我半夜,人家真是一个好朋友,总是人家帮你的忙,将来你也把什么帮帮人家的忙!”大狗道:“总有一天,我要大大的帮他一下忙。”老娘道:“你不要打那个糊涂主意了,哼!”在老娘这一个哼字之下,大狗也就收起了他的大话。这晚下半夜,大狗娘睡的很舒适。到了次日早上,大狗伺候着老娘漱洗过了,又一斟了一杯茶母亲喝。见母亲已经清醒多了,就把老娘在床上移得端正躺下,将被头在老娘身边牵扯好了,笑着低声道:“妈妈,你昨晚上睡得太晚,今天早上补一场早觉吧。”老娘点点头,大狗看到老娘是十分的安稳了,也就放了心走出去。他并不是到夫子朝奇芳阁去,却折转了身子,向府东街良家巷子走去。当他到了那三号人家门口看时,却是一字门楼,进门便是阴寂寂的堂屋,看那屋子里摆得杂乱无章,桌椅板和洗衣盆茶壶炉子,不分高低的挤在一处。堂屋左右,都还有人家住着,却垂了由白布变成了灰布的门帘子,看不到里面,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却看到右边门帘子一掀,伸出一颗连鬓胡子的胖脑袋,向这里张望了一下,瞪了一双大圆眼睛问道:“找哪一个?”大狗心想要说是找阿金,对了这么一个张飞模样的人去说,恐怕是自讨没趣,因之站定了笑道:“这里有一位荣老太吗?”那胖子道:“什么老太?找阿金的。”他不答复大狗的话,却把头向帘子里一缩。大狗虽感到他这人无礼,可是也就证明了阿金是住在这里的。自己替自己解释了一卜,怕什么?无论如何,我也不像一个寻花问柳的人。看到堂屋角上,有一个小女孩子蹲在地上扇炉子,便笑道:“小姑娘,阿金家里住在这里吗?”那女孩子听到他问阿金,微笑着向他瞅了一眼。大狗倒红着脸,有些难为情。因道:“我是替她家找医生来的。”小女孩子好像很希奇,丢了扇子,向旁边一间小屋子里奔了去,口里还叫道:“妈,你看,有人替阿金娘找医生来了。”大狗不想连问两个人,都不得要领。向堂屋后面看去,还是一重天井,一个挑水的,挑了两只水桶,径直的就向后面走,大狗料着后进还有不少住家的,跟着水担子直奔到里面天井里站着,却见屋檐下面,有尺来宽的所在,在石阶上陈列着一个炉子,炉子上放了药罐子,热气腾绕着,老远就有一股子药味扑入鼻端。看那屋檐下的窗户报纸糊着,有许多大小窟窿,却在那窗子横档上搭了一条花绸手巾,和那漆黑的木头窗户格子,不大相称。心里一动,就老远的向那窗户叫道:“阿金姐在家吗?”果然窗户下面有入答应着:“哪一个?”

大狗心里头一喜,迎上前道:“我请了医生来了。”那阿金在窗纸窟窿里,早向外面张望得清楚,咦了一声道:“这个人真找上门来了!”他说着话,迎到天井里来。大狗看她穿了青布裤子,蓝布短夹袄,又是一番装束。虽然脸皮黄黄的,眉目生得倒也清秀;尤其是微笑时,两排齐整的白牙齿,是穷人家少见的。笑道:“你认不出我来吧?”阿金将手理着头上的乱发,因笑道:“我听得出你的声音。”大狗看看上面还有一座小堂屋,拣小菜的拣小菜,洗脸的洗脸,还坐了好几个人在那里,而且那眼光,都是射上阿金身上的。因笑道:“实不相瞒,我就是一个倒霉的江湖郎中,你老太太在屋里吗?”阿金手扶了堂屋门,向他周身上下看一了一眼,因问道:“你要进去看看。”大狗笑道:“我这个医生虽然自荐自,并不要钱,看过了之后,你相信我,我就拣几样草药奉送;你不相信我,我是板凳也不坐一下,免得沾了灰,立刻就走。”阿金听了这话,倒是微微的笑着,却没有说什么。那在堂屋里拣菜的,有位老太婆,便道:“这位医生,话也说尽了,你就引他进去看看,要什么紧。”阿金向大狗点点头笑道:“医生先生,你就进来罢。”大狗随着她走到了屋子里去看时,见她那屋子里的破烂,比自己家里还要过分些。这里只有一张剩着两个框框的两屉小桌,相对的摆了两张竹床,竹床上铺着破烂棉絮套子,左边床上睡了一位老妇人,正也是像自己母亲一样,瘦得像只髅骷,只有两只眼睛眶子,披了满脸的斑白头发,不住的哼着,哼得那破棉絮套,一闪一闪的。大狗一看竹床之外,只有一张方一术凳子,上面放了茶壶茶杯,和破碎的点心渣子,休想坐下身去。见阿金一手撑了门框,对自己望着,正待开口,大狗早由怀里取出一卷钞票,将手托着,笑道:“这是我的丹方,也是我的汤药。”说着把声音低了一低道:“不要让人听到,你接了过去。”阿金看那钞票面上一张是五元的,估计估计,约莫有四五十元,这却认为是件出乎意料的事。只近前了一步,没有伸手去接,对他周身上下,又看了一遍,微笑道:“你别和我闹着玩?”大狗向床上看看,又向阿金周身看看。因笑道:“我吃了饭没事干,跑到你这种人家来开玩笑!”阿金接过钞票来,将指头拨了一拨钞票角,约有十张上下,因笑道:“我实在谢谢你,我娘睡着了,我现在不能出门,你在哪里等我,一会子我来找你。”大狗听了这话,倒有些愕然。望了她道:“据我想,有四十一块钱,你这样的家,至少可以维持一个月,为什么还要和我商量?”阿金笑道:“一个人不知足,也不能不知足到这分地步。我的意思,你有什么不懂,难道还装什么傻?”说着,向大狗望了一眼,微微一笑。

大狗连连点头道:“哦!我明白了,我的大小姐,你聪明人说糊涂话,你看我王大狗这一副形相,像个在外面玩笑的人吗?你真那样无聊,见菩萨就拜。”阿金被他这样一说,倒是脸上一红,不过手上还捏着人家一卷钞票呢,怎好说是人家言重了。便笑道:“不过……我们这笔账怎么算呢?”大狗道:“算什么账,我送你的,不要叫罢,让人听去了,恐怕与你有些不便!”阿金道:“你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呢?花你这么多钱,教我很不过意!”大狗道:“你为什么不过意,只当我是你一个客人,多花了几个冤钱就是了。”阿金笑道:“你这人真不会说话。”大狗道:“要会说话干什么?我也不卖嘴。”大狗说毕,扭转身子就向外走。阿金随在后面,直送到大门口来。到了门外,赶紧的追上两步,将大狗的衣襟牵了一下,大狗回转头来,站住了脚问道:“你还要问什么话?”阿金笑道:“你放心,我身上没有毛病。”大狗皱了眉,连连顿了几下脚道:“唉!你这人怎么这样想不开,我大狗子要转你的念头,趁着你等钱用的时候,送你十块钱,还怕你不依吗?我是可怜你一点孝心,帮你一个阵,你不要看我这一身破烂,以为就不配帮你的忙。作好人不在衣服上分别,我想你也不至于那样势利眼?”阿金又把脸涨得通红,两个眼珠角上,带着两颗眼泪水,恨不得立刻要流出来。大狗笑道:“你说过的,我不会说话,你不要见怪,我实在是一番好意,除外并不想什么!”阿金笑道:“哪个怪你呢!没有事请到我家来坐坐……”说着,将头一扭,笑道:“我这话也叫白说,我这么一个穷家,除了没个坐的地方不算,而且有些屎臊尿臭,怎好请你来坐?我这人也是大意,不是你大哥自己说出来,我还不知道你贵姓呢?府上住在哪里?我倒要……”说着,又摇了两摇头,笑道:“这也是笑话,我怎好到你府上去?这样看起来,我们只有在街上站着谈谈话了。”大狗笑道:“我们还站着在街上说话干什么?”阿金道:“咦!难道你帮了我这样一个大忙,从此我就不认识你了吗?如今男女平权,我和你交个朋友,总是可以的!莫非你瞧不起我这种人,不愿和我来往。”大狗笑道:“笑话,我一双狗眼,只有见了人就奉承,哪有瞧不起人的道理。我也不愿和你说实话,假如把实话说起来,也许你要瞧不起我呢?”说着话,抬头看到对面小剃头店里放在桌上的小马蹄钟,已经到了九点一刻,便笑道:“奇芳阁有朋友等着我呢,改日见罢!”他说毕,就拔步走开。阿金虽然在他后面高声大叫了几句,但他并没有听到,径直的就向奇芳阁跑来。当他走上茶楼的时候,亦进同毛猴子早在茶座上对面坐着了,大狗向桌上看去,除了两只盖碗,两只杯子,桌面上精光,便笑道:“你们瞧不起王大狗,吃了东西,怕我不来,要自己掏腰包。”亦进笑道:“要是怕你不来,我们也不会在这里等你了。”大狗在下手笑道:“那是你们更看不起我了,知道我会来你们不肯吃点心,怕我作不起这个茶东。”毛猴子向他脸上看了看,微笑道:“昨天晚上十点钟的时候,你还穷得要命,睡了一觉起来,你就有了钱了,这事有点奇怪!”大狗倒没有睬地,却很快的向亦进睃了一眼,亦进把鼻子哼着,淡笑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大狗透着不自在,叫乾丝,叫牛肉包子,叫面,只管请两位兄弟吃喝。亦进微微的蹙起了两道眉头子,缓缓的喝着茶,只吃了两个干烧饼,大狗见他的脸色,始终是向下沉着的,不敢和他多谈,只是同毛猴子胡扯。毛猴子笑道:“你看河下来货怎么样?”

大狗道:“卖菜这生意,总是要赶早,你看我老娘,十天倒有七八天生病,这生意不好作,我想找一笔本钱在门口摆个香烟摊子,糊了口,也照顾了家。”亦进道:“你这话迟说了一天了。昨天早上,你要说这话,我一定厚着脸向唐家妈借一二百块钱来帮你这一个忙。”大狗笑道:“现在说也不晚啦。”亦进道:“现在你不用借钱了。再说从今日起,我也不想在社会上交什么朋友。”说着,站起身来向毛猴子道:“你带了钱没有?最好是你会东。”毛猴子笑道:“改日请罢,我像二哥一样,今天没有带多少钱出来。”亦进昂着头长叹了一口气,径自走了。毛猴子笑道:“这家伙又犯了他那一股酸气。”大狗道:“还要提呢,就是你一句话把他点明了,昨晚上他都不怎么疑心的。”毛猴子低声道:“果然的昨晚上你找外花去了。”大狗皱了眉道:“提它作什么,我也是没奈何,而且也不是光为了我自己。”毛猴子笑道:“你有多少钱的进项?拿出来花掉了算事,以后不干就是了。”大狗道:“当然我不打算存钱;但是我很后悔不该作。”毛猴子道:“回去罢,今天两餐饭,我还不知道出在什么地方呢?”

大狗会了茶帐,同毛猴子一路上街,也不过经了七八家铺面,却看到亦进站在人行路上,和唐小春说话。毛猴子笑道:“喂,大狗,借了这机会,向小春恭维两句罢。真要是那话,二哥哥出面子同你向唐家借几文本钱,你就该老早的联络一下。”大狗笑道:“借钱我没有这念头,靠了她娘在夫子庙的声望,介绍一个小事情作,也是好的。”说着话,已经走到了亦进背后,取下头上那格子布一块瓦的帽子,向小春深深地点一个头,接着还叫了一声唐小姐!小春正在低声和亦进说话,又有一封信要他送给陆影,猛然抬头,见大狗那矮胖子,黄中带黑,额头突起,凹下两只圆眼,扁圆的脸,一张大厚嘴唇,脸角上还长了一粒豌豆大的黑痣,穿一套半旧青布短夹袄夹裤,还有两三处绽了补钉,便翻眼瞪了他一下道:“作什么?又想讨几角钱呢?”亦进回头看到大狗,便笑向小春道:“这不是夫子庙上的瘪三,是个作小生意的。”小春还没有了解他的话,还是瞪了眼道:“我又不认得他,要他叫我作什么?”大狗红着脸,回头一看毛猴子已是不见。心想着,无故碰她的钉子作什么?也就只好扭转身子向回走。亦进也觉得小春这表示太骄傲了一点。便笑道:“这两个人是我的朋友。”小春笑道:“徐老板为什么同达种人交朋友。我看他五宫不正,不像什么好人?”亦进只是微笑笑,没答复她这句话。小春道:“刚才我交给徐老板的这封信,最好是今天下午六点钟以前,讨他一个回信,可以吗?”亦进本来要说两句话加以解释的,见小春向自己露着白牙微微一笑,要说的话又忍回去了。小春再问一句道:“可以办到吗?”亦进道:“这不成问题。”说话时,回头看到毛猴子和大狗还远远的站着,便向小春点了个头告别,追上他们说话。毛猴子笑着弯了腰,拍着手道:“没想到我劝大狗去联络联络人,碰了这样一个大钉子回来。”大狗红了脸,将颈脖子一歪道:“唐小春是什么好东西?秦淮河上传代当娼的,她瞧不起我,哼!我才瞧不起她呢!”

毛猴子笑道:“你瞧不起她有什么用,人家身上有皮,腰里有钱,你没法子动她一根毛。”大狗道:“哼!不能动她一根毛,总有一天,教她知道我的厉害。”毛猴子笑道:“你有本事,拦着她,不许她在夫子庙大街上走路。”大狗笑道:“各凭各的本事。”亦进将脸板着喝了一声道:“你吹什么?你那个本事,我知道。我们交朋友的时候,我怎么劝你的,若是像你这样没有出息,我不能和你交朋友。大街也不是辩论是非的地方,我们回去再说罢。”大狗先是默然,后来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便道:“二哥自然是个君子,但是你作的事,就没有一样可以道论的吗?”人随了这句话转着身子,话完了,人已走去很远。亦进站在街上出了一会神,接着叹了一口气,在这天作生意的时候,他不断的想着心事,大狗说的话,自有他的意思,可是自己相信,并没有作着朋友们可以道论的事。自己有些不愿干的,除非就是给唐小春陆影两人传信的这件事。坐在夫子庙书摊子上,一人不住的发愁。最后想着,管他呢,用消极的手段来破坏他们,就说没有找着陆影,把这封信退还给唐小春去。他两手抱在怀里,眼望了前面出神。老远的却看到陆影和一个穿运砌红线衣,披了长头发的女子走来,离着书摊子不远,在人丛里面分手了。亦进心里一动,只当没有看见,依旧那般环抱了两只手膀子出神。陆影走到面前,深深的点了个头,向他笑道:“徐老板,生意好!”亦进站起了回礼,笑道:“陆先生有工夫来逛夫子庙?”陆影笑道:“当然不会有那闲工夫,我是特意来会你的。”亦进拱拱手道:“那就不敢当了。”陆影回转头向周围看了一看,笑着低声问道:“她有信给我吗?她口头说了什么没有?”亦进要想说没有信,脸上先带了一分犹豫的样子,沉吟着道:“此外她没有说什么。”陆影道:“呵,信在你身上,就清交给我罢。”亦进没说话时,手已伸到怀头去掏摸蕾了。陆影笑道:“果不出我所料,她有信了。”说蕾,隔了书摊子伸过手来,当亦进把信拿出,他看到洋式小信封很是扁平,脸上便透出了一番失望的样子。因问道:“她没说什么吗?”他说着话很急促的将信封撕开,抽出信来,就微侧了身子背着亦进看信。亦进虽不知道小春给他的信上说了些什么,可是陆影在看信之后,两脚在地面上一顿,叫道:“岂有此理?”说完之后,他又把信看过了一遍,然后回转脸来向亦进问道:“她交倍给你的时候,没有说什么话吗?”亦进笑道:“陆先生笫一句问到我这话,我就这样的答应了,她交信给我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陆影笑道:“对了,你是对我这样说了的。不过我心里头有了事,乱七八糟,你对我说的话,我都忘记了。哦!她没有说什么。她信上说,要我赶快回一封信,我怎么能在路上写信;但是我要说的,还是那几句话,再写也是重说一遍。就请你告诉她,我说的那个数目,实在是至少的限度了,她见着我,我一解释,她就明白了。要不,我今天晚上十二点钟,等她下了场子,在小巴黎等着她?”亦进正着脸色道:“陆先生我要站在旁观的地位说一句话,唐家妈在这一个礼拜以来,进进出出都注意着三小姐,为了什么,大概你也明白。三小姐对人说,你已经到北平去了,把你说得在远远的,免得家里人不放心。不要说小巴黎那是歌女茶客会面的地方,许多眼睛看得到,就是陆先生这时候到夫子庙来,未见得就可以瞒住人。”陆影红了脸道:“夫子庙这地方,不许我来吗?为什么我要瞒着人?”亦进道:“陆先生不要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这事传到唐家妈耳朵里去了,她就寸步不离的看着三小姐了。那时不但陆先生见不着她,就是我传书带信也不大方便吧!”陆影抬起右手,将两个指头在下巴上钳胡茬子,钳一下,将指头在脸腮上扎一下,以试验胡茬子是否钳了下来。听了亦进这话,扬着下巴,这小动作是加紧的做着。另一只手插在西服裤袋里,就是这样的出神。亦进和缓着声音道:“陆先生,你把我这话想一想,三小姐虽是整日的花天酒地,她心里头是很痛苦的。”亦进这句花天酒地,本来是形容她应酬之忙,可是经陆影一多心,可又节外生枝起来了。

同类推荐
  • 磨刀

    磨刀

    沙啦、沙啦、沙啦……一楼天井的磨刀声由刚才沙沙沙的快板改成慢拍。有经验的农人都知道,沙沙沙是粗磨,急促、有力、速度快,是快点让刀开口;但磨出的刀口粗糙,不均匀。一般是在粗刀石上走。而沙啦、沙啦、沙啦像拉长锯,一个沙啦就让刀口在细刀石上走个来回,这样多沙啦几个来回,拿起来,用拇指在刀口上弹一弹,检查一下,不行放在细刀石上再走,再沙啦几个来回,一把钝刀就会锐利起来。钝刀是沉睡的。它的刃裹在厚厚的铁里睡,只有经粗刀石、细刀石反复的沙沙沙和沙啦才能把它唤醒。醒过来的刀会渴,吃茅草、吃柴禾都行,最好是饮血。现在,这把长柄的大砍刀它醒了。
  • 余罪4:我的刑侦笔记

    余罪4:我的刑侦笔记

    命太硬!余罪遭遇从警来最大危机!生死一线!本书为您揭开的是一张令人触目惊心的当下社会犯罪网络。从混迹人群中的扒手,到躲在深山老林里的悍匪,从横行街头的流氓,到逡巡在海岸线边缘的毒枭;他们似乎离我们很远,似乎又很近,看似悄无声息,却又如影随形;作者所描写的,正是这个光怪陆离而又真实存在的地下世界。警校学员余罪,在通过一次意外的选拔之后,被丢进了一间住满凶神恶煞的罪犯的牢房,他迅速发现,要在这个凶险万状的环境中活下来,自己必须比毒贩更奸诈,比窃贼更狡猾,比匪徒更残忍。他不仅要用罪犯的思维去理解犯罪,还要用罪犯的手段去对抗犯罪,更要和罪犯一样突破种种底线……
  • 买时代:消费创造新世界

    买时代:消费创造新世界

    五年前,大部分中国人购买一件衣服的过程还是这样的:首先要穿上外套、拿起包、锁上门,搭乘各式交通工具,忍受无处不在的拥堵,到达某处商场,用脚力丈量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浏览品牌和店名,当终于决定进入某家店铺时,你可能已经略微疲惫了。不过你可不能休息,因为成群的销售人员会顷刻间涌上来,你试着一件又一件衣服,直到头昏脑胀、疲惫不堪,最终你指着其中一件说,好了好了,就这件吧。而在回家的路上,你疑心手里拎着的这堆沉甸甸的玩意儿到底是售货小姐的意愿还是自己的。通常,这样的流程大约最少耗费3—4个小时,即半天时间。而今天,从拿起一部智能手机到完成买卖需要多久呢?9秒钟。
  • 向邪恶追索

    向邪恶追索

    自称是“人民的意志”的威尔,会先写一封信到马蒂?麦葛劳《每日新闻》的专栏,再用私刑为社会大众处置几个法律无法制裁的恶棍,其中有一个儿童杀手,一个黑帮老大,一个炸堕胎诊所的凶手,还有一个是黑人种族主义者。马修·斯卡德这次的当事人是让儿童杀手恢复自由的律师,他正被威尔点名,下一个被“人民的意志”处决的就是他……
  • 漠地

    漠地

    在那难耐的苦痛里,古漠阳的意识里幻化出的是他正在上初三的儿子,再有不长的时间,儿子就要中考了,就要迎接他人生的第一个挑战了,儿子在等待他这个父亲的归去呢……忽然,儿子的脸庞变幻成了汪蕴砾那张脸,汪蕴砾是一张美丽而苍白的脸,那张脸上涌满了含蓄深情的表情,汪蕴砾的眼睛像一潭深幽而明净的湖水,就把他古漠阳深情地汪泊到里面去了……
热门推荐
  • 墨册

    墨册

    阴影角落一个少年看着那月光下的厮杀黄金瞳微微一缩赶忙跑路,远离是非之地后少年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果然还是命重要。龙族的世界太血腥了些。”突然一辆玛莎拉蒂上走出一个老流氓高声叫嚷“喂!小子你可是我认定的继承者啊!”这是一个从龙族开始的诸天旅行。龙族,龙之谷,狐妖小红娘,尸兄……这亦是一个无法抗拒的游戏。
  • 行货商诡闻录

    行货商诡闻录

    我叫黄岩,是个典当行的伙计。做典当这一行无论是老的旧的还是稀罕的,只要值钱是来者不拒的。偶然一次我收到了一件残破的玉器,这件玉器和我失踪多年的父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也让我卷入了一场惊人的漩涡之中!一个延续千年的惊天隐秘,一个诡异的家族诅咒!而这一切的背后竟是一个颠覆一切的弥天谎言……
  • 太上灵宝元阳妙经

    太上灵宝元阳妙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一错成婚:前夫惹不得

    一错成婚:前夫惹不得

    “离婚就离婚,谁不离谁就孙子”一对男女站在犹如废墟一般的家里,愤怒的对峙。然而不知道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姻缘未了,五年后再次遇到。这才发现原来离婚并不是结束,而且缘分的另一种开始。再次接触,他一次次的破坏她各种桃花,各种嫌弃,各种鄙视,并且霸道的宣布:“即使离婚了,你也是我的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该死的男人,你只是前夫,请你注意你的身份。”
  • 弃女之田园风华

    弃女之田园风华

    【种田,一对一。】一朝穿越,她父母被杀,被叔叔赶出家门,成了依靠外祖母的弃女。外祖母过世之际,舅舅们放火烧了自己的院子,好一个狼子野心。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让他们失望呢?烧了主院给外祖母陪葬。潇潇洒洒离开镇国将军府,带着丫鬟婆子开始自己的守财发家创富带着大家奔小康的田园生涯。——————两年后,被赶出家门,被舅舅迫害的弃女被尊为素衣城主,主仆三人共创田园风华,五色土,五色果,五色鱼,良田水塘,奴仆长工,坐享一方地主。啥?这是贱民村?开玩笑吧?瞧一个个妇女穿金戴银的,瞧一个个男人的绫罗绸缎,再不济的长工都穿上丝绸了,这简直就是京都第一富城。啥?你们要见我们城主?那做啥来了?求亲!这个震撼的消息让贱民村的村民又开始兴奋,这一年又一度的城主‘夫人’考核开始了。吹拉弹奏,不行,城主最喜欢金灿灿的!黄金万两,不行,城主说太少就太俗了!无上地位,不行,城主说爬的太高要跌!世袭爵位,不行,城主说当官要交钱穷!圣旨赐婚,好吧,城主说关门断粮谁狠!可是,这眼前又是什么情况,某只妖孽正在床上风情万种的看着她,“来人那,救命那~我不活了,城主非礼了!”某男笑的妖娆,城主‘夫人’已被拿下。但是,洞房之夜,跟他过的是鸽子。认亲那天,跟他去的是母鸡。每天吃饭,上桌的是大花狗。每天睡觉,抱着的是黄鼠狼。某男仰天长叹,他要重振夫纲!
  • 跨界道长

    跨界道长

    上本书因不可抗力因素太监了十三在此跪拜各位读者老爷请求原谅,幼苗新书《自九叔世界不朽》以轻装上路,还请诸位老爷多多关照,十三在此跪谢各位。诸位老爷可以小看一下开头,觉得不爽或者想K我的可以在新书里(????)=?盘我。
  • 遨游在海贼世界

    遨游在海贼世界

    一样的海贼,不一样的冒险!这是一个少年闯荡海贼王世界的故事!
  • 太华希夷志

    太华希夷志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90后最喜爱的名言警句

    90后最喜爱的名言警句

    名言警句是人类智慧宝库里的一份珍贵财富,是古今中外先哲们和无数有志之士的厚积薄发,是人类知识的积累,是民族智慧的提炼,所以它跨越国界,世代相传,给人启迪,发人深思,成为人生旅途中的良师益友。《90后最喜爱的名言警句》是一本具有“麻辣”效果的好书,精选多位青春作家的睿智思想和时代惊语,青春活力与叛逆的回归。
  • 阴阳诡绣

    阴阳诡绣

    有些禁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随意打破的,爷爷临死前交代我不能用他交给我的手艺挣钱,但是那一夜,同乡的姐姐倒在了我的门前,求我帮她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我动了恻隐之心,从此走上了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