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等会儿还要去八王寺,便没要酒。
人一饿,就算是皇帝也不择食,况乎这菜本就美味,与皇宫中大不相同。正所谓美人,各有其美。
“吴书来,你怎么不吃?”皇上问。
“爷,您吃吧。”他想着等会儿没饭钱,该怎么补过,能少吃点就少吃点罢。
真是天真,以为少吃点就能少遭罪。
“吃!”
吴书来只好拿起筷子来。
“都吃完。”
皇上这是怎么了?没钱等会儿怎么走,除非要公布身份,可本来身份就是隐匿的,这不安全呀!
吴书来吓着自己。
眼见着皇上撂下了筷子,吴书来将剩下统统装下肚,一路心惊胆战。
小二眼尖,一溜烟儿的就小跑过来。
“哟,二位爷可吃好了,统共是二两五钱。”小二指着这一堆空盘子说。
吴书来只是低着头继续吃最后一点,模样胆怯。
“我们没带钱。”
小二一惊,第一次见没钱还这么有底气的,以前见吃白饭的也多了,他们大抵是鸡蛋里挑骨头挑事儿,这种人,拖出去打一通就好,可今儿却遇上这么个主儿,一时竟还让小二傻眼了。
看着两人虽是普通人,但衣着讲究,且左手边这位爷气度非凡,腰间的玉一看也是好货,怎的就说没钱?
小二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三人都愣着。吴书来只想着要怎么留在店里做事挣工钱,让皇上先走着。
“爷,您在忽悠小的吧,你看您衣着不凡,气度不凡,怎拿没钱忽悠小的呢。”小二陪笑道。
“真没钱!”弘历一撩膝头裙,拍大腿。
惹的小二一愣一愣的。
小二不说话了,转头就下楼找掌柜去。
“爷……”吴书来怯怯的。
弘历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慌张。
不一会儿,掌柜就上来了,先是礼笑拱手作揖,而后道:“两位爷这可是在难为小店了,都是小本生意。”
“没钱。”弘历统共就这么两个字。
掌柜一偏头看着小二,两人用肢体与眼神交流着。
小二:看吧!掌柜,这俩人就这样,我也没法子呀!
掌柜:你怎么招惹上这种人了!
小二:谁能想到他们没钱呀!
大概在下面,小二就已经讲明情况了。
掌柜转过脸来,笑容浅了些,毕竟是闹市中的生意人,不容易拉下脸。
“那两位爷,您两位是打算找人来给钱呢还是想法子补呢?”
终于说到这呢,吴书来一下子要站起来似的,想说把他留下做工,弘历一把按住他。
“没人来,也没法子补。”
掌柜脸色不太好了,这是遇上了什么事儿啊!
若是放于大吵大闹的,拖出去了事,其他客人也明白其中原由,可遇上个这么冷静的,还真是不好办。
“爷,都是小本生意,您可别为难我们。”
见这两人都没了什么动静,掌柜只好给后面几个小二一使眼色,小二领命上前来要把弘历和吴书来拿下。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吴书来死死护住依旧淡定的皇上。
“二位既然挑事,我们也无可奈何,只能请两位去后面干点杂活了。”
小二上下其手,吴书来护之不及。
“你们住手!你们要造反吗!”
吴书来一激动,连造反都说了。
掌柜一听,就乐了。
“敢情二位把自己当何方神圣了,还造反呢!”
“我留下我留下!放了我家爷!”
“那可不行,两个都得留下。”
周边食客早已在围观了。
“住手!”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众人齐齐看过去。
弘历依然两手把着膝头,一动不动,眼微垂。
只见两尺远的一角落里站起一个书生模样之人,吴书来转头一看,竟是刚刚那人。
“多少银两,我帮他们给了就是,掌柜的何苦要拿人!”
“吃饭要给钱,这是天经地义的!”本就是吃饭不给钱之人的错,怎么到了那书生嘴里,倒像是他们仗势欺人了一般,当着这么多人面儿,他必须要反驳回去。
“我替他们给了!”说着,那书生走向前去,将三两银子拍在桌上。
掌柜一个颜色,小二就放开了手,退向一边。
“好罢,既然这位爷慷慨,那就请二位原谅小店的无礼了。”掌柜弯身行一礼后,就离去。
“感谢,感谢这位小哥!”吴书来还没完全从惊心动魄里回过神来,就揖礼感谢那书生。
皇上一笑,双手拍拍膝盖。
“两位可是遇着什么麻烦,才无银两伴身?”
“许是刚刚那一撞,被那推车人给偷了。”吴书来道。
“哎,”书生叹息一声,“手脚完好之人为何就不能做点正当生意呢!”
“你姓何名谁?”弘历抬眼看着他问。
见这问话之人气势不寻常,书生毕恭毕敬,手拿折扇,拱手道:“姓王名迅,字缓之。”
“好,好呀。”皇上又拍腿而笑。
吴书来和王迅都是一愣,只是吴书来立马就明白过来。
前不久,大阿哥发书来,说是天镇县的县令因贪污等罪行,已经被他革了,信上也陈说了自己越职之罪,望皇上尽快择一良选继任。
那些证据呈上来,也是气得皇上摔东西。
皇上这一举动,吴书来忍不住想要恭喜这个书生了。
“可中了举人?”
“中了,家中让我早去京城,参加明年三月的会试。”
“不用了,四月直接去参加殿试,来时只消报上名去就好。”
书生一脸懵,这人怎么如此说话,他是什么人?
“先向您道喜啦。”吴书来拱手笑道。
王迅茫然地回以一礼,不知所以。
皇上起身,离去,吴书来赶紧跟上,走前又向王迅行一点头礼,王迅忙不迭地拱手目送。
真是怪了,难不成那人是京城望族?既有人有心助他,那真是省了些心。
出了酒楼,从小北街一路向北,右进到大法寺里。
大法寺主持早已被人知会,弘历吴书来一到,就被主持领去八王寺。
八王寺源于清太祖的慷慨修葺。清代崇德初年,清太祖努尔哈赤十二子、英亲王阿济格,从凤凰城回盛京路过“大法寺”时,见庙宇破败不堪,便施舍银两重修大法寺,主持为感谢他,便在大法寺左侧修了八王寺。
寺院坐北朝南,三层院落,前为山门,门楣上悬挂“大法禅林”匾额。
进入其内,吴书来道:“爷在几年前扩建了这,现在看起来更加雄伟!”
皇上点点头,在主持的引领下一路曲折前去。
山门内塑有哼哈二将,气象威猛,形体高大,翘首望之,始见其面。东西两侧建有钟楼、鼓楼。中为天王殿,内塑四大天王巨像,后为大殿供奉释迦摩尼、菩萨诸佛。配殿供奉千手千眼佛及魔家四将。寺内整个建筑为棕门灰墙碧瓦,三层大殿高耸巍峨,画栋雕梁,穷极壮丽。
几个进出到了比丘坛。
比丘坛在三进院内,歇山,瓦脊两端有突出孽龙大吻,脊下横书“国泰民安”四个大字。小檐的四角各有五兽排列在四角的上端,四角的下端各塑了一人像首,象征慈祥、和善和普度众生。
主持和吴书来退于一旁,弘历掸开挽袖,一撩裙摆,双手伏地,行叩拜礼,双手合十祈祷。
看皇上有意多跪一会儿,两人识相地退出去。
“想我大清自建立以来,就历经磨难,现国泰民安,实乃难得。
永琏早殁,琅嬅伤心,太子人选也没了。没想正当孙儿苦恼之际,永璜一展身手,虽知他也有意皇位,但若是一位好君王,也不可不好好教待他。”
就这样跪着,沉默着,最后,他缓缓一句:尽人力,听天命罢。
夜晚,就在寺院配备的客房里歇着,第二天一大早,又去奉天别处走览。
奉天府尹一路便服跟随,极尽低调。
李新跟着永璜,一会儿待在书祥府里,一会儿歇在禄为家中,不可谓不“放浪”。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李新手中杯口一转,道,“永璜,到你。”
四人环坐在书祥府里的花园里,玩着李新推荐的游戏。
“什么‘子’字儿都可以,不难。”李新笑嘻嘻地对永璜说。
永璜抓着脑袋,半天想不出。
“紫?子?哎!我不要这个了,对不上!”永璜泄气道。
“好罢好罢,喝了它。”李新端起一杯酒递给他,输就认罚。
旁人一看,就知道谁输得最惨,永璜满面通红,被酒迷的。
“这次换书祥来开。”
书祥闻声,拿折扇拍着掌心,娓娓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愁。”禄为旋着桌上酒杯,思索着。
“便作史达祖的《双双燕》:‘愁损翠黛双眉,日日花阑独凭。’”
“凭高眺远一凄凄,却下朱栏即解携。”李新稍一琢磨就出这么一句。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是白居易的《北楼送客归上都》。”好不容易出了一句自己知道的,醉酒的永璜显然有些激动。
“知道我这个不算,继续接。”
“携、斜、鞋、邪、谐……”他想着所有与“携”同音的字,他们都能对上与最后一个字相同的诗句,而他就只能找同音的,看着他们都腹有诗书,永璜难免有点急躁,觉得丢了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