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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0

世民不会干农活,成天在村子里转。从荷花塘到大墙弄,再到樟树脚前祠堂,墙弄有几个弯,墙弄边有几座阊门几座后水门,甚至墙弄里有几颗鹅卵石,他都弄得清清楚楚了。

世民的腿伤好了之后,没有几天,翠香就生产了,儿子出生那天,家里像是成了市场,一村人不晓得避讳什么的,纷纷拥到产房,想争相目睹一下雄姿——孩子身上硕大的小鸡鸡,当地人称为大卵泡。

儿子被族长赐名为传达,王传达。

之后,关于王世民的轰动性传闻就不见了。

村里人发现,世民闲着没事干,就缠上了赖巴。赖巴对人说,世民就是狗屎粘,粘上了掸也掸不了。世民开始是找赖巴剃头,剃了头,觉得好玩,赖巴走到哪,跟到哪。跟了几次,世民终于说:“师傅,我叫你师傅。”赖巴惊讶得把嘴张在那里,老半天后才说:“世民哥,这玩笑你可开不得,你是族里人,我是族里公家的,专为服侍族里人的,你这样可要乱了秩序。”

世民说:“我不叫你师傅,可你得教我剃头啊。”

“你剃头?”赖巴笑起来,“我,那我吃什么饭啊?”

世民没有回答赖巴的话,顾自拿起盒子里的剃刀,为一个脸上焐着热毛巾的族里人刮起了胡子。不能不让赖巴惊讶的是,剃刀一持在世民手里,就像长了根似的。唰!一刀下去,半个脸上的大胡子已经消失。唰唰,只用了三五下,整张脸上的大胡子已经全部被剃完。

要不,就找阿环玩。阿环哪有闲工夫?族长公外出办事,迎来送往,都需要他抬轿子。村里人办婚事,他抬花轿,族里人出丧,他抬棺材。世民说:“抬轿子需要两人啊,你不是经常要找人手帮忙吗?”

世民就临时充当了轿夫。世民的抬轿子功夫让阿环自叹弗如。

晚上,他就找上了阿侬。阿侬说:“你为什么找我?”世民说:“我天生睡不着觉。”阿侬说:“你要打更?族里人晓得了,不骂死我才怪?”世民说:“哪有天生就打更的啊?”阿侬心就一酸,说:“世民哥,我从娘肚子生出后,就没有听说你这样说话的。”

世民说:“你不贱的,更夫好啊,村里的巡逻兵兼警卫,那也不是一般的差使,要说等级,也是上上的呢。”

阿侬突然跪在世民面前,眼里早已泪水涟涟,说:“世民叔在上,允我小侄一拜,今生今世,唯大叔是尊。”

世民笑笑说:“说话文绉绉的,全是戏词,张口就来,看戏看多了吧?什么唯谁是尊,我们,全是平等的。”

好几个晚上,村里起晚的人,睡眼迷糊中看到敲着更锣走过的,竟然是世民。世民打更的功夫也是一等的。

翠香生了儿子后,家里的活多了起来。世民在家又待不住,翠香说他,不晓得他野哪去了。村里人就发觉,世民身上的整洁不见了,一件衣裳油光光的,像是赖巴的那块磨剃头刀的布,脸上的胡子乱糟糟的,就如野地里疯长的野草。原先那双有神的眼睛,渐渐黯淡了下去,偶尔也灼亮一下,像是快要熄灭的篝火,在渴望新的薪柴投入。

地里的活还是世杰在帮忙做。世民有时也到田头,看着世杰一个人在锄草,也拿起锄头比画起来,可惜,锄头像是不长眼一样,不锄草,光锄庄稼。世杰好笑又好恼,但又不便发作,便叫:“师傅,师傅,你坐树下乘凉去,啊。”世民也笑,说:“过一会回家你可不能乱说,是你,叫我休息的,哦?”

世杰把人粪尿挑到地头上去,两只料桶满满的,担在肩上,咿咿呀呀有节奏地走了。世民好不容易挑起一担,刚起步,就晃了一地粪。一路走去,墙弄里哩哩啦啦的全是人粪尿,弄得整条墙弄臭烘烘的。刚出村头,路上只有一个小坎墩,哗地,世民摔了个狗啃屎,两只料桶全翻了,跌下高坎散了架,摔成一片片木片。

也是世杰好脾气,依然叫着世民“师傅”“师傅”。休工后,在世民家里吃饭,世杰总是把世民的酒碗先斟满了,把第一碗饭端在世民面前,师傅先来!然后,偷偷瞅一眼翠香,翠香正在一边喂奶。翠香的奶白白的,翠香奶上的孩子胖胖的,世杰真想自己就成了那孩子。吃完饭,世杰走出道地阊门,却并不回去,他听房。等着屋里的灯熄,有时候,灯还没熄,世杰就听到里边翠香的叫床声。世杰就把牙根咬得吱吱作响。

这一天,族长公从翠香道地出来,遇见了坐在阊门口石板上的世民。族长公有些难为情的意思。族长公身上一直有一种病,须得翠香按摩了才能减轻症状。仁宗是从背后看见世民的,就上前拍了拍世民的肩膀,说:“世民贤侄,这石板冷冷的,你怎么坐在地上?”世民忙站起身来,问:“族长公,你身上可舒服?”仁宗说:“好多了,好多了,多亏了你家娘子。”

仁宗都走出好几步了,又回转身来,弯腰立在世民身前,问:“世民贤侄,你一个男子汉,不会种田,不会挑担,那你会什么?”

世民摸着自己的头,良久,才说:“除了种田,挑担,我什么都会。”

“你会劫物?你会杀人?”仁宗爱怜地抚着世民的头,世民在仁宗的手里闻见翠香的味儿,仁宗说:“你是个大善之人,想必这些你也不会。可一个男人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行当可做呢?”

世民说:“我能做什么呢?会什么行当呢?”对了,他一拍脑袋,叫起来,他的目光一直滞滞的,像是布满了乌云,可这时,云翳渐渐散去,竟有些光芒生出来。他跺着脚说:“族长公,我会,会做缸啊。”

“做缸?水缸?咸菜缸?米甏?酒埕?”

“嗯哪,嗯哪。我仔细看了我们地里的泥,全是做缸的好泥啊,我几次上过九龙山,那是个筑龙窑的好地方啊。”

“你家里用得了那么多缸?你一定是好客的人,你做了缸送人家?送我?送世杰?送世利?”

“不,不,不送的。”世民把头摇得如货郎鼓。

“那你是……卖,卖吗?”

“嗯哪,嗯哪!”

“不,不,”族长公把头摇得货郎鼓似,然后挺直了腰,吐了一口痰,“呸!你要做窑工吗?你要做商人吗?”

族长公撑着腰说:“世民贤侄你听着,想你也是个识文断字之人,自那汉武大帝以来,历代皇帝都下诏书,告知天下,兴农桑,禁游食,抑工商,也谓本农末商,这是为国为家之根本啊。你所想所做之事,乃天下不正之业末流之技,正人君子不可为啊。”

“那,”世民的脖子一下子僵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支撑在那里,问,“没有做缸人,您家咸菜缸、米甏、屙缸从何而来?没有纺纱织布人,您身上所穿,您床上所盖,从何而来?没有炼铁打铁人,您家里的锄头犁耙镰刀斧头,又从何而来?没有这些人,赖巴剃不了头,阿侬打不了更,我们这些人,都要回到洪荒时代,只配茹毛饮血啊。”

“咳!”族长公突然咳起来,连续几声后,脸也涨红了。世民想起在族里议事时族长公的咳嗽,不免有些心虚和发慌。

“咳!”族长公的最后一咳结束得干脆有力,嘴里咕噜噜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后,族长公用手掌擦了一下嘴角,才说:“嗨,老了,老朽之人了,比不得后生了,世民贤侄你说的在理上,在理啊。不过,难啊,难啊。”族长公瞅了世民一眼,回头一步步离去,世民看见族长公的身子颤悠悠的,像是墙头的枯草一般。

王世民关了阊门,这时候日头在九龙山的顶上还有三竿。世民走到房门口,听见水响,走进后才看见翠香正泼着木桶里的水,洗下身。孩子躺在摇篮里,不知怎么的哭了。翠香的第一个感觉是打了一个寒战,说:“你开门把冷风带进来了。”王世民走前一步,在翠香的屁股上打了一下。翠香说:“族长公那病,得我按摩,你晓得的。”“晓得,晓得。”世民拖起翠香往床上按,自己站在床下,一边用力,一边说:“按摩按摩。”孩子哭得更厉害了。翠香嗔道:“畜生,孩子也不管了?”世民把摇篮拖到床边,一边踩摇篮,一边干事。翠香随着节奏响响亮亮地叫起来。

世民在翠香叫得最响的时候,说:“翠香,我找到一样会做的行当了。”

翠香气喘吁吁地回答:“就这,你是大王了。”

“不,不是,”世民在汹涌澎湃时,叫道,“我会做缸,告诉你,我会做缸,啊!”

“我会做缸,做缸。”世民自此以后每逢村里的人,就这样说,“你不信?嘿嘿,不骗你的,我是真的会做的。”

村里人问:“你是谁?啊,你是谁?”

“我是谁?”世民才咕噜着,不响了,眼里的那一点火,在慢慢地熄灭。

11

要不是这一树一树的桃花,世民眼里的火可能就全熄了。

因为转眼是春天了。世民经常去的九龙山的那座山坡上,一簇一簇的桃花开了。

这桃树据说是王氏的始祖所植,上千年了,一片桃林始终生长旺盛。据说桃树的寿命不长,而且一到老龄,桃树就不再结果。可令人惊讶的是,一茬树刚到老龄,地上就长出新的树苗来。这样,一代接一代,生生不息。

“好花!”世民脱口赞道。眼下的桃树,已经进入老龄。虬枝龙身,婀婀娜娜,眼看就如没有生命的枯枝朽木,却在一夜春雨后,先是染上一点点绿色,然后,再绽开一斑,一斑,又一斑红点,最后,“呼”地一下,整个山坡的桃树都燃烧了起来。

就在世民赞花的两个月后,树上的桃子熟了。

据说这种桃子,皮薄,核小,肉厚且甜,是闻名四乡的水蜜桃。这座山虽名在上王庄,可一到采摘成熟期,两个村的人都会不约而同上山采摘。平日里,从年头到年尾,两个村的人很少见面,只有这时,才在同一座山里摘桃,有时候恰巧就在同一棵树上。相逢了,又不是械斗的时候,同姓三分亲,何况两个村同属一个王姓始祖,于是,笑一笑,辈分上的上下,尊称一声阿叔、贤侄;年龄上的大小,互道一声阿哥、阿弟。不多摘,只是摘满一小篮,够一家人吃的了,就回。

九龙山上还有一条溪,叫九龙溪,一年四季源源不断地往下淌溪水,溪水既清又甜。溪水从上王庄和下王庄中间通过,浇灌着两个村庄的田地。就是这条溪,成为两个村庄打斗摩擦的引火索。风调雨顺时,溪水多,够两边村庄用度的。天气一旱,溪水少了,两个村里的人,不是建了拦溪堤,就是争着往溪里用水车提水。这就来了矛盾,争先恐后。就是同一村里住着,也有这个矛盾,何况是积有宿怨的两个村。骂人声,吵架声,渐渐多了起来,直到锄头与锄头相碰,叮叮当当的,本来在筑堤掘堤,后来锄头使到对方的人身上,新一场械斗就开始了。

世民这时候忽然有了摘桃子的冲动。世民把手伸向一个大桃子时,也有几个村民伸向了桃树。

那只看中的桃子黄黄的,桃子上有一层嫩嫩的茸毛。手一握住它,顿时觉得有一股柔和的力量传过来。世上的暴力世民都不怕,唯有这一股柔和,在他心里引起了小小的颤动。

世民小心翼翼的,把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手掌上的力量悄悄使,像是要捉住雪花,像是要捉住空气。所以说,握就不是握,而是抚摸。

抚摸下的桃子,首先是皮上的茸毛倒伏了,有一些沾在了手掌上,有一些借着轻风飞舞了起来。这些茸毛在空中飞舞的姿势很优美,比天鹅跃过蓝天美多了,比蝴蝶飘过花丛多了一些妖娆。

其次是桃皮的变化。手掌一掠过,桃皮就起起伏伏的,犹如轻风吹过,吹皱了一池碧水,那一阵涟漪,一圈一圈地,在世民的心里推开。

只是轻轻的一下,世民觉得是把全身的力气都花上了。桃子离了树枝,稳稳地坐在世民的手掌心里。却是惨不忍睹,是桃子的温柔战胜了世民,现在眼前的桃子破了皮,一大摊桃汁,随着手指戳穿的两个大洞,汩汩地流淌。

离那么远,世民就闻到了一股臭气。世民不相信,拿近了鼻子,鼻腔马上充满了,是桃子发出的,腐烂的气息。世上难道有闻着臭,尝起来甜的桃子吗?事实是相反的,世民入嘴的桃肉,苦味,充满了涩味的那种苦。

啪!世民把手中的桃子砸向了远处。

“谁?谁啊?”有人在桃林深处喊着,“谁把桃子扔我身上啊?你是败家子孙吧?”

世民觉得这声音不熟,又怕被别人责理,就拔腿退入一个偌大的草丛。不多时,就觉得内急,于是,裆里取了那家伙,便往一棵桃树下拉尿。

“好啊!在九龙山桃树上拉尿!”一个声音在世民很近的地方爆响。他一个慌张,将剩下的半泡尿浇在裤裆里,匆匆地束住了裤裆。

待世民抬头,那个声音又远了去:“你就是上王庄人称大卵王的世民吧,你冒犯了龙王,看我不告诉族长公去,要了你的狗命!”接下去是一只兔子或者一条狼在草丛中快速穿过的声音。

回到家,翠香问:“你又上九龙山了?”“嗯哪,”世民说,“我想那绝对是一个打龙窑的地方。”翠香问:“你往桃树拉尿啦?”“嗯哪,”世民说,“你们女人就没有这个本事。”

翠香说:“你闯大祸了,你快没有头了。”翠香把儿子交给他,让他把把尿。世民把尿时看见儿子的卵泡真是大得很,不由得笑了,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钻地洞。”

翠香说:“你在九龙山拉尿,你经常去九龙山拉尿,下王庄人把你告了,告你污渎冒犯了龙王,神灵让整座九龙山的桃树一夜间老了,水蜜桃变得又苦又臭,神灵还让山上不长新苗,九龙山的水蜜桃从此绝种啦!”

“绝种了好啊,”世民说,“这九龙山本来就是打龙窑的好地方哇。”世民把了儿子的尿,站起身来。

翠香眼里早已盈满泪水,接过儿子,说:“绝种,他们要绝你的种,你刚才,看见儿子的卵泡了吧,这是最后一眼看了。”

世民忽然省悟了似的,说:“怎么,他们要阉我儿传达的卵泡吗?”

“下王庄派人传话来,要割你的头颅,连你儿子的。”

世民把牙齿咬得咯吱吱响,末了,从嘴里蹦出一句话:“过了,过头了,还要我儿子传达的头?”

翠香哭起来,呜呜的,像是一只只乌鸦,在世民眼前飞来飞去。世民吼了一句:“别哭了,烦死人了,天塌了,有我顶着,你别怕。”翠香的哭声戛然而止,把那半截哭声堵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世民走上前去,拍拍翠香的后背,劝说道:“别怕,我在呢,有我呢,你怕什么?”不多时,那口气才顺畅着出来,翠香的脸色也渐渐有了红晕。

12

烛火烧着,香火燃着。

世民跪在祭台下,看着那供桌上的三颗头。

一颗猪头,一颗羊头,一颗鸡头。世民想,那猪头是我,羊头是我儿,那鸡头是谁的头?下王庄人说要砍下我和我儿的头,怎么多出一颗头颅来了?

请的法师在挥舞着宝剑,咿咿呀呀装腔作势地作法。如果不是上王庄族长公仁宗出面,下王庄族长公慈善心肠,那摆在供桌上的早不是这些畜生的,而是世民和他儿子的头颅。翠香把所剩的几亩薄田变卖了,才置得起今天的祭山神,还有供两个村长辈和主要男丁吃喝的酒肉。

看完了头颅,世民再用眼的余光看两边,两边各插着两面黄旗,两面旗帜上都描着龙,一面旗上写着上王庄,另一面旗上写着下王庄。旗的下边站着两个村的族长公,依次排列着各自的长辈及管家。上王庄族长公身上所穿显然比下王庄族长公的寒酸,可上王庄管家的穿着显然比得过下王庄的管家。

在两列队伍不远的山地草丛中,各自隐藏着一股杀气。连过往的飞鸟都唯恐避之不及了,惊诧的翅膀颤抖着,差一些从空中摔下来。因为它们看见,一支支亮闪闪的矛,一把把涂着血腥的刀,就在草丛中晃动。

法师高喝一声:山上神龙,王氏在天之灵,以及过往神仙,今日王家子孙在此特设祭台,供上三牲,点上香烛,万请众神宽恕不肖子孙,再赐仙果神桃,赐安昌幸福予我世代子孙,阿弥陀佛!

从法师口中念出的祭词,不佛不道,让跪在地上的世民差一些失声笑起来。

日头刚好在九龙山的山头上,天地相交,山间吹来一阵风,吹得两边大旗猎猎响起,祭拜仪式也刚好结束。世民从地上立起,对着两支队伍,各自欠了欠身子,说:“两位族长公,长辈们,兄弟们,世民得罪了山神和祖先,今晚备了一些薄酒,务请各位赏光,也好一洗我身上的罪过,请!”

世民的手指处,正是一座茅屋,当地人称为山厂,是看山人的住处,这时,正好做了世民置办赔罪酒的绝好地方。村里人相帮着杀鸡宰羊的,已经忙了老半天了,此时,肉香飘来,让人忍不住咽一下口水。

“仁宗贤兄先请!”下王庄族长公先是抱拳相请。一脸尴尬的上王庄族长公脸上舒展开来,也抱拳相请:“仁义贤弟请!”其实两人同年生,只是仁宗比仁义早生了两个月。

两村族长两村长辈一起进入一座门,同饮一桌酒,这在两个村百年历史中,还是头一次。主宾按辈分坐了。看见屋里还有几桌的位子空着,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空了这么多位子,还有喝酒的人吗?”两个村的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家心里都明白,就是没有说出口来。这时,世民立了起来,说:“大家稍候。”

世民出得门去,朝着两边的草丛喊:“你们也别劳累了,进来喝一杯水酒吧。”顿时听得一阵刀枪扔在地上的声音,两队人从各自隐藏的地方走了出来。进得屋来,按长幼次序在八仙桌边坐了位子。上王庄的阿侬、阿环、赖巴没有桌坐,与下王庄的庙祝剃头佬轿夫一起在灶台上凑合着喝酒吃肉。

斟满酒,上王庄的族长公仁宗先是举起酒杯,说:“各位贤兄贤弟,恕在下治族不严,以致污辱了先祖神山,今晚特责成肇事者备薄酒谢罪,看在同根同脉的分上,请各位举杯痛饮,一醉方休。”

“对,对,一醉方休!”下王庄的族长公仁义也举起酒杯附和道。

几桌的人同时立起,高呼一声:“一醉方休!”巨大的声音像是要把茅屋顶掀翻了。

三巡酒下来,世民有些醉意,心里那个蕴藏已久的主意蹿了上来,他设宴在这里,除了平息两个村的怨恨,还有一个想法,就是为了推销自己的主意。

“两位族长公在上,”世民举杯说,“允我一个无名后辈连敬各位前辈三杯酒。一杯酒,敬各位长辈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永佑后辈;二杯酒,请各位长辈洗刷我头上的污辱先祖神山的罪名;三杯酒,请各位长辈同意我对九龙山的开发打算。”

世民酒量不大,却举杯连饮了三杯。加上当晚喝的是村里人自己用番薯酿的土烧酒,味烈,劲足,三杯酒刀子般从世民喉咙里割了下去。

两位族长公摆摆手说:“第一杯原因不用说了,说说后两个原因吧。”同一桌的世利附和着说:“说吧,说错了话,别指望这里有人帮你的忙。”

猛地,世民的酒劲冲上喉头来。世民立起来,有些摇晃,最终还是站直了。世民说:“两位族长公,各位长辈,听我说,屎尿于果树是肥,是料,怎么能说是污渎神灵了呢?桃子变味,那是桃子的退化,是桃树行将死亡的先兆,世上万事万物,有生,必有死,地不长新苗,那是这块土地,再不适宜生长桃树,就像冬天不长叶,夏天不结冰的道理一样简单,这是上天的选择啊。”

“呔!”世利拍桌而起,一桌的人都看见自己的酒杯在跳舞,世利指着世民喊,“你!无耻之徒!该杀!该剐!”

哗地,坐在边上桌子上的男丁,都拔出腰中的家伙,先是下王庄的,再是上王庄的,原来他们把长枪大刀扔在草丛中,身上还带着短武器。

“咳!”仁宗适时咳嗽了起来,对世利摆摆手,说,“坐下,好好喝酒,让他说完。”仁义也说:“是啊,好好喝酒。”

世民抹了一把脖子说:“这头,还长在这呢,只要我人在,它一定在,你要,随时来割,啊。”末了,世民又仰起脖子,灌下一杯酒。

“好酒,”世民抹了一下嘴唇,说,“两位族长公,各位前辈,兄弟们,九龙山确实是一个风水山呢。可是,此风水非彼风水也,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九龙山这块风水宝地,只长桃子的风水已经过去,另一个风水已经显现,我经过再三观看,认定这里能建一座龙窑。龙之山建龙之窑,多贴切,多合时宜啊。不是说,适时宜者为俊杰吗?再者,当下王宫要置设龙缸盛水以作防火之用,内务府已向全国诏告,凡有上贡龙缸者,以官银置办。龙山建龙窑,龙窑制龙缸,龙缸献皇上。此风水,为至上至佳风水。”

世民原来还想说,种桃树,没有钱赚,建龙窑,有钱赚,可是话到喉头又咽了回去。

“哈哈!”世利大笑不止,“两位族长,请允许我先表达我的愤慨。世民你听着,你的姓,你的名,都是王氏家族赐予你的,可是你今天的一席话,已经辜负了王氏家族对你的期望。”世利说到这里,偷偷打眼两个村的族长,见他们脸上似没有异议,便暗暗得意今天措辞的准确,因为,在一般场合,他都不说王氏家族,而说是族长公仁宗。

世利接着说:“九龙山为神山,山上桃树为王氏始祖亲手所植,且枯荣交替,生生不息,世世代代为王氏后代享用,后代也因此感恩先祖,而你污秽有加,冒犯了神灵,致使山上桃子变苦变臭,新苗不再生,此为你所犯罪恶。二者你造谣惑众,竟以皇宫内务府诏示欺骗众人,想你一介平民,怎知宫廷之事?实为欺人之谈,犯了欺君之罪,罪当诛!”

“贤侄世利所言极是。”仁宗说。仁义摸着山羊胡子,随着点了点头。

哗地,马上围过来一群人,亮刷刷的短刀利剑架住了世民的脖子。世民打量这一帮人,除了下王庄的,还有上王庄的。世民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穿透天灵盖。

“哼!”世民的鼻孔出了一口粗气,这口粗气打在对面族长公仁宗脸上,仁宗顿觉热辣辣的疼。粗气出完,头与脖子便剧烈颤动起来,猎猎作响,像是怒吼之后的雄狮,更像是闻见战鼓的军马。

不仅仅是仁宗感觉到了来自世民的强大威力,实际上,一屋子的人都有了这样的幻觉:世民奋起一搏,周围的人被打得屁滚尿流,尸横遍地。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世民的嘴里突然吼出了哭声,哭声中蕴含了凶气,如不祥之乌鸦,在茅屋里盘旋着,飞舞着。仁宗的咳嗽声恰在这时响了:“咳!咳!”仁宗咳完,指着世民说,“醉也,醉了。”说完一股凶光射向世民旁边的刀剑,刀剑终于像见光的鬼魅一般消失了。

“喝酒,贤侄。”仁宗把一杯酒递到世民面前。世民把哭声停了,任那鼻涕虫长长地挂在那里,他接过族长公的酒,一口饮尽了。

仁义替世民斟起了酒,世民也一口饮干了。

再有人上前斟酒,世民就按住杯子,不喝。

有人问:“喝啊,为什么不喝了?看不起我们?”

世民举起杯子说:“两位族长公,各位长辈,各位兄弟,你们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喝,不答应,哼!”世民摇了摇头。

一屋子的人就起哄:“喝,喝,答应,答应!”

世民举杯问两位族长:“答应吗?我就喝。我要在这里建起一座龙窑,给皇上烧制龙缸,答应否?”

“哦哦!”仁宗在哄哄的人声中,点了头,仁义也点了头。

世民举起杯子,把酒对空中一泼,剩下的洒在地上,振振有词地说:“天做证,地做证,族长公答应世民在这里修龙窑了!”末了,捧起桌旁的酒坛子,奋力往嘴里倒了下去。酒在世民的喉咙里咕咕直响,人们看世民的脖子也没有吞咽的动作,那酒却如激流一般飞泻而下。

坛里酒完,世民大喝了一声:“痛快!”说完,将坛摔在地上,乒的一下,酒坛在地上开裂,破碎的陶片和残剩的酒汁四处溅开。

“醉了,醉了。”世利拍着手叫着。一屋的人巴望着世民伟岸的身躯,像一座山一般轰然倒塌。然而没有,世民的背后正好是一根柱子,他就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只是鼻子里的粗气,一声比一声来得重。

尽管睁着眼睛,可是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世民沉浸在一种英雄壮志得酬的幻觉里。

待他的眼睛能模模糊糊看到眼前的景物时,灶膛里一根正在燃烧的柴棍掉出了灶口,跌落在盛灰的灰塘里,两三颗小小火炭掉在灶前凳与柴仓之间,本来,这是农家灶前经常发生的事,有人遇见,轻轻踩灭了火星,把灰塘里的柴棍重新放入灶口就完事了。

世民转眼看四周,族长公啊,长辈啊,世利啊,这些舞刀弄枪的男丁们,十分夸张的姿态,在喝酒取乐啊。世民说:“你们快去灭了火星吧,要着火了。”世民的话重重的,可是旁边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世民伸手去拍眼前的肩膀,却拍空了,伸手去推另一个,也落空了。世民再把眼睛睁大了一些,发现屋里根本就没有人,证明刚才他看到的全是幻象。

世民的眼睛再次看不清东西了,世民梦到自己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许多仆人把他尊称为主人。世民对他们说:“我没空做这里的主人,我要回九龙山去,我要打龙窑,制龙缸,献给皇上。”仆人说:“您就是皇上。”正说着,黄灿灿的皇袍加身,烫!烫!世民忙不迭地脱掉灼热的皇袍。

那不是皇袍,而是从着火的茅屋上掉下的火球。世民的眼睛再次睁开时,发觉自己已经陷入了火的包围中。按照脑海中残存的记忆,世民找到了茅屋门的位置。

脚步有些踉跄,可能走动了,世民找到了门,门是厚厚的原木做的。世民拉了几下,可是,门却像在门框里生了根,拉不动了。门被人从外边紧紧地锁住了。

好大的火,山下的上王庄、下王庄的人都从窗子里探出头来,看见山上烧的那一场大火,把整座九龙山都照亮了。

13

更声敲过,已经是下半夜了,下王庄族长公仁义只听见道地里,轻轻地有什么动物落地的声音,像是猫,不一会,就听见房门被拍响。珠珠婆点了灯,族长公端在手里,开了门,只见一个人影立在门前,全身焦煳煳的,像是一根烧焦的木头,只是眼眶里有些白色。

“仁义叔,”来人叫道,“你答应了的,九龙山上建龙窑,建否?”

珠珠婆在后边使劲搡仁义的腰。仁义公慌忙答道:“是的,是的,答应了的。”

珠珠婆的声音:“请问这位大仙,是神?是仙?你可千万不要伤害我们,跟你说实话吧,翠香是我们的亲女儿,而你,就算是二、二女婿吧。”

世民的声音响响的:“岳父岳母在上,请接受小婿一拜。”话音未落,只见那黑影跪在地上了。

“走吧,走吧,”仁义公恳求地说,“你在这里吓着我们了,我们答应的事,决不反悔的。”

黑影就在地上再拜了拜,说了声:“两老多保重,后会有期。”说完便走,走路声踢踏踢踏的,不翻墙,开了阊门走,不像两老原来想象的那样,来无影,去无踪。

上王庄族长公仁宗一晚没睡,在酒席上,他光顾着两族相聚,上百年的疙瘩解开,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杯。下山时也是族里人等把他扶着下来的。到了家里,刚躺下不久,就听见山上着火,想,这也是一间空山厂,没人居住,村里今后如要再用,叫人修建便是。可是没隔多久,翠香来家叫救命,说是世民没回家,在山厂里。族长公忙叫人上山寻找救命,可哪有世民影子,山厂早被烧尽。炭灰里也找不见世民的遗骸。“贤侄世民,”族长公说,“如果今晚你有三长两短,我这个老朽,也断然逃脱不了干系。”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格子。

有人恰好在这时拍打窗棂。有声音说:“族长公,我没死,您,请开开门,我有话说。”仁宗很快开了房门,看见一个黑影直扑他而来。仁宗没有避开,说:“你打死我吧,你把我吃了吧,我,怎么就醉了呢?”

“我是世民,仁宗叔。”世民在暗中抓住了仁宗的手臂。

“你,真的是世民,你没死?”仁宗从来者的臂力上,断定他是世民。

“仁宗叔,您可记得您答应的话?”

“记得,记得。”仁宗在黑暗中不住地擦眼泪,“只要你还活着,都好说话,啊。”

在自己家里,世民才和一边哭一边笑的翠香,说起大火中逃生的事。门被反锁,墙是用黏土夯成,严严实实的,没有工具,休想从里边挖出一个逃生的洞来。是那根柱子帮了他的忙,世民爬上柱子,拼力撬开茅顶,才从燃烧着的房子里脱身出来。黑暗中,他跌跌撞撞先赶往了下王庄。

世民脸上身上全是火燎后生成的水泡。翠香用汤药汁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涂抹。翠香的手指涂到哪里,世民的肌肉就一阵阵颤抖,还有世民的笑声。

翠香哭着说:“你哭吧,哭吧,这么多人在想着谋杀你。”

“我不哭,还不该我哭的时候。”

“你哭吧,哭吧,你不疼吗?你真是别人所说的不是人吗?”

“我不哭,只要世上的人高兴,当畜生可以,下地狱,也可以。”

世民接着说:“我今天高兴,是找到了我们儿子传达的亲外公外婆。怎么,你不高兴吗?”

“嗨!”翠香放下手中的汤碗,叹了一声,细细说来,一场让人至今不堪回首的往事就展现在世民眼前。

翠香在郎中兼族长的父亲家里一出生,厄运就跟上了她。她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姐姐。大的是盼娣,小的是招娣,待她出生,父母就觉得是女鬼托生,想让有万贯家财的王家绝后。翠香出生的第二天,村首就架起了一堆火。村里对待女鬼的手段,就是火烹水浸,这是最绝的法术,能让后来的女鬼望而却步。祭火仪式请的是上王庄有名的道士,就是这个道士,于心不忍,在将女婴放入火堆时用一只猫崽作了替换。几百个村民一起围观了火烹水浸仪式,当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女婴(虽然此时被调了包)被扔进熊熊燃烧的火堆时,没有一个人为女婴的悲惨命运难受,反而,十分地同情王家无子的处境。

道士偷偷抱着女婴回家,准备抚养成人后给自己当儿媳妇。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到半年,女婴就被自己的父母抱回。在父母家,她总算有一个幸福和美满的童年和少年。本来,她的生活可以一直这样延续下去的,只要她听父亲和母亲的话。可她偏不,在一次跟母亲上山海县城赶集时,巧遇了上王庄的世忠,就是那个救命道士的儿子。

缘在起作用,两人竟相互爱上了对方。世忠非翠香不娶,翠香非世忠不嫁。这个大逆不道的婚事当然被双方父母拒绝。一则,两个村是互为仇敌上百年,互不通婚;二则,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属于私订终身野男女苟且之类。

一次次,世忠上门求婚时,被族里的男丁打得头破血流。一回回,翠香为了自己的婚事,喝卤水,上吊。有一次,世忠趁着夜色再次潜入翠香的闺房时,被伏在一边的族里男丁抓获。珠珠婆气得要用刀捅了他,仁义夺下了她的刀,忽然有了主意,正色对世忠说,让你断子绝孙了,你还娶我家女儿否?珠珠婆也暗自为老公的这一妙计叫好,她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只要是人,就认这理。

世忠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呸!便是断子绝孙,我也要翠香!”

仁义用眼示意两个男丁,捺住,捺住,看我不阉了其卵子。

两个男丁会意一笑,他们以前看仁义公给小公猪阉过卵子,也为他捺过乱蹦乱跳的小公猪,却从没有看见过给人阉卵子。

其实,以仁义的仁慈心肠,他只是拿这个来吓唬一下,让这个蛮不讲理的后生放弃相思之情。

两个男丁把世忠捺在地上,当褪了裤子时,世忠就像不听话的小公猪般乱跳起来,大骂两个帮衬的男丁。仁义说:“捺住,捺住,我拿刀来。”仁义拿着刀在世忠的卵泡上比画着,问:“还娶否?”“娶!”世忠响亮地答话。仁义的刀锋利得很,一刀下去,手就捞着了一个卵子。问:“娶否?”“娶!”世忠闭了眼睛说。手起刀落,一个白乎乎的卵子,顿时冒着热气被仁义扔在一边,一只黄狗过来,迅速叼过跑了。

仁义的手指又捞着另一个卵子,又问:“娶否?”“娶!”世忠的眼里滚出了大滴大滴泪水。仁义的手颤抖起来,终于扔掉了刀子,改用缝针把伤口缝合了,敷上了药。

世忠和翠香终于成婚了。翠香却和娘家断绝了一切来往,也为两个村的旧仇加上了新冤。几年前的那一场械斗,世忠奋勇杀了下王庄两个人,就是当年捺他在地上的那两个男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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