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和还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自由的空间。读书时,老师、作业、纪律、考试、成绩管住了他;后来游荡社会,警察、金钱、流氓管住了他;到企业工作后,老板、工头、门卫管住了他。现在蔡老板虽然管住他,但老板关注的是搬家、安全,并没有过多地来监督他们,所以王永和也就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王永和毕竟年轻,就经常溜出去逛街。
临安的大街、广场、大型超市、游乐场所数不胜数,各种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顾客更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过去的王永和关注的是玩具特别是变形金刚,关注的是体育器械特别是篮球,从不关心顾客。但进入搬家公司以来,出于职业习惯,他渐渐注意起超市中的顾客,特别留意有没有自己的同行。由于精神集中,真的给他发现了一些问题。
他发觉在大型超市的紧俏商品的柜台前,顾客特别多,而且大多数顾客购物心切,精神集中在商品上,小偷容易上手。不少顾客认为,有了带拉链的包作掩饰,再把钱放在没有拉链的贴身的包里,会很保险。小偷却摸准了这个规律,常利用人多拥挤时,将贴身的包表面划破掏走钱包。还有的顾客,喜欢将包背在身后,这样小偷就更容易得手了。
一如往常,进入超市,王永和就关注起潮涌般的人群。他看见有两个女士,其中一个将外套随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露出了里面的一个小包。同时,他也看见外围有几个年轻男子,有的在来回转悠,四处乱看;有的互不说话,却暗地打手势。不用猜测,这是自己的同行,而且他们已经盯上前面的两个女士。他看见其中一个渐渐靠了上去,估计两位姑娘要遭殃了。
他突然产生了负罪感,或者是一种怜悯情结,他想当一回郭靖。他抢先走上前去,拍了拍年长女士的后背,说:“姐姐,价格太贵了,不买了。”
两位女士不知道是什么人打扰她们,懊恼地转过身来:“干吗?”
王永和还没有解释,却愣住了,世界很大,天地却小——他绝对想不到对方就是自己爱恨交加的王香姣姐妹俩。不是冤家不聚头,是冤家躲到天涯海角也相见。一对冤家在临安的超市里相见了。
转悠的几个年轻男子风飘云散,不知影踪。
王香姣姐姐将两人带到一家新丰小吃店,坐了下来,点了几个小点心。多年不见,王香姣成了大姑娘,个子高了,真的越来越像窈窕淑女的样子。她像姐姐,宽肩、蜂腰、肥臀,胸脯子高而胳膊瘦,人面桃花,口如咧嘴石榴,风韵迷人,秀色可餐,引人注目。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香姣样子变了,但性格没有变。她把多年来的怨恨都发泄出来:“你这个千刀万剐的,小女人似的,小肚鸡肠,小心眼,半句话也受不了。怎么就跑了?你真狠心!四年了,不仅不回家看看,连个信也不捎。大家都认为你死了。”
王永和想辩解,但王香姣的嘴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根本不容他插嘴。她姐姐也说不上话。
“你知道吗,为了找你,你姐姐三天三夜没有吃饭,喊哑了嗓子。你爸爸走了三江六码头,跑断了腿。同学们也天天议论你,大家还集资出钱,到广播里喊,报纸上登。但你的屁影也不见一个,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好了,再没有人烦你了,同学们散了,你姐姐出嫁了,你父亲……”
“我父亲怎么了?”王永和心里一阵紧张。
“你还不知道?”王香姣问,“你父亲跑了三江六码头后,风餐露宿,加上火气攻心,一回家就卧床不起,一年前,撒手归西,羽化成仙了。”
犹如天崩地裂一般,王永和大叫一声,差一点晕过去。深感自己真是一个不肖之子,连累了一家人。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顾及自己的脸面,没有大哭大嚎。
王香姣看到王永和流泪,似乎心中的怨恨也发泄完了,双眼一红,也陪着流了几滴辛酸泪。
两人交换了一些分别后的信息。原来王香姣小学毕业后就不再读书了,在当地,上学读书是小子们的事情,女孩子从来没有感觉到上学念书的必要。她就跑到临安,找姐姐一起打工来了。
女人比男人长得快,心比身体长得更快,一过十三就知男女情。十七八岁的王香姣好像发酵的馒头早熟,男女之间的事情已经非常开窍。得知王永和也在临安,别提有多高兴,似乎有了靠山。
但市场经济的发展,让女人更物质了,王香姣当然不例外,刚把老家的事情讲清楚,她就询问王永和在哪里工作。王永和当然不能告诉她事实真相。他说,自己在一个安全装备公司,是搞科研的,研究各种锁的开发。
“锁?家里的保安锁研究不研究?”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对王永和说,“那你以后有机会的话,给我姐搞一把安全性能很高的锁。”
“为什么?”王永和还沉浸在刚才的谈话之中,思维还没有转过来。
“前两天,我姐姐家被偷了。这弹子锁一点也没有用,被小偷一下子就打开了。现在的小偷太厉害了。”
王永和心不在焉地说:“好的。”
王香姣的思维很快,马上就转了个话题,问王永和:“搞科研?那是技术人员。国家要让科技人员先富起来,你的工资肯定很高。每个月一千五百元,肯定有的吧?”王香姣露出羡慕的神采。
王永和笑笑不答。但王香姣逼着他说出:“老姑娘怕讲年纪,男子汉怕比工资。你怕什么?工资高,说明你有地位。为什么不说?应该大胆说。”
王永和被逼无奈,只好告诉她,自己的收入是“论件计酬”,科研项目多,奖金就高,有时甚至超过两千元。但项目少,奖金就少,有时候甚至肚子也混不饱。
“那你要多做项目。科研成果多了,对国家、对人民有利,自己也多收入。多好!”
王永和没有搭腔,但肚子里却在打鼓,自己成果多了,蔡老板破门容易了,收入更多了,可老百姓就遭殃了。但这种话是难以启齿的,尤其无法与外人说。
两人还聊了许多,王永和非常高兴,尤其是王香姣更是兴奋异常。分别前,王香姣要王永和告知企业名称,说她以后去找他。
王永和犹豫了一下,说:“不行啊。我们是一家安全装备公司,是保密的。老板再三说过,不能告诉别人。你要找我,就打我的手机。有事情,我会来找你的。”
王永和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对方,王香姣见状也没有办法。两人约定以后多联系,依依不舍地告别。
一路上,王永和始终处于一种非常兴奋的状态。这次意外见面,王永和觉得是一种天意,他在临安终于有了一个幼时的伙伴。而这个伙伴是自己一直暗恋的人。他始终将王香姣作为自己心中的那一个来看待,他多次做梦,如何与对方相见。现在突然碰到,自己真的如白日做梦一般。
但自己是个小偷,这种神秘的行业,是根本无法公开的,也是无法与对方相处的。多年以前,自己之所以逃离老家,就是因为不愿在王香姣面前担当小偷这个罪名,但现在自己真的成了小偷,如何与对方相处呢?
王香姣虽然仍然保持幼时的纯真,但他觉得对方变化很大,更加物质、更加现实了。在短短的会面之中,所有的谈话都围绕钱、工资、收入、房子等现实利益来展开。
他想起逝去的父亲和远嫁的姐姐。他不由得一阵心痛,自己真的是一个不肖之子,是一个逆种,害了爹,害了家庭。
第二天,王永和在办公室的废旧锁中选了一把最好的,再改装、油漆了一下,完全像新锁一样,给王香姣姐姐送了过去。他还自己带了工具,去装锁。这对一般人来说,是一件非常难、很有技术的事情,但对王永和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他先把旧锁拆下,并在原来的锁孔中补上一块木头,再按照新锁的距离,打了一个洞,装上新锁。王香姣姐姐将门一关,并用劲推了几下,纹丝不动,比原来的弹子锁坚固多了。
“很好。”王香姣姐姐高兴地说,她转身又对王香姣说,“王永和真聪明,真能干,锁装得比木工还好。”
王香姣也上前试了试:“真结实!小偷再也进不来了。”
王永和笑笑,没有说话,肚子里却在说:“如果小偷像你们这样笨的话,早就被抓光了。”
王香姣继续说:“他从小就很聪明的,我们大家都叫他王博士的。他如果不逃出来,肯定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不说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就过去了。”王永和不愿意提过去不愉快的事情。
王香姣姐姐笑着看看他们俩,意味深长地说:“在老家,你们两个是老同学。在临安,你们可要多多照顾,多多帮助。王永和,你以后有空,可以到我这里吃饭,你的衣服、被子,可以拿过来让王香姣帮你洗。王香姣其他不行,手脚很灵,体贴人还是很好的。”
“好的,好的。”王永和满口答应。王香姣则红着脸不说话。
其实这种事情不需要姐姐说的。王永和与王香姣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现在又客居临安,更增添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成分。
王香姣同许多打工妹一样,文化程度低,没什么技术专长,在城市里只能做些劳动强度大的工作,工资也低。她就在临安郊区的一个丝绸厂上班。
碰到王永和后,王香姣非常高兴,两人相约星期天一起去太子湾公园游玩。
临安的太子湾公园,积水成潭,截流成瀑,环水成洲,跨水筑桥,清新可人。里面有许多既古色古香又时尚现代的景点,琵琶洲、翡翠园、逍遥坡、玉鹭池、颐乐苑、太极坪等,空间开合收放相宜,如梦如画。
也许是公园取名“太子湾”的缘故,它让人联想到“忠心不渝”“比翼齐飞”等词语,还蕴含了望子成龙的期盼,吸引了众多即将迈入新婚殿堂的男女,成为临安新婚男女的必到之处。
王永和与王香姣闲逛了一圈,碰到多对新婚男女,穿着礼服婚纱,面对娇艳的鲜花,背靠潺潺流水,留下人生中最美丽的、永恒的瞬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绵绵的爱情音乐,两人的心也醉了。
王永和扭头瞧瞧王香姣,虽然脸黑一点,手粗糙一些,但高高的个子,乌黑的头发,挺挺的鼻梁,人面桃花,风韵迷人,与旁边的新娘相比,毫不逊色,如果化妆一下,比大城市的姑娘还要漂亮。他心中一阵高兴,不由得紧紧拉住了对方的手。
王香姣的心情也与王永和一样,她悄悄地对王永和说:“以后我也一定要来太子湾,拍个照,留个影,作个纪念。”
“很好。这么漂亮的地方,这么别致的名字,结婚肯定要来这里作个纪念。你的新郎是谁啊?”王永和明知故问。
“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但不是你。”王香姣也反着说。
“我知道,肯定不是我。你心里另有他人。”两人开着玩笑,手却握得更紧了。
王永和年轻,工作又不紧张,空闲之机就想到了自己的老朋友邱建鑫。一想到邱建鑫,他突然像触电一样,这个朋友既聪明又有胆量,而且过去就曾经干过小偷,如果能把他招进来,自己可谓如虎添翼。
他马上跑去找蔡老板,亮明了自己的打算,说他打算将邱建鑫招进来。是苍蝇,都喜欢烂肉。蔡老板满口答应,两人一拍即合。
王永和叫了个的士,去锁厂。坐在车上,他浮想联翩。他想起了何大姐,想到了邱建鑫。自他拍案而起,愤而离开锁厂,他犹如运河中的浮萍,随流而下,再没有旋回原地。他与何大姐、邱建鑫,也如断线的风筝,再没有来往。也不知道对方最近如何。
还是同样的厂房,只不过更加破败了;同样的机器,轰鸣声更响了。但员工却大不相同了。虽然离开只有一年多时间,但王永和进入厂房,碰上的竟然都是陌生的脸孔,鲜有熟悉的身影。何大姐还在。看到王永和,她挺着个大肚子,一扭一拐地超快地跑过来。没有穿深蓝色的工服,而是套上了管理层的西服,看来日子过得蛮滋润、挺顺畅的。西装开着扣子,已经遮不住高挺的肚子。虽然打扮依旧鲜艳,但已经难描少女婀娜的身姿。
王永和心中暗想,何大姐结婚了?丈夫是谁?这肚子里的珠子,是她丈夫的,还是老板的?
何大姐看到王永和,心里既甜又酸又高兴,眼睛还流了泪,嘴巴上却一连串的“小畜生”,将王永和一顿数落。
“小畜生,忘恩负义不是人,离家出走忘了姐!一年多了,也不来看看。姐结婚了,帮忙吆喝的人也没有一个。”
何大姐果然结婚了。王永和赶快检讨,并向何大姐点头哈腰赔不是。说自己现在工作保密性很强,老板再三告诫,不能告诉外人,请大姐谅解;千错万错是自己的错,大姐大人不计小人过。
“原来是保密工作。军工的,还是安保的?想不到你这小子还有这份运气。”何大姐雨后转晴,太阳出来了,哭脸也换了个笑脸。两人打打闹闹,哭哭啼啼,但打归打,闹归闹,总是姐弟一场,这种情谊不是外人所能比拟的。
邱建鑫却没有碰到。何大姐说,为工资的事情,他也与老板拍桌子、摔椅子,老板龙颜大怒,将他开除了。
何大姐说:“邱建鑫也是性情中人。与老板吵架,以下犯上,以小斗大,本来就错了,但他至死不认错。如果他认个错,我们求个情,老板看他是技术能手,也会手下留情。但他二话不说,拎起破行李,转身就走,变成一只孤鹰,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但好在何大姐留有他的手机号,王永和立马打了电话过去。邱建鑫正在街上流浪,一听是王永和呼叫,非常高兴,犹如半空中一声爆竹响,马上答应立即去找他。大功告成,王永和与何大姐讪讪告别而归。
王永和又回到了研发组。第二天,邱建鑫来到了搬家公司。蔡老板让他与王永和搭班,也到研发组做事。王永和碍于脸面,没有与他促膝谈心,更没有与之交底,让他先干点跑腿儿的活。邱建鑫以为这是个正宗实业公司,非常勤奋,跑上跑下,像只牧羊犬。
这几天,公司没有活动。单位放假,员工休息,研发组没有事情。王永和也学文化人的样,泡杯茶,拿本小说。整天面对木头人,两人相对、相视,默默吃饭,默默开锁,就是不说话。
这天,蔡老板过来,他带来两把非常精致的锁,黄黄的、长长的,非常别致。蔡老板的神态非常懊恼、沮丧。王永和估计他是行动失败了。
果然,蔡老板在椅子上一坐,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几年,大家的开锁技术能力大为提高,速度也加快了,一般的锁,三五秒就能搞定。但锁也越来越精致,越来越复杂。这把锁,开了半个小时,仍然坚如磐石。哎,幸好走得快,碰上‘点子’的话,就危险了。”
“这把锁,你们看看,能否攻克它。”蔡老板本来想将锁给王永和,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木头人。“老李,你先看看。如果搞不出来,再两个人一起琢磨,一定要攻克它。”
这哪里是研发,分明是擂台赛。但既然老板将先手给了老李(王永和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木头人叫老李,估计也是假姓,真作假时假也真,假作真时真也假,真真假假让人难以辨识),他只能袖手旁观,静观其变。但他双眼犹如利剑,直射对方。
木头人非常高兴,他觉得这是老板信任自己。他对王永和来到研发组,天生有一种反感,觉得对方是来抢自己饭碗的,是来挑战自己的技术权威的。同事就是对手,而木头人感觉,自己得到老板信任就首先赢了一半。
可事实却像马拉松比赛中,一开始跑在最前面的,往往得不了冠军。先手权并不等于成功。老李开始时信心满满,但折腾了一天,工具桌上堆满了锁的零部件,但还是无能为力。
天黑了,王永和下班离开,但老李却挑灯夜战,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勇气。但开锁是技术活,光有勇气、决心,缺少技术、能力,犹如莾汉撞墙、猴子捞月。
第二天,王永和带着一种冲动、一种激情,兴冲冲地赶来上班,他要看看,老李有没有获得成功。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喜欢老李开锁成功呢,还是期望对方失败。
只见老李垂头丧气,浑身疲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也不知道是攻克了,还是功败垂成。过了一会儿,老李醒了过来,看了一眼王永和,没有半句话,又继续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零部件。这种情形说明老李没有成功。
又过了一天,第二天早晨,王永和来到办公室,老李将锁的零部件全部移到了他的工具桌上。由此判断,老李已经自认能力不逮,将“成果”拱手相让。
王永和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天赋奇高。他的思维能力、实践能力远超一般人。特别在开锁方面,他不仅掌握了精湛的开锁技术,而且熟知各类锁具的性能。从蔡老板拿来新锁时,他就已经认识到这是目前市场上最先进的B级防盗锁。这种锁与当前市场上流行的A级锁完全不同。过去的A级锁,钥匙是平的,只有单面单排子弹槽,而手中的这把B级锁,是单排加曲线的,跟A级锁不同的地方在于钥匙面多了一排弯弯曲曲不规则的线条。但就是这排弯弯曲曲不规则的线条,让以前所有的开锁技术甘拜下风、望而却步,使得这把锁成为当今市面上最安全的锁。
面对工具桌上堆满的像座小山似的B级锁零部件,王永和同样感到无从下手。通过锯、钻、撬等暴力手段,是可以开锁的,但这个过程耗时、耗力,特别重要的是破坏性太大,声音太响,容易惊动邻居、保安、警察,不符合动无声、行无影的行规,不利于搬家公司的“工作”。
虽然王永和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对开锁颇有研究,但B级防盗锁匙孔造型复杂,锁芯弹珠数量较多,要破解它,确实不易,王永和翻来覆去,仍然老虎咬天空——无从下手。
王永和的出众之处,在于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条道走到黑,死心眼儿钻牛角尖,说得好听一点,有一种永不言败的韧劲。
对着这把锁,王永和废寝忘食,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经过数十次的失败,终于破了关,登了顶。他先将万能钥匙的锁齿全部磨干净,再在锁齿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锡纸,将钥匙插入锁孔,凭借手感,不断摇摆钥匙,让锡纸和锁芯中的钢珠充分接触,利用锡纸软、薄的特性,在极短的时间内,复制出了一把简单的钥匙,最后,凭借开锁经验,打开了B级锁。
这就是独步天下的锡纸开锁法。这种开锁方法,简单、方便,易掌握。按王永和的话来说,只要掌握了锡纸开锁法,目前市场上流行的绝大部分锁,都失去了防盗功能,打开它入室偷东西比买东西还简单。这种开锁方法高效,一般的B级锁,五秒钟内,王永和就能搞定它。这种开锁方法无痕,小偷开了锁,进去拿走东西,不要说主人无法发现,甚至连一般警察也无法鉴别门锁是否被小偷打开过。锡纸开锁法的出现,让小偷们技能大涨,普遍上了一个台阶,一般的保安锁在他们眼中犹如牛栏关猫,可以随便进出。
王永和的技术突破,直接给蔡老板带来了滚滚财源,大家的口袋更鼓了。更可喜的是,小偷们的精神也更爽了。进门的速度更快了,就更安全了,牢狱之患减少了。王永和名声也大涨,大家都对他刮目相看,木头人也露出了笑容,蔡老板更是喜气洋洋,他当众宣布,提拔王永和当研发组组长,奖金翻番。
晚上,他约王香姣一起逛商场。年轻人喜欢玩,平时两人经常打电话,时不时地会个面,喝点茶,看个电影,玩个公园,叙说一下儿时的友情,分享一下工作中的喜乐忧愁。王永和也跟对方讲公司里的事情,但就像一些报纸、电视台,只讲大好形势,只讲先进经验,只讲辉煌成就,不讲存在的困难,不讲面临的问题。王永和也一样,他从不讲自己实质上是小偷。这也让他心里产生阴影,有些负担,也有后怕,唯恐说话时说漏了嘴、露了馅,让王香姣抓住把柄,那就麻烦了。但他也想到,自己如果真的娶了王香姣,对方肯定要知道自己的职业,自己如何与她谈?对方会不会接受?这都是未知数。但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无法解决这些问题,走一步算一步吧。
王香姣一如很多女人,逛商场是她的第一爱好。所以一听王永和说请自己逛商场,王香姣马上来了精神,赶了过来。她跟王永和说:“我吃什么无所谓,你就是天天请我吃快餐,我也没有意见,但我喜欢逛商店,喜欢新潮服装,喜欢试衣服。现在我穿的衣服,见不得人,都是老家带来的。如果你有钱,给我买件衣服。”
王香姣仍然如过去,单纯、热情、友好,她听说王永和被提拔为组长,相当于科长,也就是老家的局长,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两人进了商场,她一头就扎进了服装堆里,那份兴高采烈的样子,让王永和心里无比舒服。王香姣在商场里捣鼓了半天,试穿了几十件衣服,最终买了两条裙子,才万分无奈地离开了商场。她对王永和说:“算了,你也是个穷光蛋,给你省点钱吧。”
天黑了,两人来到一个小吃店落座。王香姣从刚才的兴奋中平和下来,她问王永和:工资涨了多少?奖金有没有增加?王永和也非常兴奋。他告诉王香姣,老板奖了五千元钱,工资没有涨多少。
“五千元?”王香姣呆住了,“相当于我半年的工资了!我起早摸黑,辛辛苦苦干半年,你一下子就到手了。”
“我今天亏了,才用了你五百元钱,只有你奖金的十分之一。知道你有这么多奖金,我还要多用一点。”她自己接着说。
“以后再给你买吧。”王永和非常爽快。
“你的老板真豪爽,一下子就奖励五千元。”
“老板收入更多。老板不会做亏本生意的。他奖励我五千元,他自己至少收入五十万。”王永和感叹。
“是啊。要赚钱,必须自己成为老板。老板动动嘴,钞票成箱来;打工的做断腿,养不活一张嘴。”随后,她话锋一转,劝王永和说,“你自己拉出来,单独干。我也到你这里来,给你烧饭,给你看家。”
“自己干,当然好。但凭我现在的能力做得到吗?”王永和叹口气,“办企业,哪有这么容易?”
王永和告诉王香姣说,前几天有一个民营老板上吊自杀了。这个企业刚开办时,效益还不错,但一有了效益,社会各界就想方设法去敲诈他,一会儿要让他招收几个职工,一会儿让他交社会治安费,一会儿收他垃圾管理费,更好笑的是两个黑帮成员在他工厂门口打架,要他的企业承担所有打伤人的医疗费,这个老板忍无可忍,就去政府告状。政府不仅没有支持他,而且劝他息事宁人,出钱摆摆平。这个老板实在无路可走,就跳河自尽了。
王永和说:“办企业,不仅要有钱,要有房子,要有设备,更要有人,有靠山。我一个打工仔,连个栖息的地方都没有,到哪里去找钱办公司?现在自己单独干,是黄胖舂年糕——吃力不讨好。”
一句话,将王香姣的热情打了下去,两人回到了现实。是啊,现在办企业多么难啊!
王香姣提出了更现实的要求:“先想办法买个房子。你将钱存起来,我也凑过来。我们艰苦五年,搞套房子。”
“买房子,难啊!五千元,在老家,可以盖一间房子了。但在临安,还买不到半个卫生间。要搞房子,光是靠工资奖金,不要说五年,十年也完成不了。”
“我们可以搞按揭。只要能够支付首付,其他的慢慢想办法解决。”王香姣意志坚定地说,“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在临安买套房子,在临安生根,成为一个临安人。”
“努力吧。”原来得到一笔奖金,是一件好事,两人想庆贺一下,但一讲两讲,深入到具体的物质利益之中,特别是房子之中,两人就觉得非常压抑,气也喘不过来。
“你们家里有没有传家宝?”王永和突然转换一个话题,他记起父亲从小就告诫他要记牢的那个问题,而且他记得王香姣的父亲也曾经是自己父亲的怀疑对象。
“什么传家宝?这话什么意思?”对王永和没头没脑的话,王香姣感到奇怪。
王永和有点尴尬,说:“随便问问。比方说你们家里有没有钻石、祖母绿等宝石,或者和田玉、翡翠之类的玉器,或者瓷器、金器之类的古玩?如果有的话,不是也可以作为传家宝留给我们的后人吗?”
“我们家是穷人,没有传家宝。听说你们家原先有过传家宝的,后来不见了。”王香姣说。
“是颗祖母绿,但后来不见了。”
“你们家的传家宝不见了,就怀疑我家了?”
“不是这个意思,你多心了。”王永和矢口否认。
王香姣也是直性子的人,她没有往深处想。她改变了话题,向王永和提出,说她想去看看王永和的公司。王永和愣住了,这是他最为忌讳的地方,他最怕王香姣提出这个要求,因为到公司去,就会发生许多不测事件。就好像一个枕头,外面鲜艳亮丽,但里面是丝绵、软垫,还是稻谷、烂草,没有打开过,谁知道呢?一打开,内里是什么,就一清二楚了。
“现在公司太乱了,再过一段时间,我一定陪你去。”王永和推托了。
对王永和的拒绝,王香姣一脸的不高兴,但也没有办法。“你啊,到现在还是看不起我,什么事情都瞒着我。”王香姣担心王永和不是真心喜欢她,她感到委屈,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但她又接着说了句:“你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我不相信,一个小小的临安,还找不到你公司。”
蔡老板财源滚滚,却给临安的治安形势带来严峻的挑战。这天下午,临安某公安分局召开专题会议研究如何面对。
分局章副局长是个年长的老者,他在主持会议时强调:“今年以来,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我市平安建设工作全面推进,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各项措施得到进一步落实,侦破了一批刑事案件,打掉了一批犯罪团伙,各类矛盾纠纷得到有效排查调处,取得了一定成绩。但是,近段时间,治安形势趋于严峻,特别是侵财性案件比较突出,入室盗窃案件频发,市民们感到缺乏安全感,许多人向市政府写信,表达对公安部门的不满,要求加大打击力度。同志们,市民的不满,其实就是我们公安的耻辱,是我们警察的耻辱,更是在座刑警的耻辱。”
章副局长眼光扫视了全场一遍,并点名反扒能手吕国兴,说:“你是反扒能手,你有什么看法和建议?”
吕国兴站起来回答:“我们将今年以来发生的入室盗窃案件进行了梳理,发觉近期入室盗窃案件有两个特点:一是技术手段很高。所有被入室盗窃的房门锁都没有被破坏,这说明盗窃分子是开锁入内的。这些锁有的是目前市场上最新品种的防盗锁,说明这个盗窃集团具有很强的破锁能力。二是踩点能力很强。被盗的家庭大多是无人,或者是出差在外,被盗后,往往过了数天,户主回家,发觉东西失窃后才来报案。这时候,线索大多消失了。”
章副局长肯定了吕国兴的分析:“你讲得很有道理。但关键是如何行动?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刑侦队长说:“案件发生后,我们进行排查,但茫茫人海,鲜有线索。我们还对一些重点地区进行布控,但没有得到突破。这次会议后,我们再仔细研究,力争在近期能够突破。”
吕国兴说:“对盗窃案件,采用排查、守株待兔等方法,很难得到突破。我建议是否改变一下方法,采用引蛇出洞的方法。”
章副局长沉思了一会儿,说:“引蛇出洞?好想法,可以试试。”他最后强调:“刑侦队必须集中全力,力争早日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