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后院跑去,半道上遇到拄着杖的子寒。他瘸着腿但蹦跶得挺快,看见了我,说道:“我睡着闻到饭香,眼还没睁好腿就往外迈了。”
“就顾着吃,我大概知道净过在哪了。”我拉着他到后院,对忙得不亦乐乎的月清阐明了想法。
月清举着锅铲,惊愕地半张着嘴,任锅里飘出了焦味。
饭桌上,老道长无心动箸,反复咀嚼着我的话,不时点点头,最后说:“小兄弟言之有理。那你们,打算几时动身?”
我问子寒:“你的腿伤要紧吗?”
“好多了,再休息个一天吧。小道长的药真了得!”子寒对月清竖起了拇指,月清报以白眼。
既然定了计划,接下来一天就养精蓄锐和准备行装了。月清为我们准备了衣被,把行囊塞得满满,因为深入大山,难免要露宿。
我也向他借了一些简单易用的法器,比如罗盘、八卦镜、拷鬼棒,以备不测。最后他交给我一连串符咒,嘱咐道:“如果你手上的符环沾湿或者颜色变浅了,就给自己换上。这一串符,是师父所画的,比我的功效自然更好。”
老道长画符花费了许多精力,又是昏睡了一天。
第二天,公鸡打鸣之时我们醒来,收拾好行装,发现其他房间都没有亮灯,我们也就不打扰,悄悄地往山下走去。我们初次进山的路在紫云观东面,如今向西下山,往另一边的高峰走去。
我们走出不远,背后有人把我俩叫住——是月清。只见月清背着桃木剑,雀跃地向我们奔来。
“师父让我来送你们到湖边。”月清指了指平台上,老道长正轻轻地向我们挥手。
“真人!谢谢啦!”子寒拱圆了手喊道。
“月清,你不用照顾真人吗?”我问道。
“这里到湖边,半日即到,无妨。快走吧。”月清一跃到前面带路。我也朝老道长挥一挥衣袖,跟上月清。
一路上,月清每隔十来米就插上一枝黄色小令旗,并交代我俩说:“这令旗连起来就是一条明路,鬼魂触碰不得,以防你们被恶鬼遮路。师父估摸着追杀你们那歹人应该离开了,因为他既然在学校养着鬼,那就不能长久离开,否则治不住。不过还是小心为上,难保他在何处留了一手。”
清晨的山路很滑,子寒拄着杖,行走得不快。月清也不急,一边插旗一边给我叨叨各种法器的用法。一直走到烈日当空,终于来到清冽的湖边。
“两位,就此别过了。”月清向我俩拱手作揖。我俩回礼。
“祝两位好运。”说完,月清就走上回路。
“喂,”子寒叫住了跑到半坡上的月清,“我叫子寒,他叫雨泽。”
“我记住啦——别轻易死了哈!”月清回头吼道。
子寒一听又不乐意了,挺起胸膛举着拐杖指向月清:“你!等我腿好了,单挑!”
月清也拔下桃木剑,对子寒横剑挑衅,然后粲然一笑,消失在密林中。
我俩在湖边稍作休息。本来从紫云观上眺望,到湖边的距离不远,但实际上耗费不少时间,怪不得总说望山跑死马。
吃饱喝足,我们再次起行。大湖横亘在前,但我们没有涉水的道具,只能沿着湖边走远路。我端着罗盘,一直又走到夕阳西下,绕到了湖的西边。
“雨泽,就在这湖边露宿吧。晚上在丛林里比较危险。都怪我,走得慢。”子寒靠着一株树,缓缓地坐下。
“没事,哪怕早个半天,也不一定能找到净过。明早再上山吧。”
我们并没有准备帐篷,只得求其晚上不下雨。我依照月清的指示,拿出一捆红绳,把周边的树绕了一圈,并系上几个铃铛;在湖边位置生起一堆火,烧起一些驱虫的草药。
夜幕降临,野外的温度就降得很快。我们裹上被单,烤着火,才稍感舒适。
“唉,两天没有给若柳和家人保平安了,估计他们急得团团转了……雨泽,你好像从没向家人保平安呢?”子寒捧着手机发愁。
“我家里没人,父母早就离异了。”
“啊?哦……不好意思。”夜色昏暗,我看不清子寒的表情。
“没事,习惯了。我很小的时候,就由我妈妈照顾,后来上了高中,我妈有了新男朋友,就几乎不管我的生活了。还好抚养费按时给,不然我早饿死了。”
“那你爷爷奶奶呢?照理说,老人家最疼孙子了。”
“在我记忆里头,好像有个很疼我的爷爷。但自我记事起,却再也没见过我爷爷。我妈说我小时候傻,然后磕破了头,又好起来了,所以磕破头之前的事,我都记不得。”我撩起头发,把头上的伤疤露出来。
子寒歪过身子,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过了几秒后说:“怪不得你留着长发,原来是为了盖住疤痕啊?我以为你是想营造一个风水大师的造型。”
我们又天南地北地闲聊,直到哈欠连天。
“你先睡吧,我守夜,火总不能灭。”子寒说着,又往火堆里加了几条干柴。
“你通宵不睡也不行,每人半夜吧。”
“好,反正我扛不住了再叫你。”
子寒守夜,我自然能安心入睡。睡梦中,我似乎又看到了爷爷,他总是站得远远,但又不住地回头看我,我想去追,总是追不上。回头一看,却是有人拉着我的衣袂。
“你答应过我,切莫食言。”
“是你?我怎么带你走?”
她又执着我的手臂,愈加用力,我感到如火灼一般。
“想要帮我,就把符除掉。”
我猛地挣脱,抽出了双手,然后往后一仰,人醒来了,甫一睁眼,就感到头疼欲裂。身边子寒已经响起了鼾声,火堆只剩下几缕淡烟。我挪到湖边洗了把脸,看到手上的符文已经浅色了许多,怪不得那女鬼又能骚扰我。我换上新的一圈符咒,但手上的火灼感没有减退。
我抬头看了看夜空,也不知是什么时分。忽然山上传来了一声洪亮的鸡鸣,我连忙翻出罗盘,竖起耳朵听——在西边!
这里荒山野岭,看来是净过养的家禽在打鸣,那么方向应该正确。我收起红线,拍醒子寒,拖着睡眼惺忪的他朝着西边山峰走去。
西边的树木茂密了许些,身在林中,难以辨认方向,只能凭借罗盘指针,一路朝西。我们先是爬坡,之后却一直徘徊在半山腰,最后山势似乎朝下。我满心狐疑,但也只能硬着头先走完。不了,我们最后回到了湖边。
“怎么回事?指南针坏了?”
“指南针很容易受外界磁场影响,”子寒用拐杖椿了椿地面,说,“我们脚下,怕是有不少的矿石。”
“那罗盘用不了,怎样能确保往西走?”我问。
“其实也不难啊,我们既然要到山峰去,最起码,一直走上坡路就对了。其中最关键就是怎么保持走直路。”子寒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指着不远处几株青翠的竹子。
子寒操起匕首,干脆利落地把竹子砍断,然后破成半条,再随手捡一些石头,把边角稍加打磨,成品足有七八米。“呐,我们两个,一人端一边走。竹子又直又硬,在树林中,能确保我们走的是直路。哪怕我们走的方向不太对,最起码也是往山峰走,走到山峰上视野也好开阔些。”
我觉得挺有道理,就依了他的方法。两人扛着竹竿,又一路走到日过正午。此时林中树林明显有了变化,树种变得单一且密集,显然是有人刻意栽植过。照理说现在烈日当空,但林中雾气愈发浓密。我抬头看去,树冠上爬满藤蔓,藤蔓上吊满了紫色的花,有些也爬到树木主干上,我得以认出,那是南方随处可见的牵牛花。
一只草蜢跳到我肩膀上,我玩心忽起,拱起手掌把它一罩,轻松捕捉到了。我捏着它的后腿,正想着要不要像孩提时捉草蜢一样,把它后腿拔掉,好让它逃不离我的手掌心。
此时子寒在前头拉了拉竹竿,朝我叫道:“怎么了,雨泽?”
“哦……没事,走了走了。”我扔掉草蜢,继续迈步,但总感觉心神不安。
又往前走了一段,四周的牵牛花越来越多,而且像向日葵朝向太阳一样,统统把开口朝向我。我心里发忖,想叫子寒快走两步,但捅了捅竹竿,发现前端没人啦。
“子寒?”我大叫起来,但无人回应。我马上翻出拷鬼棒端在手上,匍匐着身体挪到竹竿前头去。
子寒的脚印很好辨认,一深一浅的鞋印,外加拐杖压的一个圈。我追着脚印,来到了十几步外,脚印消失了,只剩拐杖放倒一旁。
人凭空消失了?那么只可能……我猛然抬头,看到子寒被藤蔓缠着脖子,吊到了半空中。
“子寒!”
子寒还在左右挣扎,但我一时无策。我手上没有利器,但哪怕有利器,也够不着这么高啊。我前思后想,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我扔下背囊,就往树上爬去。
藤蔓无缘无故要杀人,那肯定是鬼怪作祟。既然是邪祟,但愿我手中拷鬼棒能发挥作用。
子寒,坚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