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源彬原本和孙子约好,今天晚上要吃饺子的。他今日早早出门,预备去拿昨天叫屠户留下的一块猪五花,他岁数不轻,才慢腾腾地走到北平街上,就见着一群人围着一张告示,指指点点的,不晓得在讨论什么。
唐源彬早已没了凑热闹的心思,在经过时,却听见一个人念道:“因万国博览会召开在即……”
他当即怔住,耳边一阵嗡鸣,半晌才回过神来。
万国博览会……十年前,他的儿子和儿媳,就是因万国博览会而死的。木雕唐家也是因此凋敝,他带着孙子隐居在荥州近十年,曾经匠户世家的荣耀也越埋越深……
原先围观的人已经渐渐散去,又陆陆续续换了另外一拨上来,唐源彬仍然伫立在原地,见着面前人头攒动,忽然走近,抖着手将那张告示揭了下来。
四周发出一阵唏嘘声,有认得他的人,笑着打趣道:“唐老伯,您若是看不清上头的字儿,可叫我念给您听,这揭了榜,意义可就不同寻常了。”
唐源彬如坠梦魇,整个人都处于一片恍然之中,自然无心同他周旋,只摆了摆手推开那人,展开手中的告示。
这是少帅傅嘉年广邀荥州境内的匠人参加万博会选拔赛的告示,入选“万博会”的作品,将会送去国外参展,与此同时,傅少帅还开出条件,获胜者可垄断其行业资源一年。
想要重振唐家门楣,无疑“万博会”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垄断行业资源云云,倒是没有什么所谓,只是唐家的名声,再不亮出来,只怕就要如无数湮灭于战火纷争的匠户世家一样,销声匿迹。
唐源彬记下告示上头的地点,连忙颤颤巍巍地去七星楼报名。
大剧院的偏门,有两个年轻士兵正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后,见着唐源彬两手空空地过来,不约而同皱了皱眉,拦住他,神色间轻蔑难掩。
“老爷子,什么都不带,咱们可不能放你进去。这些日子,过来报名的多,正经有本事的少,您老见谅了。”
唐源彬犹豫了一下,道:“我今天出来得急,但我们唐家的木雕技艺,可是荥州城数一数二的。”
两人还是有所怀疑,唐源彬有些着急。
“你们要是不信,给我一把刀,再来块木头,我雕两笔你们心里就有数了。”
其中一人便把腰间别的一把短刀解了下来,递给唐源彬。
“要不这样,你雕两下这木头桌角,咱们看看就晓得了。”
唐源彬答应下来,刚刚接过短刀,对方便摇了摇头。
只见唐源彬握刀的手正在微微发抖,刀尖还没有落到实处,就在桌角上磕了好几个白点。
两个士兵见状,偷偷笑了起来。
“老爷子请回吧,咱家少帅在里头呢,他可不像咱哥俩这么好说话,要是给他瞧见您在这捣乱,发起脾气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唐源彬满腹心事地叹了口气,将短刀还给那人,慢腾腾地转身,刚下了两级台阶,又回头试探道:“我是上了年纪,手上不稳,拿不动刀子了,可我孙子也会木雕。我总能代替他报名吧?”
“姓名?”
“唐明轩。”
两个士兵愣了一下,同时哧地笑出声来。
唐源彬不明所以,其中一个起身,将唐源彬往楼梯下搀了搀,边走边说:“原来老爷子是明哥的爷爷啊。失敬失敬。明哥是混街头的,手上功夫未必过硬。要不,您再考虑考虑别的人选?”
唐源彬气得反驳道:“书法和剑法同源,做木雕的就不能混街头吗?”
士兵笑得几乎站不直身子,道:“能、能,您要不还是问问明哥,叫他改日亲自露两手给少帅瞧瞧?”
唐源彬无法,只好落寞往回走,重新到屠户处拿他那块猪五花去了。
几日下来,陈煜棠招婿的事儿没有半点动静,她非但在家中只字不提入赘,反倒日日往工厂里跑得更勤,好似没有这桩事情一样。陈翰文琢磨一番,觉得陈煜棠的反应正好印证了他之前的担忧——陈煜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会好意思找什么上门夫婿?
陈翰文略一琢磨,悄悄将几位弟弟召集过来,兄弟几个聚在小堂里。
陈翰文捧着茶,干巴巴笑了声。
“煜棠近来仿佛都没有和什么人接触过。”
老三陈翰云当即道:“没有啊,二哥。我听说煜棠这几日很是勤快,每天天刚亮就起床,拾掇完就去工厂。那几位和大哥交好的老板,她也都去拜访了个遍。”
陈翰文憋了口气,闷声不说话,低头哧溜哧溜地喝茶。陈翰云仍不自知,奇怪道:“二哥,您想她跟什么人接触?”
老四陈翰宁看出端倪,捣了捣陈翰云,嘿声笑道:“咱们不管那么多闲事儿。就是上回煜棠主动提起,说是要招赘,这么多日子过去了,怎么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
陈翰文终于搁下茶碗,叹息道:“这孩子好强得很,又贴心不爱给咱们招惹麻烦。唉,你们说,她万一不好意思找赘婿,又怕在我们这儿丢面子,到了一月的期限,随随便便领了个回来,可怎么是好?”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开始发愁起来。
陈翰云一敲掌心,道:“咱们派人跟着她?”
陈翰文闻言眉心耸动,陈翰宁见了急忙打断他道:“二哥,咱们帮她找个好夫婿,岂不是更好。”
“当然不行,这人最好呀,还是煜棠她自己找的。”陈翰文探身往前坐了坐,隐秘道:“你们认得那么多人,何不偷偷将‘荥州木制器具厂大当家招赘’的消息传出去?这样煜棠不去找,就自动有人送上门来,咱们也可以帮她筛选一番。”
不几日,荥州城果然人人都知道了木制器具厂大当家招赘的事儿,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前往陈家说媒的人更是络绎不绝,狂蜂浪蝶也蜂拥而至。
陈煜棠不论早上什么时候出门,都能看见几个打扮俊俏的年轻男子在陈家门口徘徊,往工厂去的一路,也都是困难重重,甚至有人来她工厂应聘,只求见她一面。
陈煜棠每天疲于应付这些人,耗费了许多时间,眼看着木质器具厂的事情搁置下来,她愁肠百结,想起一个人来。
此人正是制香贺家的大小姐,唤作贺浣之。贺浣之是荥州名媛,知书达理,聪慧娴静。而陈贺两家是世交,贺浣之和陈煜棠更是自幼相识,是无话不谈的手帕交。多年来,两人但凡遇到了什么难事,便会相互通信纾解。
陈煜棠当即写了一封信给贺浣之诉苦,讲了之间的际遇,恳请贺浣之帮忙想想法子。
第二天,陈煜棠便收到了贺浣之的回信。陈煜棠看了,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贺浣之半开玩笑地提醒陈煜棠,说陈煜棠还有一位指腹为婚的未婚夫,荥州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气很大,正配得上陈煜棠。只要陈煜棠敢去认领,那位想必也是愿意和她履行婚约的。
陈煜棠自然知道贺浣之说的是谁,禁不住笑骂贺浣之寻她的开心,心底又有些动摇,觉得如果真的走投无路,这个法子姑且可以一试。可那个人又……确实有些太不着调了。
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好将信纸草草收起,起身去了工作室。
木雕陈家虽然已经转而经商,但陈煜棠对流传千年的家族技艺很是喜欢,特地辟了一间工作室出来,专门做研习木雕之用。
工作室里清扫得十分干净,一进门,是一面挨墙放置的架子,共分为六层,分门别类堆放了各色木料,淡淡的木香便是从这里发出的。再往里,向阳的窗下,则摆了一张木质的工作台,工作台靠外凸出一块垫木,上头有无数或细微或深陷的伤痕,是雕刀划出来的,若是进行雕刻,便要在这块垫木上进行,日积月累,伤痕多了,垫木便要从工作台上启下来,更换一块新的上去。
陈煜棠坐在桌旁,出神摸着垫木上的伤疤,目光落在工作台上的繁杂工具和雕了一半的木料上,心情略略才平复了一些。
唐源彬去七星楼的事情,正好被唐明轩在木联帮的兄弟疯子瞧见,疯子当即风风火火地去木联帮经常盘踞的茶馆找唐明轩。
唐明轩正将一只素色粗瓷茶碗倒扣在桌上,前后晃了两下,眉飞色舞地发问。
“都听好了没?猜数了猜数了!”
木联帮一群人坐在他对面,紧盯着那茶碗,嚷嚷道:“明哥,再晃两下!”
唐明轩又摇了两把,半仙一扬手,道:“明哥,我听出来了,十六个瓜子!”
另一个唤作“刀疤”的年轻人,正坐在半仙身后,他眉骨上一道伤疤斜在半边脸上,看上去有些狰狞,声调却透着一股稚气。他叫道:“半仙哥,你没骗我们吧?可别像上次那样蒙我们下注。我听怎么是十个以内?”
唐明轩哈哈大笑,目光往桌上散乱扔着的钱瞥去,催促道:“别几个以内,说个实数。你们没人猜中的话,赌注可都是我的。”
刀疤咬咬牙,道:“八个!”
唐明轩正要将茶杯揭开,疯子恰在此时赶到,喊道:“明哥!我看到老爷子了!”
唐明轩并未在意疯子在说些什么,坦然一挥手,将茶杯重新扣好,道:“急什么。还有你们几个,快点来猜个数,都下好注了没?”
疯子直跺脚,急忙凑到唐明轩跟前,唐明轩见着他脸上神色焦急,这才示意大家安静,让疯子开口。疯子将唐源彬在七星楼吃了闭门羹、又被士兵嘲笑着送下台阶、最终落寞离开的事儿同唐明轩讲了,还揣测了唐源彬应该是被人欺负了,跃跃欲试要给唐源彬找个公道。
唐明轩才回了神,后知后觉道:“疯子,你先老实待着。我爷爷没事儿去七星楼做什么?我记得七星楼这阵子在搞个什么选拔,好像是……”
半仙接口道:“是‘万国博览会选拔赛’!”
唐明轩只觉得耳膜一刺,偏头看了半仙一眼。
“什么赛?”
半仙正要开口重复,唐明轩又摆了摆手止住半仙的话语,脸上神色怪异,从桌边站起身来。
刀疤趁机去翻那茶杯,见到杯子里果然是十六个瓜子,当即“嗳”了一声,跌坐在座位上。半仙却没有在意猜数的输赢,紧盯着唐明轩,问道:“明哥,怎么了?那个比赛有什么问题么?”
唐明轩忽而嗤声笑了一下,转头看了看众人,又叹了口气。
“我家祖上是做什么的,你们都知道吧?”
“知道哇,明哥祖上是给皇帝做东西的,御前的大红人……”
往日里吹过的牛蓦然从旁人口里说出来,唐明轩听得头皮一麻,眉心微微蹙了蹙,才道:“我爷爷一心想让我继承衣钵。偏生荥州又弄了个什么选拔赛,真叫人不得安生。”
大家了然道:“老爷子今回在七星楼碰了壁,只怕要寻明哥的不自在了。明哥还不赶紧回家去?”
唐明轩又叹了口气,反倒舒坦坐回茶杯后头的条凳上。
“开什么玩笑,你们明哥就这两手还是自小被打出来的,老爷子在七星楼丢了面子,心情不好,指定要在我身上撒气。我早回家岂不是早受折磨?都该玩玩,我一边歇会儿。”
唐明轩心里惦记着万国博览会选拔赛的事儿,到底在七星楼待得心不在焉的。他好容易熬到黄昏,才心怀鬼胎地回到家中,见着爷爷唐源彬枯坐在桌子前,满面愁容。他连忙扫视了一下自己的上下打扮,没见着有什么可挑剔的,才安下心,悄悄过去,笑嘻嘻地给唐源彬捏了捏肩膀,手被唐源彬拨弄到一边去,又赶忙去卷自己的袖子。
“爷爷,不是说包饺子吗?我这就给您打下手。”
唐源彬不吃他这套,面上严肃,指了指桌上的纸。
“你看看这个。”
唐明轩扫了一眼,站直身子,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爷爷,这纸上说的就是万国博览会选拔的事儿吧?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我在外头都听说了。”
唐源彬“嗯”了一声,继而道:“你这两天多练练手艺。”
唐明轩有些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道:“难不成咱们真的要去参加这个选拔?”
唐源彬皱了皱眉,也站起身来。
“有什么不能的?你的木雕技艺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怕什么。以咱们唐家的技艺,参加选拔一定能入选!”
“嗳,爷爷您别着急,我也没说不去呀。”唐明轩想起父母的遭遇,稍稍迟疑了一下,抬手帮着唐源彬顺了两下后背,才又挤眉弄眼地接着说,“不过我觉得咱们爷儿俩在荥州过得挺好的,不愁吃喝,也没人敢欺负咱们。况且荣华富贵也不能强求,行业垄断不垄断,对咱们意义也不大。咱们好像没必要非去搅和这事儿吧?”
唐源彬沉下脸,抬手点了点唐明轩的额头,原本是想要发怒的,见着唐明轩的表情,又忍不住,只好叹息着笑了一声。
“你这个孩子,怎么总是不求上进?唐家的技艺传到你父亲那里,也是响铛铛的,如果我眼睁睁地看着唐家在你这代沉寂下去,让我以后怎么和列祖列宗交代?”
“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您的。”唐明轩嘻嘻哈哈地让唐源彬坐回椅子上,重新撸了撸袖子,再次开溜,“您在这歇着,我和面去了。”
陈家,门房连日递来的拜帖都搁在陈煜棠的书桌上,摞了厚厚的一沓。陈煜棠一概没有去看,可拜帖还是源源不断地送上来,她不堪其扰,只好闭门谢客。
在家中静坐七日后,陈煜棠终于做出了决定,在抽屉里找了钥匙,从房间里走出去,去了主屋。
上回她来主屋,还是来拾掇父亲遗物的时候。她少时丧母,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多年来没有再娶,父女俩相依为命。回想起父亲过世后的一幕幕场景,陈煜棠只觉得心中无比酸涩。
陈翰毅当年历经千辛万苦,才使得木质器具厂逐渐走上正轨,让陈家兄弟过上了安稳的日子。陈煜棠被父亲带在身边当男孩养大,她一身经商的本事,全是父亲教给的。父亲现在不在了,她能做的,就只有用尽父亲交给她的本领,守护好父亲遗留下来的工厂,守护好偌大的陈家。
陈煜棠黯然打开柜橱,找到了父亲遗留下的箱笼。
这箱笼年代久远,四平八稳,没有半点纹饰,线脚却被打磨得圆润,在一派硬挺坚毅中透出一丝细致的温馨来。箱笼上的铜锁扣因为长久使用,已经发黑,但往日溜过油,扣眼还是灵活的。陈煜棠轻轻一挑,便将锁扣顺顺当当地挑开来,露出了里头的内容。
里头的东西很简单,有陈煜棠母亲留下的几样首饰,也有陈翰毅曾经用过的鼻烟壶、茶壶等物品。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深处的一方木匣。木匣精巧,表面用了镂雕技艺,是富贵牡丹的图样,还嵌了大大小小十几颗珠石,很是好看。
这小匣子便是陈煜棠的祖父陈文渊亲手雕刻的。
陈煜棠将那小匣子取出,打开后,里头是一张薄薄的纸册子,和匣子很是合辙。
这便是陈煜棠的婚约。十五年前,陈煜棠尚且年幼,她的祖父陈文渊与至交唐源彬为孙辈指婚时立下。
没过几年,陈家就因为圣路易斯万国博览会的事情被降罪,唐家家主唐一鸣夫妇被杀头示众。她订婚的对象,就是唐一鸣的儿子。
后来,八国联军侵占京城,陈家举家搬迁回荥州老家,好巧不巧,唐明轩不知怎的,现在也在荥州,还成了那个什么木联帮的帮主。
陈煜棠哑然失笑,她和唐明轩这样的街头混混,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两人回到荥州后的十几年里,也从未见过面。她当然不可能真的和他结婚。但她也不能撇下唐明轩这么一根救命稻草。
陈煜棠决定以这张婚书作为一条缓兵之计,先让唐老爷子认下二人的婚事再说。
翌日,陈煜棠探听到了唐家的所在,挑了一个唐明轩不在的时候,带着婚书登门去拜访唐源彬。
陈煜棠找到唐家时,唐源彬正坐在门口,对着太阳看一块木块。他的视力大概不是很好,将那块木块举得很远,但看得很是仔细,因而并没有发现陈煜棠的到来。
陈煜棠不动声色地看了会儿,盈盈开口。
“唐爷爷,这块木料统共就只有您拇指下一寸见方的地方有块红斑,可是要雕关羽像?您往下稍微剖一刀瞧瞧,斑色不散的话正合适。”
唐源彬听了这话,十分惊讶,抬头去看,见了陈煜棠年纪很轻,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
陈煜棠朝他笑了笑,道:“晚辈陈煜棠,要是说错了,您可多指点。”
唐源彬听见她的名字,当即顿了一下,脸色骤然沉下,背过身去。
陈煜棠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迟疑之下只好站在唐源彬背后继续道:“唐爷爷,我可有哪里说错了的?”
唐源彬闷声道:“陈家门第高,我没有什么好指点你的。”
陈煜棠听出他口气不对,略一琢磨,心里有了点谱,知道唐源彬八成是在陈家遭受过冷遇,但具体是什么事儿,她还要回去问问二叔才是。
陈煜棠当即笑道:“唐爷爷,陈家和唐家都是木雕世家出身,不管门第高低,咱们两家都是平起平坐的,煜棠是您的晚辈,受您指点是应该的。”
唐源彬将那块木料搁在一旁,寒着一张脸缓缓起身,陈煜棠见势搀扶了他一把,他倒也没有拒绝。
“你父亲可好?”
陈煜棠脸上笑意收敛,低声道:“先考走得安详。”
唐源彬有些意外,叹了口气,语调也和缓下来,问道:“丫头,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事?”
陈煜棠将婚约拿出,双手递给唐源彬,道:“陈家以前或许有言行不当的地方得罪了唐爷爷,但我还是想请您放下恩怨旧事,完成当年的婚约。这是我爷爷的意思,也是我父亲的意思。不知您意下如何?”
唐源彬接过婚约,发现这张纸被保存得很好,若不是边角的大红褪成了粉色,怕是要让人误会这是一张簇新的红纸了。
他沉吟良久,一抬眼,看见陈煜棠眼里的真诚,将婚书还给陈煜棠,指了指屋里,示意陈煜棠进去坐谈。
陈煜棠看出唐源彬默认了她和唐明轩的婚事,心中大喜,刚一落座,唐源彬忽然开口问道:“陈家家大业大,你的叔叔们可同意这桩婚事?”
陈煜棠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身上肩负了陈家的大半基业,叔叔们自然是不同意我嫁人的。我不想做背信弃义之人,想请唐爷爷答应,让唐明轩入赘……”
她还未说完,唐源彬忽然一拍桌子,大怒道:“岂有此理!你请回吧,我孙子怎么可能给人做上门女婿?”
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慵懒又带了几分笑意的声音传来。
“我觉得挺好,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