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说话这样难听,陈家人都气愤不已,可碍于对方是陈煜棠母亲的亲妹妹,大家都不好开口,只能生生忍受下来。
陈翰文锁眉,中途咳了两声,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正点在陈煜棠的那张婚书上。赵夫人却权作没有听见,说到得意之处,哪里还顾得上陈翰文的动作?
陈煜棠即便再沉稳,岁数也还年轻,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儿,将嘴唇上咬出一小片血痕,几次想要张口打断,还是忍住。听到末了,她怒极反笑,走去陈翰文跟前,将那婚书拿了回来,“嚯”地展开,声调不疾不徐,却字字铿锵。
“姨妈,我还未出生,爷爷便为我订下了婚事,母亲是知情的,不可能再为我许下什么婚事。”她说到这里,走近赵夫人身边,在赵夫人耳畔压低了声音,“这婚书上红纸黑字,大约比姨妈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金簪要多上许多分量。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只有姨妈知晓。我年少丧母,承蒙姨妈照顾,向来视姨妈如生母一般,也请姨妈自重,莫要叫我母亲心寒。”
赵夫人脸色渐渐发白,僵硬地看了看陈煜棠,咕哝两句,带着表哥悻悻离开了花厅。
赵夫人一走,陈煜棠脸上从容的神色也渐渐消失,垂着眸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经过赵夫人这么一闹,陈煜棠的几位叔叔婶婶都不太高兴。尤其是陈翰文,总觉得陈煜棠受了欺负,他偏偏碍于对方的身份尴尬,不好出面回护,现下将一张面孔绷得死紧。
花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凝滞沉重。
陈煜棠思索片刻,看出这桩事情越拖,像赵夫人这样找上门来的人就会越多,便收敛了神思,低声开口打破了满室的沉寂。
“叔叔婶婶,今日之事,可莫要见怪。可能是当年我母亲赠簪的时候没有讲清楚,我姨妈又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甚至将和别人家女儿定亲的事情记岔在我头上也说不定。”
陈翰文勉强摆了摆手,愤懑道:“此事不怨你,你不必愧疚。”
陈翰宁“啧啧”两声,道:“旁人的心思咱们没有必要去揣度,赵夫人也就罢了,毕竟是亲戚,怕只怕还有旁人再来说道的。人多口杂,如果有人刻意中伤,断章取义说咱们陈家的大当家许了好几家人家,传得满荥州城都知晓了,我们几张老脸不碍事,煜棠可经不起那些风言风语。”
陈煜棠泰然笑道:“四叔,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事儿。”
陈翰文窝了一肚子火,当即对一旁的小厮厉声吩咐说:“以后有人登门,务必收了拜帖再请进小厅等候。这里是议事的地方,不便打扰!”
小厮当即低着头不敢辩解,陈煜棠见了,宽慰道:“二叔不要怪他,若是亲戚强行进来,他们不敢得罪,哪里拦得住?我三日后速办婚礼,婚礼既成,任是谁,都没有什么好说道的了。”
陈翰文一听,欣慰点头,刚刚的怒气转眼就散尽了,他一抬腿站起身来,乐呵呵道:“那事不宜迟,我得赶紧和唐家老爷子知会一声。”
陈煜棠悄然激灵了一下,唯恐陈翰文和唐源彬一接触,两边口径不一致,会惹来许多麻烦。她连忙又扶着陈翰文坐下,道:“二叔不说我倒还忘了,唐爷爷上回邀我今日去他家吃顿便饭,盛情难却,我正巧和唐爷爷说了这事儿,就省得二叔专程跑一趟了。”
陈翰文有些遗憾,念叨道:“身为长辈,迟迟不和唐老爷子见面也不像话……”
陈煜棠掩口笑了声。
“二叔还愁以后没有机会么?”
二婶也跟着笑道:“是啊,下聘什么的,多的是你要出面的时候呢;以后结了亲,更有的是机会走动。煜棠这么讨唐老爷子的喜欢,实在难得,你就让她去通知吧。时间紧迫,咱们得早些准备了。”
陈翰文觉得有理,这才打消了亲自登门约定婚期的念头。
陈煜棠当即借故离开,余下一干长辈商讨大婚的事宜。
陈煜棠在第一次去唐家之前,便早已将唐明轩的脾性打听了一通,现在料定唐明轩不在家中,却因唐明轩行踪不定,也拿不准他在何处,只好让司机先载她去北平街问问。
一入北平街,最先入目的就是一家水果摊子。
陈煜棠挑了些苹果,才顺势问看摊子的老妇人有没有见过唐明轩。
老妇人腿脚不便,正在颤颤巍巍地较称,还没开口,她身后一个水灵灵的女孩儿便抢着说道:“明哥今儿一早就去木材厂了。姐姐,上次好像也是你来打听明哥,你们认识吗?”
老妇人奇怪道:“你又没有见着他,怎么知道他去了木材厂?”
女孩吐了吐舌头,道:“疯子说的呀。”
老妇人低声咕哝了一句“小巧,你没事少跟他有什么牵扯”,便忙着摆水果去了。
陈煜棠温和笑道:“疯子是谁?”
小巧张了张口,正要说话,眼睛忽然骨碌一转,反问道:“姐姐,你连疯子都不知道,找明哥做什么?”
“催婚。”
小巧先是瞪大了眼睛,呆了片刻,继而看见陈煜棠付了钱就要走,急忙从水果摊子后头绕出来,上前拦住陈煜棠。
“你……你催婚明哥?你是他的未婚妻?”
陈煜棠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小巧一眼,笑眯眯的,语调和气。
“你告诉我唐明轩去了哪家木材厂,我就告诉你详细。”
她生得面善,小巧不疑有诈,当即指着街角,道:“就是不远处的那家,一转弯过两条街就是了。”
陈煜棠得了准确的消息,见着小巧依然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哧地笑了起来,模糊答复道:“丫头,这种事儿可不好乱说。”
她说完,不等小巧反应过来,便利落上了车子,留下小巧傻站着原地。
陈煜棠寻到木材厂,刚一下车,绕过转角,正巧看见唐明轩悻悻走出,她便顿住脚步,在转角的不起眼处等了等。
唐明轩身后跟着一帮木联帮的弟兄,几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懊丧。
疯子吵吵嚷嚷道:“明哥,不就是一块儿破木头么,这么大的厂子怎么会没有?他们难不成是不想卖,找的借口?”
唐明轩没有做声,半仙拽了疯子一把,将他从唐明轩身边拉了回来,不叫他聒噪,耐心解释道:“明哥要的是黄杨木,大块儿的,那东西又叫‘千年矮’,料子要长一千年还不见高,知道多宝贵了吧?”
疯子愣了一下,叫道:“‘千年矮’——长一千年还要变矮?真的吗,这么邪乎?”
半仙不过是偶然间听得唐源彬说了那么一句,也是一知半解,顿了一下,面对疯子殷切的目光,他却不好意思说实话,当即大手一挥。
“算是吧,邪乎、邪乎!”
陈煜棠禁不住笑了起来,“千年矮”不过是木雕匠人对黄杨木的戏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料子难得。可要做出好作品,非得用这难得之物不可。
陈煜棠计上心头,悠闲开口道:“做木雕的大块黄杨木,在木材厂可找不到。”
唐明轩这才注意到陈煜棠,咧了咧嘴,刚刚摆出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疯子便拦在唐明轩身前,痛心疾首问道:“陈煜棠,你到底用了什么恶毒法子,才逼明哥和你结婚的?”
唐明轩面上无光,无奈清了清嗓子,呵责道:“谁跟你说我是被逼的?我那是自愿的。”
疯子愕然,看向陈煜棠,显然认定陈煜棠用了什么卑劣手段。陈煜棠也不恼,朝着唐明轩努了努嘴。
“恶毒法子么,问你的明哥呀,问我做什么?”
疯子当然已经在唐明轩跟前磨了一整天了,并没有问出什么结果才来问陈煜棠的,一时间被陈煜棠堵得没话说,僵了僵,只好咬牙切齿地总结道:“反正不许你欺负明哥!”
唐明轩脸色更黑,半仙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联合另外一个兄弟把疯子连拖带拽拉了回去。
唐明轩朝着陈煜棠跟前凑了凑,低声道:“你来找我做什么?跟你的叔叔们商量出结果了?”
陈煜棠看着唐明轩,露出了精打细算的目光。
“不错,我的叔叔们很喜欢你,想让你我三天后结婚。
唐明轩先是吃了一惊,继而语调粘稠,悄声撒娇似的道:“这么快?我还没准备好呢,媳妇儿。你们这么急着娶我进门,好生奇怪呀。难不成你那群叔叔急着要个小当家的?”
他脸皮很厚,说话不着调,陈煜棠当下脸颊有点发红,神色却很冷静,顿了顿,竟然也不甘示弱地往唐明轩身边凑了凑。
“你来这里不就是想弄点木料参加选拔赛么?你找不到的——荥州的木材厂家我都熟络,大块又无瑕的黄杨木很难得,他们都留给我了。我在陈家存了很多好料子,都是你的,就看你什么时候愿意来取?”
她的语调看似真诚,实际明里暗里,又回敬了唐明轩。
唐明轩哧地笑了,只好选择妥协。
“好好,陈大当家说什么时候娶,我就什么时候嫁,还不成么?你那边准备好,我这边去和我爷爷知会一声。”
陈煜棠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微微点了点头,唐明轩见了,顿时有一种对方又谈成了一单生意的错觉。这样的人生大事,陈煜棠竟然如此从容,一点儿没有女孩子家应有的情态,他心底下暗暗不服气,随手抬起,撩了一把陈煜棠耳边的云发,在指间绕了两下,洋洋得意地调笑道:“以后咱俩可就是一家人了。”
陈煜棠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脸色先是沉了沉,飞快将那缕云发别到耳后,继而换成了一副郑重的样子,长辈似的抬手在他臂膀处拍了拍,转身就走。
唐明轩一脸莫名其妙,身后一帮木联帮的成员都发出哄笑声。
唐明轩没在陈煜棠处讨来便宜,也没弄来黄杨木料,只有两手空空回到家中,见着唐源彬正在给黄杨木料画胚,便凑过去坐在一旁。
唐源彬本以为唐明轩是在看画胚的技巧,画得越发卖力,间隙,偶然一回头,却见着唐明轩一脸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当即有些动肝火,在唐明轩的后脑勺上拍了一把,强忍着问道:“我让你小子去买块好料子,你去了大半日,怎么什么都没带回来?”
唐明轩连忙笑道:“爷爷,木材厂没有什么好料子了,不过您别担心,我在门口遇见一位老板,说是可以给我许多上好的料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唐源彬自然不信,批评道:“你这孩子,说话总是没谱!那你说说,那老板什么时候给你料子,给你多少料子,收你多少钱?”
唐明轩没眼色地接话道:“她说三天后,予取予求。至于钱吗,分毫不要。爷爷,您别操心这些闲事儿了,吃好睡好就成。”
“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你给我跪下!”唐源彬气得将手中的那块木料甩给唐明轩,骂道,“你把这块料子雕好,不完工不许吃晚饭!”
唐明轩被罚跪雕刻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他只好拿了木胚,老老实实地跪在桌子边,又身上从桌上摸了一把小锯下来,手上飞快动作,不多时,便将多余的部分锯下,打出了一个粗胚。
与此同时,傅嘉年正因为筹备“万博会”选拔赛的事情伤透脑筋。
告示张贴了好些日子,来报名的人却寥寥无几,带来的也都是些粗制滥造的东西。这样的结果,显然无法让傅嘉年在傅渭川那里顺利交差。
这时候,还是副官张东宁给傅嘉年提了个醒。
张东宁说荥州的这些手艺世家,几乎都是匠户出身,身份虽然低微,但在旧时候,是给皇家制造东西的。现今的情形,这些匠户要么还留存着那么几分傲骨,要么胆小怕事担心惹上什么麻烦。现在傅嘉年只是贴了个告示,未必请的动他们。况且,即便傅嘉年去挨家挨户地问责,他们还大可以推说没有看到告示,并不知情,傅嘉年也无法怪罪。若是傅嘉年肯纡尊降贵,发名帖给这群人,邀请相聚,恐怕还没人敢驳傅嘉年的面子。
傅嘉年得了提醒,当即请张东宁给他列了一份名单,又下令,把名单在荥军上下传阅、补充,列出了许多荥州著名的匠户世家。名单定下后,傅嘉年当即派人发出名帖,邀请名单上的各大匠户的家主三日后在七星楼一聚,木雕陈家、制香贺家赫然在列。
陈家因大当家陈煜棠的婚事,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好在之前那些叨扰的人也都销声匿迹了,陈煜棠得了清净,自在得不得了,反而她这个要成婚的像个局外人一样,每天照常一大早去工厂料理事务,忙到深夜才回家,并不把婚事放在心上。唯一的举动,便是给贺浣之去了信和请帖,邀请贺浣之当日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傅嘉年派来送名帖的军官来到陈家,在门房等了会儿,被告知陈煜棠并不在家中,又看着陈家上下忙里忙外,也没有好好招待他,心中有几分抱怨,便随手抓了一个小厮,二话不说,将名帖硬塞给他便走。
小厮年纪轻轻,他又是着了便服,小厮没看出来他的身份,也不识字儿,便随手将名帖搁在门房的桌上,继续去挂他的红绸子了。
三日后,陈家办了场轰轰烈烈的喜事,将唐明轩迎进门。
木联帮的成员也都来到陈家,一时间好不热闹。
贺浣之也早早前来,给陈煜棠带了一盒雪白的龙涎香作为礼物。
陈煜棠和唐明轩各执“牵红”的一端,一同往小堂走,陈煜棠凤冠霞帔,又顶着盖头,行动颇为不便,她正要在丫鬟的搀扶下越过门槛时,唐明轩借着她步伐缓慢的空当,笑眯眯道:“煜棠,我以后可是你的人了,你得对我好点儿。”
陈煜棠在盖头之下嘴角一振,不着痕迹地化解了唐明轩的调戏。
“好,我会敬你如宾,那三个条件我也都会做到。”
唐明轩觉得无趣,啧啧叹了两声,又道:“就没有旁的什么了?你这人好无情。”
陈煜棠轻哼了一声,抬步走进小堂,唐明轩则在她身后缀着,故意将那根大红“牵红”扯得一会儿松一会儿紧。陈煜棠听见司仪“拜天地”的唱喏,当即扯了扯“牵红”的一端,示意唐明轩不要再作玩乐,正事要紧。唐明轩便也老实下来。
两人正要行礼,外头忽然有个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大当家,荥军来了一群军官,将大门围了起来,说要请您立即去一趟。”
贺喜的亲友听见小厮的汇报,一时间惊惧万分,场面变得嘈杂起来。
陈翰文眼看着好好的一门亲事被打搅了,当即怒斥小厮道:“不晓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咋咋呼呼的,还有没有点规矩,督军府还管人结婚不成?”
陈煜棠顿了一下,问道:“有多少人?”
“二三十。”
督军府为什么会突然出动这么多人来包围陈家?陈煜棠心中莫名一惊,心之所系,总觉得是工厂出了什么事儿,当即将盖头扯了下来,拔步就往外走去。唐明轩也觉出了不妙,当即也跟着陈煜棠走出小堂。
陈翰文紧跟在陈煜棠身后,道:“煜棠,你别急,二叔先出去瞧瞧。”
陈煜棠顿下脚步,肃然回头道:“二叔,荥军既然是派了军官过来,想必不是小事儿。这里还需要您主持大局,煜棠先去瞧瞧怎么回事儿。”
她说完,继续往外走去,陈翰文有些犹豫,还想继续去追陈煜棠,却被管家叫住。
“二老爷,有几位宾客坚持要离场,劝都劝不住,我担心再等下去,人都要走光了,您先去稳稳?”
陈翰文懊丧至极,“嗨”了一声,当下也只有折身走回小堂,拱手笑道:“诸位稍安勿躁,不过是督军府来喝顿喜酒,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用不着害怕。”
陈煜棠心神不宁,快快走了几步,才发现唐明轩竟然跟在她身后。她错愕了一下,不晓得为何,一时间心中安稳了大半,禁不住笑道:“你我现在虽然做了假夫妇,不过,出了事儿恐怕也要连坐?”
唐明轩慵懒笑道:“你能犯下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杀人?越货?连坐就连坐吧,不是有句古话,什么牡丹花下死……”
陈煜棠眉头一蹙,无奈扯了一把他的袖子,道:“你这人,功夫都下在嘴皮子上了。此事恐怕不简单,你从角门出去吧,别牵连了你。”
唐明轩嬉笑道:“你放心吧,我自己有腿,见势不对还不晓得跑么?”
两人到了门口,见着一位军官正站在门下,他身后果然站了二十多个士兵,将整个陈家大门堵了起来。那军官见着二人出来,不慌不忙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鄙人张东宁,不好意思,打扰了陈大当家成婚。”
他气定神闲,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哪里有抱歉的意思?
陈煜棠默念了一下他的名字,知晓此人上头是傅嘉年,更加心惊,略略瞥了唐明轩一眼。唐明轩似乎没有领会这事儿的凶险,但他也是听过张东宁的名头的,当下斜签在一旁,催促道:“张副官,有话直说就是了。”
督军府在荥州向来是说一不二,且对方上头是傅少帅,板上钉钉的未来荥州督军。陈煜棠不欲得罪,只好款款笑道:“原来是傅少帅身边的张副官,不晓得有何贵干?”
“陈大当家,三日前,少帅发了名帖给陈家,邀请陈大当家今天去七星楼会面。现在却不见陈大当家过去,也不见人说明因由。少帅生怕有什么怠慢的地方,所以派我专程来请陈大当家。”
陈煜棠听得一头雾水,知道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但对方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她怠慢不得,必须要给傅嘉年这个面子,她也不多解释,当即颔首。
“辛苦张副官,好,我现在就过去。”
唐明轩清了清嗓子,往陈煜棠身边一站,道:“我也去。”
陈煜棠不晓得唐明轩为什么一定要搅和进来,当着张东宁的面儿,也不好细问,只好眼神示意了一下,唐明轩却不知道在看什么,并没有和她对视。张东宁淡淡笑了一下,说了句“陈大当家夫妇真是鹣鲽情深”的场面话,也没有多说什么,闪身让二人上了车。
陈煜棠和张东宁遂一道坐了督军府的车子,前往七星楼。
到了半路,陈煜棠这才小声开口去问唐明轩。
“我们家和督军府素来没什么来往,这回傅少帅忽然让我去七星楼,还不晓得是什么事儿呢。你不回去给我二叔报个信儿,非要跟着我做什么?”
唐明轩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大红喜服,坦然道:“我入赘陈家,结果婚礼中途媳妇跑了,你叫我怎么再回去婚宴上头?而且那个傅少帅么,莫名其妙约你,难不成是图你们陈家的资产,想和我一样,也用美男计?我可得当面告诉他,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他不能再来打你的歪主意。”
他一开始讲话还算入情入理,到了后半段儿,越发没谱。陈煜棠又好气又好笑,瞥了他一眼,他却故意憋着笑,眸子清亮至极,一脸认真地回望着她。
陈煜棠心声局促,面上镇定地收回目光,道:“荥州上下都要看傅督军的脸色,你见了傅少帅,说话可得谨慎些。”
唐明轩不以为然,戏谑道:“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大事小事警署报,不如明哥一声笑’?他将来没准儿还要有求于我呢。”
这么狂妄的话要是被傅嘉年听见,只怕要哭笑不得了。陈煜棠哑然失笑,没脾气地摇了摇头,耳边却传来了极轻的话语。
“煜棠,有我在呢,你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