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噩梦一样,夏初每天都会被折磨得不成样子,银兰在姐姐的哭叫声中逐渐变得神志不清。夏初只好忍下所有痛苦,每天宽慰着银兰,就好像她们还在父母身边的样子。夏初觉得,虽然她经常都在应付男人的索取,可是男人最终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她,而是银兰。她害怕银兰遭到和她一样的命运,可是却无法保护她。她日夜恐惧,蚀骨的恐惧几乎逼疯了这个年轻的姑娘,摧垮了她的一切。
就这样,时间慢慢过去了两年多。虽然夏初身心备受折磨,可是她的外貌还是变得越来越出众,银兰也从一个小不点儿,慢慢地长成一个大姑娘。
夏初和银兰通常都被囚禁在一个小院子里,可是偶尔也能出来放放风。院子里有个很小的花园,有机会出来的时候,夏初都会来这里坐坐,一坐就坐上一整天。
一次,夏初在花园里第一次碰上了一个年轻人,年轻人长相英俊,身形挺拔,二人目光相撞时俱是一愣,仿佛有什么将他们的目光粘在了一起,难以分开。
后来夏初每次在花园放风都能看到年轻人,但是她不敢问,更不敢接近。他们在花园的两端遥遥相望,却又一言不发。
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又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夏初长到了十五岁,银兰八岁,小女孩瘦得几乎一阵风就能吹走,却愈发清丽脱俗,让人心生怜爱。
男人看银兰的眼神越来越让夏初害怕。她一开始不断抗拒男人的亲近,到后来,为了转移男人的注意力,保护妹妹银兰,她倾尽全力讨男人的欢心,倒也让男人对她多了些眷顾,对她们姐妹也不像以前看得那么严密。
夏初终于有机会走出那个院子,这才发现她居住了两年多的院子只不过是这庞大府邸的一小部分,府邸中还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小院子。她想象着那些院子里居住着什么人,里面到底是空置的,还是住着和她一样的女孩?
府邸内守着许多穿着黑衣的男人,却没有那个年轻人。夏初早就感到奇怪,那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她经常能见到他?可更奇怪的是,从那以后,年轻人突然不再出现。夏初心中难过,原来早在他们的一次次相见时,夏初已对年轻人暗生情愫。
见不到年轻人,夏初觉得十分煎熬。
有一次夏初趁着黑衣人换班的时候,偷偷带着银兰溜出了她们待了两年的小院,但很快就被人发现。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她们来到了一座佛堂,并且躲了进去。
黑衣人四处搜寻,整个府邸逐渐喧闹起来,火把将四处照得亮如白昼。本来一直跟夏初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银兰突然放声尖叫,夏初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几乎晕厥!
原来,她们躲藏的佛堂里供奉的根本不是什么佛像,而是许许多多的鬼王雕像,雕像个个面目狰狞地盯着她们,而且就在这些雕像的手臂或者颈项上,都吊着一些血淋淋的似乎是动物内脏的东西。
坐在最中央的那个鬼王雕像的手中拿着一面精巧的鼓,鼓面是绿色的,右手却抓着一颗石雕的心脏。
因为银兰那一声尖叫引来了侍卫,她们再一次被关进了小院。男人得知她们逃走的举动之后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吩咐侍卫打折夏初的两条腿。
夏初的两条腿生生被打折了,之后又被接上。夏初虽然很痛苦,但让她更为不安的是,她不知道男人将会怎么处罚银兰。
夏初和银兰仿佛又回到了刚刚被带到这里的时候,被人严密地监视起来,她们活得煎熬,夏初好几次都想带着银兰自杀,可是看着妹妹幼嫩的脸颊,她刚狠下的心肠又慢慢地软了。她,无法剥夺银兰活下去的权利,却又预见了她将来痛苦的一生。
夏初的腿逐渐痊愈的时候,男人又来折磨她了,并将她带到了别的房子里。
在那里,夏初终于再次见到了年轻人。年轻人应该是男人的奴仆,他跪在地上,手捧着一面绿色的鼓,跟夏初在佛堂看见的很相似。年轻人献上鼓之后便恭敬地退下,在离去时,他偷偷地瞥了夏初一眼。夏初心中一片酸楚,眼泪差点儿流出来。
男人满意地敲击着鼓面,那“嘭嘭”的响声让夏初的心跳也跟着加速,身边似有许多烟似的影子在乱晃。最后,她竟在密集的鼓声中差点儿晕厥过去。
男人折腾完夏初后,她真的晕了过去,恍惚中她听到男人似乎对某个人说,那个小女孩是制鼓的上等材料,不过年纪太小了,再养两年就差不多了。姐姐嘛,也不错,不过比妹妹的资质却差了很多……
夏初突然领悟到,一直以来,男人看银兰的眼神,似乎并不是真的对她存在着什么贪恋,而是把她看成了一个稀罕的物品。一想到银兰很可能被制成一张冰凉凉、没有生命的鼓,并且会被可怖的鬼王拿在手里,夏初就觉得毛骨悚然。
她终于下定决心,哪怕是死,也要把银兰送出这个恐怖的地狱。
夏初拼命寻找机会,可是这个机会始终没来。直到几个月后,她听男人说,他需要一个自愿献出皮肉和骨头做鼓的人,如果对方全心奉献的话,他可以答应那个人一个要求。
夏初知道,机会终于来了,可是这个机会却要用她的生命去换。她流着泪祈求男人,她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但她的心愿就是把银兰平安送回到父母身边。
在她的苦苦哀求下,男人答应了。
4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夏初被带到一个小小的石台上,石台上有一根圆形柱子,石台和柱子上都是暗褐色的痕迹,让人触目惊心。
夏初被牢牢地捆绑在柱子上,剥光了全身的衣服,像一头献祭的白羊。年轻人突然出现,他们之间从来没说过一句话,从来只能遥遥地相望。现在他们终于能挨得近一些,却是因为这残酷的现实。
夏初突然泪流满面,她想唤一声年轻人的名字,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她更没有想到,年轻人,竟然是那个恶魔般男人的刽子手!
年轻人可能也没想到自愿献祭的人会是她,可是他依然沉默地走到她的跟前,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在石头上磨了一下。
夏初带着泪笑了,她用最后的力气对年轻人说了一句:“是你呀,能帮我个忙吗?我的妹妹……”
剩下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年轻人已经懂了。
年轻人紧紧抿着嘴唇,只有夏初看到了他眼里的泪光和不舍。
年轻人的手一抖,就在夏初的头顶心上割下一道伤口。血顺着夏初的脸颊淌了下来,她疼得浑身颤抖,却没有喊叫,只是朝着年轻人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
年轻人拿起放在一旁的器皿,里面装满了水银,他把伤口扯得更大一些,将水银慢慢地倒了进去。
水银进入夏初体内的时候,她整个人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整个身体鼓起了大大小小的包,这些包不停地在她的身体上下移动着,她的脸上、身上瞬间起了多得数不清的皱纹,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女,仿佛一下子老了五十岁。
慢慢地,那张皮像是一层衣服似的缓缓地往下滑落,不多时,一张人皮从一个血肉之躯里脱落出来!将死的夏初痛苦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困惑自己怎么还活着。她回头看了年轻人一眼,然后向前走了两步,一股细细的血流从她脚底蜿蜒而出,她走得摇摇晃晃的,没有了皮肤的保护,浑身的血肉瞬间崩裂!
就在夏初倒下的那一刻,年轻人一口血喷在她褪下来的那张皮上,然后也倒下去了。
之后,夏初的头颅被人砍下,和那张完整的人皮一起,交与制鼓的工匠。回收夏初尸身的下人发现,她的肚子膨胀得厉害,里面似乎装了什么东西。
难道夏初已经怀孕了?
还没出生就在母亲肚子里夭折的胎尸,可是供奉鬼王的好东西!下人用刀小心地剖开夏初的小腹,才发现她并没有怀孕,她胃里装着大块大块还没有消化的风干人肠和人心,这些东西都是府里供奉鬼王用的,不知道夏初是怎么弄了来,并且把它吞进肚子。
下人并没有在意,他们把夏初的无头尸体草草掩埋在后山。
人们走后,年轻人出现了。他挖出夏初的尸体,含泪砍下了尸体的右小腿,然后将尸体烧成了一堆灰烬。他将砍下的小腿剔尽血肉,制成了一根白骨笛。后来,他经常在无人的地方吹响白骨笛,这支人骨笛发出的声音异常尖锐刺耳,就像少女痛苦的尖叫声。
夏初死后,男人并没有遵守承诺。银兰依然被关在小院子里,失去了姐姐,她日夜哭泣。
年轻人要帮夏初完成最后的遗愿,于是想尽办法制造了混乱,然后带着银兰逃了出去,可惜他刚来得及将白骨笛交给银兰,就被从后面追来的黑衣人刺穿了大腿。
银兰很侥幸地逃走了,她的最后一眼,就是那个伏在地上的血色身影。
再后来,不管男人怎么寻找,都没再找到银兰。有人说她逃走了,也有人说她死了。不过,在空荡荡的原野上,经常会有行人听到风送来的白骨笛的悲鸣。还有人曾看到过她的身影在夜间四处游荡,但是这些都是传说,没有人去证实。
以夏初的皮和骨为原料的骷髅鼓做好了,鼓面被涂成绿色。这只鼓并不大,但敲响时却能发出一种震撼人心的声音,让男人很是满意。这只鼓作为男人的收藏品,被放在内宅之中保存起来。
后来很多人都接触过这只鼓,可奇怪的是,每个接触过骷髅鼓的人都会在鼓面上看到自己的脸,过没多久,这个人就会死去,连那个恶魔般的男人都不例外。下人们说,因为夏初死前吞吃了供奉给鬼王的供品,所以她借助鬼王的力量成了厉鬼,怨气不散,在人间为非作歹。
因为这件事太过邪门,最后接手宅邸的人就将骷髅骨和鬼王一起供奉,至于后来还有没有再死过人,就没有人知道了。不过,在那样的血腥供奉下,骷髅鼓上的凶煞之气恐怕永远都不会散去吧。
后来,那个恐怖的宅邸不知被谁放了一把火,熊熊大火烧了一天一夜,一场大雨才将它浇熄。人们在灰烬中看到许多幼小的尸体,许多真相也随着宅邸内所有人的死亡而被湮没。夏初的遭遇不知怎么的传回了她的家乡,那时她的父母早已经死去,再也不能为女儿的遭遇悲伤了。
5
听完旅店老板的故事,檐下水猪感到十分震惊。看着像是艺术品的鼓,却是剥下少女的皮,砍下人头、剔尽血肉制成。其血腥程度,堪称五颗星。
他不由得低下头去,看着柜子上的骷髅鼓:“那这个鼓和故事里的鼓是一样的吗?”
旅店老板笑了:“当然不是了,那只鼓应该早就烧毁了。不过当年也有一些骷髅鼓流出,人们将它们放进庙里供奉,期望超度那些身体被制成鼓的少年或少女。送我骷髅鼓的和尚说,这只鼓被供奉了许多年,鼓上面的戾气早就散去,不过它有时还会出现一些异象,但是却不会伤害到人。”
檐下水猪顿时松了口气,他默默地瞅着那张骷髅鼓,想象着夏初的样子。这个故事,听上去像是夏初以她自己的方式复了仇,但说到底,她其实不过是没有什么价值的牺牲品。还有她那个至死都放不下的妹妹银兰,在那样黑暗的年代里,只怕也活不了多久吧?
檐下水猪心神恍惚地回到了房间里,同事仍然在呼呼大睡,这时积累一天的疲惫终于让他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似睡非睡间,他觉得耳边似乎又听到了白骨笛刺耳的声音。
第二天,檐下水猪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床,让同事好一顿嘲笑。他跟两个同事讲述了昨晚的经历,两个同事却都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甚至认为他可能是做了什么怪梦。
檐下水猪也懒得跟他们解释,三个人吃过早饭之后就离开了旅店。他们的目标是看遍最美丽的风景,如果能跟美丽的少数民族姑娘再来个一见钟情什么的,就更好了。
那时正值九月,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可是刚开车走出不到五公里,天空却渐渐阴起来,不多时,已经积起一大片厚厚的云层,不过顷刻之间就开始下大雨。
起初他们想,这雨应该是阵雨,很快就能停,没想到等了许久,雨不仅不见停,反而越下越大。不知道下一个能落脚的地方还有多少车程,他们看着地面上奔流的雨水,一致决定往回走。
好不容易把车开回旅店,几个人稍显狼狈地冲进了屋子里。说起来,这还是他们进入云南后遇到的第一场雨,本来在这个季节,雨水应该很少。
他们三个一边脱掉沾了雨水的上衣,一边埋怨天公不作美。
檐下水猪一扭头,突然看见大厅的角落里站着个七八岁的女孩,穿着很奇怪的衣服,脸色很白,衬得乌黑的眼仁像两块黑色晶石,正盯着他看。他顿时一愣。
这时,从厨房走出一个小伙儿,正是这家旅店的服务员。他看到一行人淋了雨,急忙帮他们安排房间换衣服洗澡。
檐下水猪再往那个角落看去,已是空空的,哪儿还有什么小女孩?
他带着些许疑惑回房间洗澡,很快,那些疑惑就被热水给冲得不见了,他满脑子只想着再去补一觉。
洗完澡,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同事叫他下去玩扑克,他也没理。
外面的大雨还在下,他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天色微微发暗,他饿得前心贴后背,急忙跑到餐厅点东西吃。
两个同事不见踪影,他也懒得找,点了一大盘子的炒面,吃完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不过,在吃饭时他就发现,放在大厅里的骷髅鼓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巧的红木座钟。而且,他们回来这么长时间,一直没看见那个亲切的旅店老板。
檐下水猪顺口跟少数民族小伙儿打听了几句,小伙儿汉语不太好,说了老半天他才弄明白。原来,多年前,旅店老板有一个小女儿,后来他的小女儿生病死去了,今天就是他的小女儿的忌日。每年的这一天,旅店老板都会到十几里地外的寺庙念经祝祷,所以一大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