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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厨房里的骑士(11)

口渴原因

有几种情形单独或共同作用时会引起口渴,其中有些情况难免对我们日常生活及习惯产生影响,我们将予以说明。

炎热能引起口渴,这就是为什么人们长期以来喜欢在溪流边上定居的原因;体力劳动能引起口渴,因此老板们会用美酒来恢复下人的体力,故而有了这样一句老话——花得起酒钱请得起人力;跳舞能引起口渴,因此跳舞时人们总会喝些兴奋或放松的饮料;演讲能引起口渴,因此演讲者文雅地从杯中呷上一口水,然后把杯子放在讲台架子上的白色手帕旁。

肉体之欢也能引起口渴,因此有那么多的诗歌描写美神维纳斯经常光顾的地方,比如塞浦路斯、Amathontes、Cnidos等地到处长满了灌木丛,小溪一路蜿蜒流淌。

唱歌能引起口渴,因此大家想当然地认为歌唱家必然是善饮者。我本人是歌手,认为这种说法纯属谣言,现已经证明上述说法没有根据。经常光顾我们家客厅的歌手饮酒都很谨慎。不过即使当不成酒中仙,他们也能变成美食家,据说由先验和谐学会举办的圣塞西莉亚庆祝宴会常常持续二十四小时之久。

故事一则

大风也是造成口渴的一个重要原因。我相信下面的故事可使读者尤其是猎人们看完之后感到高兴。大家都知道鹌鹑喜欢在山区栖息,在那里由于收获季节较晚,故可更有把握成功孵卵。当黑麦收割完后,它们又会去吃燕麦和大麦。当这两种作物最后也开始收割的时候,它们就去寻找成熟更晚的庄稼地。

这也正是猎杀鹌鹑的好季节,因为还在一个月前,这些鹌鹑还是十分分散的,现在却集中在几亩大的地里觅食,并且此时的鹌鹑肥美异常。

那年9月,正是这些肥美的鹌鹑吸引我与几个朋友来到了南蒂阿的山坡上,此地隶属于普兰道托恩地区。我们整装出发,秋日上午的明媚阳光让我们这些久居都城的cockney(“伦敦佬”)感到非常新鲜。

早在我们正吃早饭时,北边就刮起了一阵大风,但这并未能影响我们继续行动的热情。开始围猎还没到一刻钟,组里身体最弱的猎人就开始抱怨口渴,因为其他人也都有同感,所以并没有人嘲笑他。

因为驴子驮的补给品就在身边,大家索性都喝了些水,但没过多久又都感到口渴了。口渴如此剧烈,以至于一些人认为自己病倒了,其他人也感觉快要病了,有人甚至开始说想回家了。那样的话,就意味着我们今天白白走了二十五英里的冤枉路,而一无所获。

我当时花了些时间理了理思路,找到了导致我们特别口渴的原因。我把朋友们集中在一块,告诉他们口渴的感觉是由四种因素造成的:因为海拔高,气压大幅降低会导致血液循环加快;阳光直射威力大;长途跋涉迫使我们呼吸加深;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大风,它使我们口干舌燥、皮肤失去自然水分。

我补充说这不会有危险的,既然知道谁是敌人了,我们就应该采取措施打败它,例如每隔半小时喝一次水就没问题。

话虽如此,这项防范措施并没有完全解决问题,口渴依然难以抵挡。不论是葡萄酒、白水、葡萄酒加白水,还是白兰地加白水都不管用。我们甚至在喝水的同时还感到口渴,这一整天过得十分狼狈。好在夜幕如约而至,我们来到拉托家的农场,受到了热情款待,主人把自家的食品拿给我们吃。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然后赶紧找到他家的干草堆,在那上面享受了最甜美的一觉。

第二天的情况证实了我的理论。夜里风渐渐停了,第二天的阳光依然明媚甚至更热一些,但我们却在打猎几个小时后仍不觉得太口渴。

但我们还是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出发前虽然把水壶仔细灌满了水,但我们喝得过于频繁,所以仍然不够喝。最后当所有水壶都空空如也,我们只好选择去照顾小饭店老板的生意了。当然我们也不会束手就擒,我慷慨激昂地演讲了一番,列举了让我们口干舌燥的北风的种种罪行;不过此时,桌上那道堪比皇家宴席的菠菜炖鹌鹑眼看就要被食客一扫而光了,虽然佐餐的酒水还比不上苏雷斯尼(Suresnes)葡萄酒好喝。

【论饮料】

导言

“饮料”指的是可以在佐餐时饮用的任何液体。水似乎是最天然的饮料,有动物的地方就有水,成年人喝水就像婴儿喝奶,水和空气同等重要。

水是唯一能真正解除口渴的饮料,这也就是人们能相对少量饮用的原因。其他饮料都只不过是缓解口渴;如果某个人除了水以外别的饮料一概不喝,他也绝不会被人说成不渴也总想喝点儿的人。

饮料的“奇效”

饮料很容易被动物的身体组织所吸收,效果立竿见影。给一个身体虚弱的人一顿丰盛的美食,他不但进食困难而且症状不会马上好转;然而如果给他一杯葡萄酒或白兰地的话,他马上就会感到好受多了,转眼间就能够振作起来。

我的侄子吉加德上校讲过一个故事,足以证明我上述理论的正确性。我的侄子天生不会讲故事,他讲的故事不会有假。

一次他带领队伍从雅法城包围战中退下来,计划中途到某地休整和补水。就在抵达休息地的时候,他们发现地上陈列着不少士兵的尸体,这些人属于头天撤下来的队伍,很显然他们死于暑热。在这些尸体中,我侄子的下属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此人是一名马枪骑兵。看样子他似乎已经死去二十四小时以上了,由于白天晒了一天,他的脸已经变得像乌鸦一样黑。

这些士兵围住了这具尸体,或许是想看战友最后一面,或许是想搜罗下战友的遗物。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人的四肢并未僵硬,胸口处仍然是热的。

“给他来口sacre-chien酒,”队伍中一个爱讲俏皮话的士兵说。“我敢说只要他还没有跨过冥河,一定会回来喝上一口。”

果不其然,那人只喝了一勺酒就睁开了双眼,大家都吃惊地叫起来。在用酒帮他按摩完太阳穴后,众人又喂了他第二勺酒。在众人的帮助下,他很快能骑到驴背上了。人们随后把他带到井边,当晚大家对他精心看护,还喂了些枣给他吃,并给他吃了一些清淡食品。等到第二天,他仍骑在驴背上,并最终与大家一起到达了开罗。

烈性饮料

人类有种本能,引诱我们去寻找烈性饮料。

葡萄酒是饮料中最受人喜爱的一种,它的起源追溯到人类的童年时期,不管是归功于最早种植葡萄的诺亚还是最早榨汁的酒神巴克斯。啤酒被认为是埃及冥神俄西里斯酿造的,那可是人类还处蒙昧时代的事了。

所有人类,甚至包括我们所说的野蛮人,都对烈性饮料有强烈的欲望。尽管野蛮人知识能力有限,他们仍以某种方法得到了烈性饮料。他们把家畜的奶弄酸,或者用他们认为含有发酵因子的果实和根来榨汁。

不论何时何地,整个人类的社交史中,烈性酒都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不论是结婚、丧礼、祭奠,总之不论欢乐还是悲伤的场合,所有宴席上都离不了烈性酒来助兴。

人类世世代代饮用并赞颂葡萄美酒,直到人们猜想出怎样提取出酒精类物质。阿拉伯人将蒸馏技术应用到提取玫瑰精油中,在他们的著作中可以看出玫瑰花一贯享有崇高的地位。随后人类终于意识到葡萄酒中含有刺激味觉的成分,就这样我们一步步地发现了酒精、葡萄酒还有白兰地等。

酒精是饮品之王,能给味觉器官带来无比美妙的享受。各类酒精饮料为人们开辟出一片新的快乐源泉,能与药物搭配从而大大提高其疗效;它甚至成了我们手中强大的武器,在征服新大陆的过程中,白兰地发挥的威力并不比武器小。

人类发现酒精时所采用的方法后来又带动了其他重要发现,这种方法的本质就是将某些物质的具体构成部分分离提取出来的过程。它成为指导人们从事类似研究的范例模式,从而把一些全新的物质带入和即将带入我们的生活,如马钱子碱、奎宁、吗啡等。

其实人类对这种一度被大自然雪藏的液体(酒精)之钟爱不拘气候、不拘地域,这正是值得哲学家注意的问题。

与其他哲人一样,我对此问题进行了深入思考,我认为人类对酿酒的渴望以及对未来的焦虑是其他任何动物都不具备的,这两种素质必将引领人类进入一场“最后的尘世革命”。

【论美食主义】

导言

关于“美食主义”一词的定义,我查阅过各种词典,但结果都不能令我满意。词典中总是将美食主义与暴饮暴食或者饕餮贪吃混为一谈。我的结论是也许这些词典编纂者在其他领域很优秀,但在美食方面远远比不上那些嚼着鹌鹑翅、跷着兰花指喝伏旧园葡萄酒或拉菲酒的魅力绅士。

这些编辑彻底忘了美食学是一门集雅典之优美、罗马之奢华、法国之精巧于一身的大学问。美食学会聚了精心的设计与高超的表演,其品质甚至可以用“美德”一词来概括,它也是我们最单纯的快乐之源。

定义

下面由我们为美食主义下定义,正本清源。

美食主义是对那些让味觉器官愉悦的事物保持热情的、理性的,同时也是习惯性的偏好。暴饮暴食是美食主义的天敌,暴殄天物者和每饮必醉者都属犯罪,须从美食家队伍中清除。美食主义包括甜食主义,后者偏爱小食品、糕点、蜜饯等,这些食品经过改进更加适合女士们及阴柔男士的喜好。

不管从哪方面考虑,美食主义都值得表扬和鼓励。从身体方面讲,它是消化器官处于健康、完好状态的结果与证据。从精神方面讲,它表示绝对遵从造物主的安排。造物主赐予人类食物以维持生活,赐予我们食欲和味觉作为进食动力,赐予我们快乐作为进食的回报。

美食主义的功能

从政治经济学方面考虑,美食学通过日用消费品的互相交换,起到了连接世界各国的纽带作用。

美食学催生了全球范围各民族之间的物物交流,这些货物包括葡萄酒、各种烈酒、糖、香料、腌菜、各类食品乃至鸡蛋、甜瓜等。它能协助确定食品按质论价,不管其品质是人为的努力还是天然的属性。它能给那些每天向最苛刻的市场运送自己劳动产品的渔民、猎人、农民,还有其他行业的从业者鼓舞士气。

最后,它为厨师、糖果制造者、面包师以及所有与食物有关行业的从业人员提供了生活保障。这些人为满足自己的生活所需而要购买其他的劳动产品,从而使大量的金钱流动起来,具体资金周转频率和规模就连最专业的人士也望而却步。

美食行业有显著的优势,即一方面人们对其产品的需求具有长期性,每天都会有吃饭的需求;另一方面,该行业的产品有那些腰缠万贯的美食家们的支持。

在目前社会状态下,很难想象会有哪个民族仅靠面包与蔬菜就能生存下去。如果确有这样一个民族存在,那么难逃被外族军队所征服的命运,就像印度人对外族入侵就从来没有反抗过;或者它将会接受邻近种族的烹饪技艺,就像古希腊皮奥夏人在留克特拉战争之后都变成了美食家。

更多功能

美食主义对于国家财政的贡献巨大:道桥收费、关税,各种间接税收层出不穷。美食家的消费品都要被征税,他们也是国家财富重要的贡献者。

怎样评价过去几个世纪里离开法国去探索异国美食文化的厨师呢?他们的努力几乎都得到了回报,凭着法国人天生的本能,将自己的劳动果实带回祖国。他们用这种方式积累的财富之多超出了人们的想象,有许多人成了名门望族的奠基人。如果说各国的兴旺发达各有原因的话,法国比其他国家更应该为美食主义开坛设祖。

美食主义的能量

根据1815年签订的《十一月条约》,法国必须在三年内向反法同盟交付七亿五千万法郎。此外,条约还规定反法同盟国的居民可以以个人身份提出索赔,这些个人索赔经评估后约有三亿法郎。最后是被敌方将领征用的物资,被一车一车地运往法国边境,这笔开支也需要政府支付,总金额不少于十五亿法郎。

法国人有充分的理由担心如此巨大的赔款,每天都要真金白银地支付,会给国家财政套上致命的枷锁,最终使整个国家一贫如洗、无力偿还。那些有产者一边看着维维安大街上装满货物的双轮马车,一边哀叹:“哎呀呀!所有的钱财都给弄到国外了,明年我得为一克朗而下跪乞讨了。一切都被毁了,只好去当乞丐了。企业会破产,借款没希望,我们就要面临饥荒、瘟疫和死亡了。”

事实完全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糟糕。就连学金融的学生都想不明白:赔款偿付得很轻松,借款反而增加了,贷款也超出预料。在这次大清洗中,汇率指标始终有利于我方;换言之,流入法国的钱比流出法国的还要多。

那是什么力量拯救了我们?又是何方神仙创造了这一奇迹?原来是美食。

当英国人、德国人、条顿人、辛梅里安人、锡西厄人那样蜂拥闯入法国时,他们顿时胃口大开,很快就不满足于法国官方被迫举办的正式宴会,渴望更优雅的享受,巴黎城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大食堂。在饭店、旅店、酒馆、小饭馆,在每条街道都可以看到侵略者在大吃大喝。

他们吃的东西有肉、鱼、野味、松露、糕点,还有水果。他们的酒量与食欲一样巨大无比,经常要消费最昂贵的葡萄酒。他们一心想要体验一把从未听说过的享受,这让他们大开眼界。

思想肤浅的观察者不知如何评价这种无休止的大吃大喝,但真正的法国人却拊掌大笑:“瞧吧,他们被迷住了。财政部上午给他们的钱,晚上他们就得加倍还回来。”那段时间对于把握住人们胃口的人来说是个黄金时代。韦里发了大财,阿沙尔打下了发展的基础,布维耶积累财富开了第三家饭店。叙罗夫人在皇宫中十二平方英尺的小饭店每天都能卖出一万两千个果馅饼。

那一段日子的影响延续至今:和平年代那些外国人还对战时在法国养成的美食习惯念念不忘,时不时地要从欧洲各地千里迢迢地来法国享受一番。他们想要享受就得去巴黎,一到巴黎,美味的诱惑立刻就让他们欲罢不能。我们借到的贷款充足并非由于付给他们的利息高,而是因为人们会本能地信任一个崇尚美食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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