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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凯娜缓缓回身走过亚尔戈斯城门,感觉到她父亲的人马眼光都落在她身上,不禁面红耳热,羞愧不已。她错估自己和提奥斯的关係,愚蠢的以为自己能操控他——而事实是他在众人眼前把她唾弃。所有人都看到她是如此的软弱无力,无法操控巨龙。她只是一名战士——不,连战士也说不上,不过是一名少女,却带领她的人民发动战争。然而失去巨龙的帮助,他们毫无胜算。

凯娜穿过亚尔戈斯城门回去,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大家都局促不安,沉默不语。他们现在怎么看待她呢?她纳闷着,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自己。提奥斯不是为了她而来的吗?难道他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打这场仗吗?她究竟有没有特殊能力呢?

大家终于把视线移开,凯娜松了一口气。他们继续搜掠战利品,忙于收集兵器,为战争作准备。他们来回跑动,把总督军团的厚礼搬上手推车,又把马匹牵走;有些人则把精钢製造的盾牌和盔甲扔在一堆,发出噹噹声。雪越下越大,天色渐暗,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凯娜。”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回头看见安温笑着向她走来,不由得宽下心来。他眼神流露出敬意,像往常一样,如父亲般令人安心,教人心头发暖。他亲切的搂着她的肩膀,胡子下的笑容灿烂,然后他在她眼前亮出一把闪闪发光的新佩剑,刃上刻有潘德夏的标誌。

“很久没有见过这种精钢了。”他咧嘴笑道。“全靠你,我们才能有足够兵器开战,现在我们有慑人的气势,难以对付。”

凯娜像往常一样,从他的话中觅得安慰;然而她始终不能甩走沮丧的心情,仍然对巨龙离弃她耿耿于怀,困惑不已。她耸耸肩。

“我什么也没有做过,”她答道。“全是提奥斯的功劳。”

“但提奥斯是为了你才回来的。”他回答。

凯娜看着灰濛濛的天空,现已空空落落,心里琢磨着。

“我没那么肯定。”

他们二人定睛看着天空,良久默默无语,只有风声飒飒。

“你的父亲在等你。”安温终于打破沉默,语气严肃。

凯娜和安温并肩而行,冰雪在他们的长靴下发出嘎吱的声音。他们在一片忙乱中蜿蜒的走过庭院,徐徐走过宏大的亚尔戈斯堡垒,经过几十个她父亲的士兵,多年来首次能够放松心情。只见他们一边大笑着喝酒,和伙伴们你推我撞的闹着玩,一边收集兵器和粮食,彷彿是诸圣节的孩子似的。

另外有几十个她父亲的士兵排成一线,传递着一袋又一袋的潘德夏谷物,在手推车上越堆越高。另一辆手推车上面堆满了盾牌,经过时噹啷作响;但盾牌堆得太高了,有几面掉在车边,士兵们赶紧捡起来放回车上。她四周的手推车都载满了东西,正推出堡垒,有些运回佛理斯,其他则根据她父亲的指示运到不同的地方去。凯娜看到这景象略感安慰,对于自己发动了战争不再如此懊恼。

他们拐弯后,凯娜便看到她父亲给手下围绕着。他们忙着检查几十把剑矛,然后交给她父亲审批。他回头看到她走近,便向手下摆摆手,他们便散开,让他们独处。

她父亲转头看着安温,安温征了一下,不确定要怎么做,看来对她父亲的沉默甚感惊讶,显然是要求他也走开。最后,安温转身,和其他人一起离开,独留凯娜和他在一起。她也吃了一惊——父亲以前从没要安温走开。

凯娜抬头看着父亲,他的表情一派的神秘莫测。那是他身为领袖向群众展现的神情,感觉遥不可及,而不是她所知所爱的父亲那亲切的神情。他低头看着她,她心里紧张,脑海里飘过千思万绪︰他以她为荣吗?还是对她引得他们发动战争而感到懊丧?提奥斯摒弃她和他的军队,他是否很失望?

凯娜熟知父亲开口前总是沉默良久,于是静静等待。如今她再也说不准了,他们之间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很多变化。她感到自己一夜长大,而他则因为最近的事情而改变;他俩似乎已不知道如何相处。他还是那个自己熟悉而敬爱的父亲、那个会在睡前给她说故事的慈父吗?还是说,现在他只是她的指挥官呢?

他呆立着凝望她,她蓦然察觉他说不出话来。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只有清风飒然而过。夜幕低垂,士兵们开始点燃火炬,火炬在他们背后闪烁不已。终于,凯娜再也难耐沉默。

“你要把所有东西搬回佛理斯去吗?”她看到一辆满载剑刃的手推车经过时开口问道。

他似乎从沉思中醒过来,回头看着手推车。他摇摇头,仍然盯着手推车,没有瞧凯娜一眼。

“回去佛理斯便只有死路一条。”他断然说,声音沉稳。“我们现在向南行。”

凯娜吃了一惊。

“向南行?”她问道。

他点点头。

“去艾希佛斯。”他说。

凯娜内心的雀跃难以言喻,想像他们到艾希佛斯去。那是南边最大的城市,也是坐落于海上的古老要塞。她心里更兴奋了——假如他要到那里去,那就表示他打算为战争作准备。

他点点头,彷彿看穿她的心思。

“我们已是骑虎难下。”他说道。

凯娜看着她父亲,许多年没有为他感到这般自豪了。他不再是那个在小堡垒中安于现状、耗尽中年光阴的那名战士——而是勇于为自由拚命、她曾经熟悉的统帅。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她问道,想到那将是她首次作战而心跳加速。

她赫见父亲竟然摇头。

“不是我们,”他纠正她道。“是我和我的人,没有你的份儿。”

凯娜垂头丧气,他的话如利刃刺进她的心脏。

“你要丢下我吗?”她结结巴巴的说。“即使我们经历过这一役?我还要做什么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坚定的摇摇头,态度强硬,她心都碎了;她知道父亲主意已决。

“你要去找你的舅舅。”他说道。那不是请求,而是命令,然后她明白自己的身份。现在她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一名士兵,她心下难过。

凯娜深深吸入一口气——她绝不轻易放弃。

“我想和你并肩作战。”她坚持。“我帮得上忙的。”

“你可以帮上忙,”他说。“但那里更需要你,而且你必须和你舅舅在一起。”

她紧皱双眉,难以理解他的话。

“为什么?”她问道。

他沉默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你拥有……”他开口道。“我不理解的能力,而这种能力是胜负关键。只有你的舅舅才知道如何训练你。”

他伸出手,饶有深意的搭着她的肩膀。

“如果你希望帮助我们,”他续道。“希望救助我们的人民,那你该前往那地方。我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你,只有你才拥有那独特的能力。”

她看到他眼神恳切,纵然为了不能与父亲在一起而难过,但她在这番话中找到慰藉,同时感到越来越好奇。她不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能力,也不知道她舅舅是什么人。

“那些事情我无法教导你,到那里好好学习吧。”他补充道。“变得更强,回来帮助我们打胜仗。”

凯娜从他的眼眸中看到尊重,心头一阵温暖,不禁精神一振。

“厄尔路途遥远。”他说道。“要向西北方策骑三天才到达。你必须独自跨过艾斯卡隆,还得暗中赶路,避开大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会传遍天下——潘德夏的总督必然震怒。走大道太危险了,你得取道森林。向北直走,找到大海后便不要移开视线,那会是你的指南针。沿着海岸线走,便会到达厄尔。远离村庄,不要与人接触。千万别停下来,别跟任何人说话,更别提你的去向。”

他紧紧抓住她的双肩,双眼蒙上阴影,态度迫切,把她吓倒了。

“你听清楚了吗?”他以恳求的语气说道。“这段旅程对任何男人来说都很危险,更何况是一个女孩子。我无法派任何人护送你,你必须坚强的独自完成任务。你做得到吗?”

她听得出他声底里的恐惧,表露出他的担心和父爱。她点头回应,对他把如此重任托付给她一人而感到自豪。

“我做得到,父亲。”她傲然道。

他端详着她,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双目慢慢噙满泪水。

“在所有人之中,”他说。“在众多将士之中,我最需要的不是你的兄弟,甚至不是我最信任的士兵,而是你。只有你才能赢得最终的胜利。”

凯娜一脸困惑,不知所措。她无法完全理解他的意思,正想开口再问,便突然瞥见有些东西接近。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她父亲的马夫贝乐,像平日一样挂着微笑走近。贝乐身材肥胖矮小,眉毛浓密,头发细长。他照常的大摇大摆走来,向凯娜微微一笑,然后看着她父亲,似乎在等他首肯。

她父亲向他点点头。凯娜心里正纳闷,贝乐便转向她。

“我听说你要踏上旅程。”贝乐说道,鼻音很重。“你需要一匹坐骑。”

凯娜疑惑的皱皱眉头。

“我有一匹马。”她答道,回头一看,她与总督军团打仗期间一路骑着的好马被拴在庭院。

贝乐笑了。

“那说不上是马。”他说道。

贝乐看着她父亲,她父亲点头了。凯娜想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跟我来吧。”说罢,也不等她回答,便突然转身走向马厩。

凯娜一脸不解的看着他离开,然后瞧瞧她父亲。她父亲向她点头。

“跟他去吧,”他说。“你不会后悔的。”

凯娜与贝乐走过铺满白雪的庭院,安温、艾瑟菲尔和维达随即跟上,急切的走向矮趴趴的石造马厩。她一边走,一边思索贝乐话中之意,不知道他打算为她挑选怎样的马匹。在她看来,所有马匹都差不多。

他们走向宏敞的石马厩,少说也有一百码长。贝乐转向她,高兴得睁大双眼。

“我们统帅的女儿需要一匹骏马载她驰骋四方。”

凯娜心跳加速;贝乐从不给她马匹,那是杰出的战士才能拥有的殊荣,连她两位哥哥也还不够资格。她一直梦想再过几年立下汗马功劳后便能名正言顺得此荣耀。

安温自豪的点点头。

“你应得的。”他说道。

“如果你能驾驭巨龙,”艾瑟菲尔笑说。“那么你绝对可以应付一匹骏马。”

正当他们渐渐走近马厩,一小群人开始聚集,加入他们的行列。这些人暂停收集兵器的工作,对她要被带到何处感到好奇。凯娜的两位哥哥布兰登和布拉克斯顿也跟着他们走,一言不发的看向凯娜,眼裡尽是嫉妒的目光。他们很快移开视线,一如以往的心高气傲,不愿承认她的能力,更别说对她说些赞美的话了。可悲的是她竟已习以为常。

凯娜听到脚步声,探头一看,欣然发现她的朋友蒂德蕾也跟着他们走。

“我听说你要走了。”蒂德蕾走到她身边说。

凯娜和她的新朋友并肩而行,感到安慰。她想起她们在总督大人牢房的日子中忍受的种种折磨,还有一起逃脱的过程,立即对她生出一种亲切感。蒂德蕾所经历的苦难比她更多。凯娜察看她的脸,双眼有瘀伤,全身还是散发着受苦受难的沉重氛围。她想到蒂德蕾不知何去何从,决不能撇下她独自留在堡垒。军队要向南行,蒂德蕾定然会被遗下。

“我需要一个旅伴。”凯娜打定主意,说道。

蒂德蕾看着她,吃惊得睁大眼睛,不觉咧嘴而笑,阴沉的氛围渐散。

“我正盼着你开口呢。”她答道。

安温听到她们的对话,皱了一下眉头。

“我不认为你父亲会答允。”他打岔道。“你可是身负重任的。”

“我不会妨碍她的。”蒂德蕾说。“反正我必须越过艾斯卡隆,回到我父亲身边。我不希望独自上路。”

安温抹着胡子。

“你父亲不会同意的。”他向凯娜说。“她也许会成为负累。”

凯娜搭着安温的手腕,要他放心,态度甚为坚决。

“蒂德蕾是我的朋友。”她说着,要把事情定下来。“我不会离弃她,正如你不会离弃你任何一个手下一样。你不是这样教我的吗?一个都不能少。”

说罢叹了一口气。

“我也许帮助了蒂德蕾逃离那牢房,”她补充道。“但她也救过我啊,我欠她一个人情。对不起,但我父亲的想法并不重要。我才是要独自越过艾斯卡隆的人,不是他。我要和蒂德蕾一起上路。”

蒂德蕾笑了。她上前跷着凯娜的手臂,脚步带着骄傲。凯娜想到路上有她作伴而感到快慰,而且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个决定也是正确的。

凯娜留意到她两个哥哥也在附近跟着走,不由得感到一阵失望。他们不怎么爱护她,也不打算提出要护送她上路;他们太爱和她竞争了。他们的关係如此恶劣,凯娜暗暗伤心,但她无法改变其他人的想法。而且她意识到他们不跟去更好,他们只懂得逞强,鲁莽行事,只会害她惹上麻烦。

“我本来很想和你一起去。”安温说,声音充满罪疚感。“我觉得要你越过艾卡伦斯并不妥当。”他叹道。“但你父亲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我,我要和他向南行。”

“而我呢,”艾瑟菲尔补上一句。“我也想和你同行,但我也被派去和军队向南行。”

“我则要在他离开的时候,留守佛理斯。”维达补充道。

凯娜深受他们的支持打动。

“别担心,”她答道。“只不过是三天路程,不会有事的。”

“当然不会有事,”贝乐走近插嘴道。“你的新坐骑会确保你安全到达。”

说罢,贝乐打开了通向马厩的大门。他们跟着他走进矮趴趴的马厩,空气中充斥着马匹的气味。

凯娜跟着他走进去,眼睛慢慢适应昏暗的灯光。马厩内又凉又湿,随处听到马匹激动的叫声。她上下打量着马栏,一排排前所未见的骏马站于眼前——高大而壮实,毛色漂亮,或黑或棕,每一匹都是顶级良马,这里就像是大宝箱一样。

“总督军团把最优秀的马匹留给自己。”他们走着,贝乐解释道。他惯常的大摇大摆走过马栏。他碰碰这匹,拍拍那匹,马儿似乎因为他的出现而活跃起来。

凯娜步履缓慢,观察着这一切。每匹马都像是艺术品,比她见过的马匹都要高大,集优雅与力量于一身。

“多亏你和你的巨龙,现在这些骏马都是我们的了。”贝乐说。“你要亲自挑选才恰当。你父亲已向我下指示,以你挑选的为准,连他挑的都不算。”

凯娜有点不知所措。她细看马厩,明白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突然感到一股沉重的责任压下来。

她缓步向前走,一边抚摸牠们柔软顺滑的马鬣,感受牠们的力量,一时间不知道该选哪一匹。

“我要如何挑选呢?”她问贝乐。

他笑而不答,摇了摇头。

“我一生都在训练马匹,”他答说。“也饲养马。我从中明白到世上没有两匹一模一样的马儿。有些善于快跑,有些耐力十足;有些则力大无穷,另外也有些是专门载物的。有些马匹趾高气扬,不愿意载物。对了,还有战马。有些战马擅于单挑,有些只想战斗,有些则是为了马拉松式的战争而专门培育的。有些马匹会成为你的知己,有些则会背叛你,关係很奇妙。你要呼召牠们,也要等待牠们呼唤你。好好选吧,你的坐骑会永远伴在你身边,特别是战斗和打仗的时候。没有骏马,便算不上出色的战士。”

凯娜心跳因为兴奋而加速,慢慢走过一匹又一匹马,有些盯着她看,有些别过头;别的嘶鸣着,不耐烦的跺着脚,还有些一动也不动。她等待着一种感应,但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不禁沮丧起来。

然后,突然之间,凯娜感到背后一阵凉意,犹如雷电通过全身,感觉正如一把尖锐声音在马厩迥荡,告诉她那正是她要找的坐骑。那不像是一般马儿的声音,听起来更阴暗,更强大。那声音盖过其他一切声响,就像野生狮子尝试破笼而出一样。她既感到惧怕,却又深受吸引。

凯娜转身,声音来自马厩尽处。忽地,她听到木头破开的声音,马栏碎裂,木屑纷飞。几个男人赶过去,尝试关上破烂的木门。一匹马不停用马蹄冲击木门。

凯娜急忙向喧闹声走去。

“你要去哪里?”贝乐问道。“最优秀的骏马都在这里。”

但凯娜没有理会他,加快脚步,心跳越来越快,那匹马在呼唤她。

贝乐和其他人赶忙跟上,她已快步走到马厩尽头。她别过头一看,不禁倒抽一口气。只见一头野兽站在那里,看似是马,却比其他马匹高大两倍,腿粗如树干。耳后有一双难以察觉,但极锋利的小角。牠的毛色也跟其他马匹迴异,既不是棕色,也不是黑色,而是深红色的——牠双眸也与众不同,闪出绿光。牠那双眼定睛看着她,眼光锐利,彷彿重击着她的胸口,令她难以呼吸,无法动弹。

那生物比她高出许多,张口吼叫,露出了尖齿。

“这是什么马?”她低声问贝乐。

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这不是马,”他皱皱眉道。“而是畸型的猛兽,非常罕见。牠是苏索兽,来自潘德夏的僻远地区。总督大人定是把牠留下来当作战利品示众,他铁定无法骑上去,没有人可以。苏索兽非常凶猛,难以驯服。来吧——别浪费宝贵的时间,我们去选马吧。”

但凯娜仍然纹风不动的站在那里,无法把视线移开。她的心脏突突乱跳,知道牠注定是她的坐骑。

“我选牠。”她对贝乐说。

贝乐和其他人倒抽一口气,当她是疯子般看着她。大家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凯娜,”安温开口了。“你父亲不会让你——”

“我可以自己决定,不是吗?”她答道。

安温蹙着眉,叉起腰来。

“那根本不是马!”他坚持说。“那是野兽。”

“牠转眼便会把你杀掉。”贝乐补上一句。

凯娜转向贝乐。

“你不是告诉我要相信直觉吗?”她问道。“我就是跟着直觉选的。我和这头猛兽注定在一起。”

那苏索兽突然抬高巨大的前脚,把另一道木门也踩烂,碎片四飞,众人纷纷往后退,凯娜对牠又敬又畏。这头猛兽野性难驯,雄壮威武;这个地方容不下牠,锁不了牠,因为牠举世无敌。

“她凭什么拥有这头猛兽?”布兰登问道,一步踏前,把其他人退到一边去。“我较年长,牠是我的。”

她来不及回答,布兰登已冲前要拿下苏索兽。他跳到猛兽的背上,牠猛然一摔,他直飞过马厩,撞到牆上。

布拉克斯顿接着冲前,似乎也想要得到苏索兽。牠头一甩,尖齿便在布兰登的手臂上划下一道血痕。

布兰尖叫一声,紧按着血流如注的手臂跑出马厩。布拉克斯顿连跌带爬的跟着他,苏索兽只差一点便咬到他了。

凯娜怔住了,却不感到害怕。她知道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感觉到自己和这头猛兽关係密切,正如她和提奥斯一样。

凯娜突然勇敢的踏前一步,来到牠面前,特意站在尖齿的攻击范围内,希望表现她对苏索兽的信任。

“凯娜!”安温紧张的叫道。“快回来!”

但凯娜不理他,依旧站在猛兽面前,直视着牠。

那猛兽也正视着她,呜呜低吼,似乎在考虑要怎样做。凯娜害怕得发抖,但不让其他人看到。

她勉强鼓起勇气,慢慢举高手,踏前摸牠深红色的毛发。牠提声吼叫,露出尖齿,她感受到牠的怒气和不满。

“快给牠解锁。”她命令其他人道。

“什么?”其中一人叫道。

“这太不智了。”贝乐惧怕的说。

“照我说的去做!”她坚持道,感觉体内有股力量涌现,彷彿这猛兽的意志鑽进她体内。

她身后的士兵拿着钥匙上前给牠解开锁扣。猛兽的怒目一直紧盯着她不放,低声吼着,似在打量她,又似在挑衅。

锁一解开,牠便顿足,彷似威胁要攻击。

但奇怪的是,牠并没有攻击,只是定定的看着凯娜,慢慢那股怒意转化为忍耐,甚至可能是感激。

牠似乎隐隐约约低下了头,动作极轻微,几乎留意不到,但她却能辨识。

凯娜一手抓住牠的毛发,一个翻身骑上去。

场内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气。

起初猛兽颤抖了一下,想把她摔下来,但凯娜料到牠不过是做个样子,并不真的想把她摔下去,而是想藉反抗来宣示控制权,吓唬吓唬她,显示自己是不驯服于任何人的野兽。

我并不打算驯服你,她在脑海中告诉牠,只希望我们成为战场上的拍档。

苏索兽冷静下来,虽然仍然高举前脚,但没那么猛烈了,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很快,牠动也不动的让她骑着,向其他人低吼,彷彿在保护她。

凯娜骑着冷静的苏索兽,俯视着其他人,众人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凯娜慢慢露出笑容,有种大获全胜的快感。

“他,”她说。“就是我的坐骑,名字是安铎。”

凯娜骑着安铎走到亚尔戈斯庭院的中心,她父亲手下那些身经百战的士兵都停下来惊异的看着她走过,显然从没看过这种生物。

安铎向所有人怒目而视,低声嘶吼,彷彿因为被囚禁而怨恨所有人,凯娜轻轻握着他的马鬃安抚牠。贝乐把一个新皮马鞍放在牠身上,凯娜调整一下身体平衡,尝试习惯骑在高处。有这猛兽做坐骑,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强大。

蒂德蕾在凯娜身边骑着贝乐替她挑选的良驴。二人在雪地上走着,凯娜突然看见父亲站在远处的城门边,和士兵们站在一起,等着给她送行。他们又惊又恐的抬头看她,见她竟能驾驭这野兽,无不惊叹。她看到他们眼中的敬意,内心生出勇气踏上这趟旅程。即使提奥斯不再回来,至少她还有这个雄纠纠的坐骑。

凯娜来到父亲面前,跳到地上,握着安铎的兽鬃领着他走。她看到父亲眼中满是关怀之情,不知道是因为这野兽还是面前的旅程。他关切的神情令她宽下心来,明白到对茫茫前路感到害怕的不只自己一人,而且他到底还是在乎自己的。在那一刹那间,他卸下防备,露出了只有她认得出来的神情︰是父爱。她看得出他内心挣扎着是否要让她踏上这旅程。

她停下脚步,离他只有几尺远,面对着他,一切都静了下来。士兵们聚在一起,看着他们相视无言。

她向他微微一笑。

“别担心,父亲。”她说。“你把我养育得很坚强。”

他点点头,假装放下心来——但她知道他还是很担心,毕竟他始终是自己的父亲。

他抬头看着天空。

“要是你的巨龙现在来到的话,”他说。“你就能在几分钟之内跨越艾斯卡隆了。他甚至可以和你一起上路,把阻你去路的东西都烧成灰烬。”

凯娜惨然一笑。

“提奥斯走了,父亲。”

他看着她,眼中充满惊愕。

“再也不回来了?”他问道。那是一个战争领袖害怕问,却还是要知道的问题。

凯娜闭上眼睛试着联系,看看有没有反应。她心里呼唤提奥斯回答她。

然而换来的只是令人麻木的寂静,使她不禁怀疑自己究竟可曾与提奥斯有过任何关係,或许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

“我不知道,父亲。”她坦言。

他理解的点点头,看来早已学会接受现实,明白到要靠自己的力量。

“记得我跟你——”她父亲开口说。

“凯娜!”一把兴奋的叫声划破长空。

凯娜回过头来,士兵们都让开了,她喜见艾丹跳下她父亲的人推着的手推车,跑过城门,而李奥在他身边。他在雪中跌跌撞撞的直奔向她,李奥跑得更快,超前艾丹许多,早已扑入凯娜的怀中。

凯娜笑了,李奥把她扑倒在地,四脚站在她胸口,不停舔着她的脸。她身后的安铎低吼着,摆出一副要保护她的架势。李奥跳了起来,也向安铎低吼两声。两头无畏无惧的生物同样要保护她,她感到荣幸。

她跳起来,站在牠们之间,一手挡着李奥。

“没事的,李奥。”她说。“安铎是我的朋友。安铎……”她转头说。“李奥也是我的朋友。”

李奥不情不愿的往后退,安铎则继续低吼着,不过已没那么凶猛了。

“凯娜!”

凯娜一回头,艾丹已扑进她怀中。她弯下身紧紧抱着他,而他的小手也抱紧了她。能够拥抱小弟弟真好,她几乎肯定他们从此不会再相见。她的人生翻起了惊涛骇浪,只有这小弟弟依然如故,没有改变。

“我听说你在这里,”他急急的说。“于是坐便车来找你。真高兴你回来了。”

她凄然一笑。

“我的好弟弟,只可惜为时不长。”她说。

他脸上掠过担忧的神情。

“你要走了?”他丧气的问道。

她父亲插话了。

“她要去见她的舅舅。”他解释道。“让她走吧。”

凯娜留意到她父亲说是她的舅舅而不是你的舅舅,但她不明所以。

“那我要跟她一道走!”艾丹带着傲气的坚持道。

她父亲摇摇头。

“你不能跟她去。”他答道。

凯娜低头向她的小弟弟一笑,他还是那么勇敢。

“父亲要你到别的地方去。”她说。

“上战场吗?”艾丹转向父亲,满怀希望的问道。“你要出发到艾希佛斯去。”他急忙补上一句。“我都知道了!我要和你一起去。”

但父亲摇摇头。

“你去佛理斯。”他答说。“你留在那里,我派士兵保护你。你还不是时候上战场,以后吧。”

艾丹失望得涨红了脸。

“但我想战斗,父亲!”他抗议道。“我不要与妇孺一同被困在空城内!”

士兵们哑然失笑,但她父亲神情严肃。

“我主意已决。”他简洁的答道。

艾丹皱着眉。

“我既不能和凯娜一起走,又不能跟你在一起,”他不肯放弃的说。“那我学习打仗、练习使用兵器有什么用呢?我的训练有什么意义呢?”

“等你长了胸毛再说吧,弟弟。”布拉克斯顿上前笑说,布兰登在他身边。

这句话惹来哄堂大笑,艾丹在人前窘态百出,不禁脸红耳赤。

凯娜感到难过,跪在他跟前,伸手摸着他的脸,定睛看着他。

“你会成为比他们任何一个都更出色的战士。”她安抚他说,声音低得只有他听得到。“要有耐性。与此同时,好好看守佛理斯吧,那里也需要你的力量,别让我失望。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的,然后终有一天我们会在大战中并肩作战。”

艾丹态度软化了一点,靠前再次拥抱她。

“我不想你离开。”他轻声说。“我梦见你了。我梦见……”他不情愿的看着她,眼中满是恐惧。“……梦见你在荒野中死去。”

凯娜吃了一惊,想不到他竟然说出这些话,而且还一脸害怕。那副神情在她心中萦绕不散,她无言以对。

安温上前,把一件厚重的毛皮大衣盖在她肩上,为她保暖;她站起来,感觉肩头重了十磅,但大衣挡住了冷风,背部也不再感到寒冷了。他微微一笑。“长夜漫漫,一路上也没有炉火,好好披着。”他说着,飞快的抱了她一下。

她父亲快步上前拥抱她,是战争领袖那种强力拥抱。她也抱着他,在他可靠的怀中感到安全。

“你是我的女儿,”他坚定地说。“别忘了这点。”他随即压低声线,不让其他人听见,补上一句︰“我爱你。”

她内心一阵激动,还没开口,他已快速转身,急步走开——同时李奥哀叫着扑向她的身子,用鼻子推着她的胸口。

“他想跟你去。”艾丹说道。“带上他吧!你比我更需要他,我不过留在佛理斯里,反正他也是你的。”

凯娜抱着李奥,感到盛情难却,他决不肯离开她身边。她非常挂念他,想到有他伴着上路,不由得感到安慰。多一双耳目总是好的,况且李奥最忠心耿耿了。

凯娜准备好后,便骑上安铎,她父亲的手下让出路来。他们沿着大桥举起火炬表示敬意,为她赶走黑暗,照亮道路。她骑在安铎背上眺望,只见昏暗的天空和一片荒野。她既兴奋又恐惧,更重要的是她感到自己身负重任,意义重大。她面前有一件人生中最重要的任务,赌上的不只是她的身世,更是全艾斯卡隆的命运。赌注高得不能再高了。

她把长杖系在一边肩上,弩弓则揹在另一边。李奥和蒂德蕾在她身边,安铎在她下面,而她父亲的士兵们都看着她骑着安铎走向城门。一开始她慢慢经过火炬,走过士兵们,彷彿走进了一个梦境,踏上了命运的巨轮。她没有回头,不想决心动摇。她父亲的士兵们吹起低音号角,那是离别的号角声,以示敬意。

她准备踢一踢安铎,但他早就猜到她的心意了。他小步跑了起来,慢慢加速,飞奔走了。

顷刻间凯娜已发现自己在雪中疾走,穿过亚尔戈斯城门,越过大桥,走进旷野。冷风拂过她的头发,眼前只有一条布满野兽的绵绵长路,还有渐渐低垂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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