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爱应该是一捧玫瑰,专情的人怀里可能有三五支甚至只有一支,而多情的人可能有十二支甚至一百支,我们捧花前行,遇到一个真心爱人,犹疑又吝啬的话便给出一支,太喜欢了便多给几支,也有人一整捧都迫不及待地递出去。
不是每个人都是幸运儿,第一个爱的人不见得都那么真心实意,风吹雨淋之后,他便被褪了色的心带去了远方,这时候,我们只能继续往前走,捧着怀里剩下的玫瑰,去遇到第二个人,一个又一个,直到不再有玫瑰,或许我们也曾有机会遇见一个真命天子,只可惜我们已经耗尽了所有。
错过了禾仁康,我怀里大约不会再有玫瑰了。
南冰劝我离禾仁康远一些,她不是讨厌他,只是害怕他,我明白她的意思,因为我有一种天然的本能,类似小动物的自保机制:趋利避害,我当然知道禾仁康是危险的,可人类总是沉溺于坏东西,像是咖啡、香烟和酒精,除了愉悦,什么也给不了,可我们偏偏想要那片刻的放纵。
第一眼见到禾仁康,我就觉得他会是一个将周遭一切搅碎的漩涡,危险的东西总是最绚烂迷人眼。
“我觉得死神如果是个人,应该就长他那样儿。”南冰剥开一只小龙虾,举着粉色的虾肉球在我眼前晃了晃,“你和他挨得太近,只会被种下不幸的种子,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我伸长脖子要咬她手里的小龙虾,被她躲开。我撇嘴说:“我又不是白痴,如果只是看看,山崩海啸也很美,靠得太近是会死的。”
“得了吧,刚才是谁丢了魂似的抱着手机?”南冰吃掉手里的虾肉,舔了一下大拇指说,“那小子是施了什么法,千里夺魂啊。”
我挣扎了一会儿才终于忍住不去回应禾仁康,但还是把那三幅画收藏了,那么灵动又充满悲恸,这可是禾仁康的画啊——没有爱上就好了——只要保持距离,我还是那个坐在路边抚摸复制画的学生,可以全心全意地迷恋他很久。
“哎!又走神了。”南冰抓着一只虾钳子在我眼前抖。
“为了让你多吃些啊。”我敲了敲只剩下小半盆的虾。
她笑,转身冲老板喊:“再加两斤小龙虾!”
包里的手机又在震动,我知道是谁,因为我还是没忍下心屏蔽他。
既然我选了丁兆冬,即使心里还残留着玫瑰,我也不会再左摇右摆了,那朵玫瑰会好好藏着,好好养着,毕竟是最后一朵了,我不如留给自己。
2
在与丁兆冬的博弈之间,我一直当自己是处于被动又弱势的那一个,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其实主动方是我,因为每一次去找丁兆冬,我都是有求于他,腆着脸装大个儿,要钱,又要权,仿佛他欠我的。
“你能帮我‘弄’一个人吗?”我骑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请求,“是一个编辑。”
他舔我的脖子,问:“哪个出版社的?”
“跨时空出版社,赵碧琪。”我在喘息间,一字一句,轻描淡写,“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想叫她失业,最好能叫她在北京找不到文编的工作。”
“好。”他毫不迟疑。
“你不问我原因吗?”
“你想说就说。”
赵碧琪这个婊子“偷”走了我的书。
3
《云踪瑰迹》的上市时间,我是一直掐着表在等的,终于到了约定的出版日后,我就三天两头地追问赵碧琪,“什么时候可以收到样书?”而她总是以“出版日期延后,暂时还未上市”来对付我。
“这是图书出版的常态,你要习惯。”她不耐烦地劝我消停会儿,“而且稿费不是已经提前给你了吗?还有什么好闹的。”
稿费是八千块,赵碧琪用私人账户转给我的,到账七千九百块,她说有一百块是手续费——这是否合乎行规——我不清楚也不在意,我迫不及待地想摸到我的处女作,然后在给所有杂志供稿的个人介绍下面补上“已出版作品有——”。
一旦经过王府井书店时,我就会进去用里面的电脑系统查一下自己的名字,今天也是抱着一无所获的觉悟顺便来看看的,果然没有,不死心的我转了一圈绘本区和漫画区,还是没有,于是踏实去看国外进口的绘画技法书,临到要离开时,我经过了女性读物区,一撇眼看见了书架上一本书的书脊清清楚楚写着“云踪瑰迹”,来不及仔细确认,我的心脏立即躁动了起来,恍如梦境——
犹如梦想成真——
不——
噩梦——
在抽出书来看到作者名字黑体加粗写着“赵碧琪”时,我的心脏如遭冰封,沉甸甸下坠,在冰层下被海妖的三叉戟戳成泡沫——
是噩梦啊——
我想醒过来,可是我的四肢都像是被这本咧嘴狂笑的书肢解了,我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最后买下了这本书。
在回去的路上,我不断地抚摸书皮,抚摸那三个字的压痕,翻看里面一幅又一幅耗尽我日日夜夜的画面,确认这不是梦,这是真实的,我重要的东西被偷走了。第三十九页画面的右上角,还有我在叶脉上藏的NB两个英文字母,是我想在给南冰看这本书时叫她自己找出来的惊喜,可是这一切都被偷走了。
4
我赌上全部发誓,绝对不会再向任何人示弱了,可还是一路哭着回家,在楼梯间边嚎边爬,也不算输,毕竟没人看见,我真的改不了这个已到晚期的矫情病,也许哪天要杀人也是边哭边捅刀子,直哭到成为一个双目失明的传说杀手。
进了门没看见南冰,也好,一看见她的脸,别说长城了,一百个孟姜女,我都能哭到她跳楼,况且我也不想让她知道,当初是我瞒着她和赵碧琪签的出版合同,虽然她一定会替我出头,但是我这一失足也够她骂我半辈子了。
洗了把脸,喝了一整瓶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花了十分钟冷静下来,我拨打赵碧琪的电话,并打开了录音功能,这件事情我要尽快解决,必须解决,我要一个结果,我不想永远都跨不过去这道坎。
“喂?”赵碧琪一接听就主动抢话,“艾老师,你不要再问了,有消息我会主动告诉你的。”态度还是那样叫人窝火的敷衍,而现在听来,我也终于明白,赵碧琪的语气里为何总是透着一丝丝拿我当傻×应付的自作聪明。
我控制着自己杀意漫延的笑意道:“赵碧琪,我买到《云踪瑰迹》了。”
对面的呼吸声一刹那消失,再发出声音时明显变得精神而刻薄,“那不是挺好吗?终于出来了。”
想杀了她——“为什么作者署名是你?”
“没有问题啊。”赵碧琪笑了,“你可以看看合同。”
“哦?你解释看看。”——想毁掉这个贱人的生活。
“是你签过字确认的。”她按耐不住阴森森地诡笑起来,“你告我啊!你去告我啊!你有本事上法院去告我啊!”
魔音灌脑,我按掉了电话,只要再多听一秒钟,我就要变成凶杀案的被告方。
翻出合同来,不用再看也清楚记得自己读过的每一条条款,甲方是赵碧琪,乙方是我,题头是“版权转让合同”,我曾就其中的“版权转让予赵碧琪”一条问过她,当时被以出版人自居的她一本正经地糊弄过去了,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是一颗被剁碎了还以为猪不吃素的傻×大白菜。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定要有结果,我想要哪怕肮脏也必须鲜血淋漓的结果。
我把合同和书收起来,立刻出门去找丁兆冬,在去的路上,我还精挑细选地买好了做饭的材料,像是个提着一篮鸡蛋就要求高手替我报杀父之仇的村姑,要下跪磕头求他出手也可以,我不介意为了尊严出卖尊严,反正在丁兆冬面前,我就是一无所有的无赖。
5
丁兆冬一拉开门看到我,脸上立即露出了了然于胸的表情,面对我的主动索吻时如同一个面对供奉的皇帝,高傲而慵懒地接受,我拼了老命地献殷勤才终于调动了他的情绪,被他一把抱起来走向沙发。
这是我第一次“吹枕边风”,也不知道把握的时机对不对,没想到一提出来,他就不假思索地接受了。
亲热过后,他就那么敞着衬衫坐在沙发里翻看我的合同,像个光芒万丈的青天大老爷,裸露的大胸肌充满了正气的荷尔蒙。
“交给我处理。”他把合同放到一边,挑起我的下巴故作邪恶地一笑,“你想要什么结果?”
“伟大的神灯啊。”我双手合十,虔诚地看着他祈祷,“我希望这个婊子得到最坏的结果。”
他刮了一下我的下巴说:“你变坏了。”然后翻了翻《云踪瑰迹》,“原始稿件都还在吗?”
“在的在的!”我小鸡啄米般点头。
“那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他合上书,举起书来拍了拍我的头,“画得挺好,一开始就交给我来出,你也不用向我卖身求荣了。”
“我就是不想靠你——”
他打断我:“那你现在也可以不靠我。”
我立即搓着手赔笑:“大爷……”
“爷要吃肉。”
“有有有。”我站起来奔向厨房。
丁兆冬拉住我的手腕,站起来说:“今晚出去吃,想和你走走。”
7
电梯一路高升时,我就知道丁兆冬指的“出去吃”不会仅仅是一碗炸酱面,但是我也没想到一顿突发奇想的“下馆子”需要这么大的排场——旋转餐厅——如果换个人带我来,就得做好被求婚的心理准备了,还好他是丁大爷,下回直接带我飞巴黎喂鸽子也不奇怪。
穿过透明的门廊,典雅贵气的装潢并没有让我胆怯,因为今天为了讨好丁兆冬,从头到脚穿了一身他送的名牌,价码绝对足够与当前的环境抗衡,经过镜面时,里面倒映出来的美人像更是叫我自信爆棚,不过昂首挺胸没两步,我的气场就垮了,因为正前方站着的江子芸正虎视眈眈地瞪着我,她背在身后的双手似乎马上要亮出两把四十米的长刀把我切了。
丁兆冬面露疑惑,因为他只是交代她为我们预定餐桌,一个电话就搞定的事儿并不需要到场。
当我与她擦身而过时,她才道出了面露杀气的缘由:“艾希,你跟禾仁康是怎么回事儿?”不等我反应,江子芸持续开火,“康儿说你是他女朋友,他求我劝你和丁总分手,你挺有手腕啊,装得一脸好傻好天真,脚踏两条船也玩得这么溜。”
丁兆冬回过身,把我拦在身后对她道:“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情。”
“你还拿她当个宝!”江子芸难得会冲丁兆冬大小声起来,“你们兄弟俩怎么回事儿?被这个画皮妖精迷得六亲不认,窝里斗!”
领位台的服务生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路过的顾客也忍不住驻足看热闹,连餐厅里的人也伸长了脖子张望,丁兆冬已经有些恼火了,她依旧不管不顾地伸手把我从他身后拽出来,用长指甲掐着我的胳膊尖叫,“说!你是下蛊还是养小鬼了?你算什么东西?你装纯讨丁总欢心还不够,你招惹我们家什么也不懂的康儿,你骗丁总的钱嫌不够,你现在连那傻孩子的感情也骗!你要不要脸,有没有心啊?!”
丁兆冬把我从江子芸手里又搂了回去,以足以冰封熔岩的低嗓音说:“够了。”
江子芸不甘心地以眼神飞了我无数把刀子后,才忿忿不平地转身离去。
她倒好,这么一走光留下我尴尬了,周围人怎么看我?都是妈妈辛苦怀胎生下来的人,我自己挣我的一天三顿饭,清清白白过日子,凭什么被她以高人一等的姿态扇巴掌。
我冲上去,拽得她一个原地旋转与我面对面:“我是什么东西?我和你一样,是个人。我有梦想,有工作,我会迷茫,也会失眠,我是喜欢钱,也没偷没抢没上谁家杀人放火!我是换过男朋友,但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我不欺骗任何人,也不耽误谁。钱到我这儿,有借就有还,爱到我这儿,不该是我的我绝对不会要。”
江子芸从来没见过我炮语连珠地发火,所以像是在看疯猴子似的有些怔怔地望着我。
“我和禾仁康是你情我愿,和你家丁总也是公平交易!谁的人生谁负责,当事人都没找上我理论,轮不上你来做法官。我从来没有对你指手画脚,就请你不要来批判我的生活方式,大家都一样,挨不住饿,扛不住老,谁也不比谁圣洁。”从来没在嘴炮中碾压过对手的我,仿佛半个南冰附体般如有神助,不过临到收尾时却一个嘴滑显出了原形,“如果非要说我们之间有什么区别——”我顿了半秒想不出答案,情急之中一甩长发,“我比你漂亮。”
“哈。”丁兆冬在我身后憋不住,笑了一声。
8
吃的是冰凉的日料,可是我在用餐过程中一直比较燥热,因为刚才的闹剧让周围食客的视线不断扫过来,似乎在拿我下饭。
丁兆冬饶有兴味地看着我问:“不合口味?”
“还好,只是我更爱吃热的食物。”我夹起鲜红得犹如玩具的北极贝寿司,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惊艳地一手捂着嘴,推翻了上一秒的自己道,“真好吃!”
“也还好。”丁兆冬不以为然,“等我带你去东京吃过银座一家师傅的手艺,那才叫好吃。你有护照吗?”
“早办了,以前我和南冰还有许雯雯老计划着要去泰国,但是一直没去。”我耸耸肩,“我们有的是时间,就是没钱。”
“你把护照拿过来,可以弄个申根,等我腾出时间带你去欧洲——”
“喂鸽子吗?”我打断。
“为什么要喂鸽子?”他奇怪地问,日理万机的丁总听不懂这条网络老梗也算合情合理。
“你没听说过‘梁朝伟飞去巴黎喂鸽子’的段子吗?”我觉得他正经发问的样子有些可爱,笑着逗他说,“算了,我们年轻人的笑点,你们这些时代的前浪get不到的。”
“我又不老。”丁兆冬说,“我和康儿一样大。”
用餐过程才刚刚开始变得愉快,马上就画风骤变了,我只觉得嘴里的每一粒米都好凝重。
“他有郁躁症。”他继续说。
我无言地瞪大眼睛,虽然不了解这个病,但我知道其严重性。
“这和他当初在广东的经历有关——”丁兆冬垂下眼帘,他从来没有在与我面对面时撇开过眼神,“说实话,我确实欠他的,我能有今天这一切,是他带给我的。”他依旧没有抬起眼睛看我,在昏暗朦胧的灯光下,半张脸被睫毛阴影覆盖的他像是在向神父忏悔的罪人,平静地阐述着自己曾经的罪行,“他很讨人喜欢,所以我叫他去陪一些能帮助我们创业的人,他不喜欢做那些事情,但是他为了我们能活下去——”他停下来,换了一口气后继续说,“我不找借口——他是为了我,去做那些违心的事情,是我毁了他。”
9
走出餐厅后,丁兆冬想和我一起走走,于是让陈叔先开车去两站地外等他电话。
这是我第一次和丁兆冬沿街漫步,相对无言又肢体松懈,比起情侣更像是已经知己知彼的老夫老妻。
我看着他心事重重的侧脸像极了一头头戴皇冠的雄狮,夜色加深了颧骨的凹陷,使他看起来久经战役,疲惫不堪。
按理我应该恨他的,因为我深爱着禾仁康,可是我又于心不忍,因为这头狮子竟然向我示弱,他横行霸道,疑神疑鬼,却在我面前愁容满面,毫无防备。
“我希望你不要再和他见面。”丁兆冬说,“以他现在的状态是不适合谈恋爱的,尤其不适合和你,因为我的关系。”
我说:“不用你说,我早就放弃了。”
他直视前方道:“他是一个情绪非常波动的人,当他发起疯来,你应付不了。”
“我不会再和他有瓜葛,但是你也不要看轻了我,选择离开,不是我知难而退,而是我不想夹在你们中间,做一个两面不是人的东西,只要我一天没还清你的钱,我就不能对不起你,更不能对不起他。”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算激动,但还是有些语无伦次,“如果他的病需要我,只要我能救他,我可以——”
“不可以。”丁兆冬打断我,“你们两个在一起,只会导致他的毁灭。”
我张口结舌了一阵,苦笑道:“你省去过程下了一个结论,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毕竟也没有事实发生……”
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我,短暂沉默之后说:“我没叫你还我钱。”
面对他的一脸无辜,我刚想说什么,突然下起了阵雨。
丁兆冬脱下西装盖在我头上,拉着我去屋檐下躲雨。
地面积水上荡起了一圈圈涟漪,丁兆冬叫陈叔开车来接我们,他是用单手打的电话,因为另一只手依旧抓着我,挂了之后也没有松开。
我们肩并肩看雨越来越大,砰砰啪啪的雨声搅拌着雷鸣,像是外面的世界枪林弹雨,我们躲在战壕里遥想故乡的窗台,满心充斥着大难不死之后对新生的向往。
没人说话时,时间与距离总是拉得无限绵长,在我以为手拉着手的我们仿佛会被雨幕隔离在百米开外共度百年时光时,“你还是很讨厌我?”丁兆冬突然发问。
我回答:“我不是很讨厌你了。”
“我也不讨厌你。”
“你当然不讨厌我——”我讪笑出声,“你身边女人那么多,却偏偏选了我。”
丁兆冬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犹如穿过瀑布的轻风。
我继续说笑:“指不定你比你想的要更喜欢我——”
他说:“艾希,你不如做我的女朋友,跟我正经交往好了。”
我一怔后条件反射地说:“不行。”——我不是好女人,但也不是个骗子——“我没办法假装我心里没有禾仁康,对不起。”
他松开了我的手。
10
一觉醒来,南冰已经去学校了,我坐在床上看一眼墙上浮动的日光,昨晚的雨声犹在耳边,我睡饱了,开始试图整理丁兆冬那句话里的意图——他叫我做他的女朋友?——也许他只是贪恋与我在一起的稳定感,因为我是一个对他说来可以轻松掌控的人。
他不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更不是一个日久生情的人,与其在将来的某一天换一个女人来认真地恋爱,倒不如省去那些麻烦把已经熟到知己知彼的我留在身边就好,所以他选择我,正是因为他并没有要认真恋爱的打算。
起床,洗漱,我一边开火准备下碗面当早午饭,一边还在琢磨丁兆冬的意思,想着他该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又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嗤笑出声,然后水就开了,我把面条扔进咕噜噜冒泡的沸水里想,他是那么冷酷的一个人,连与他相依为命的禾仁康都能往火坑里推,怎么可能会对只知道向他索取的我动真感情?
我端着碗坐在电脑前吃面,一晃鼠标发现没有关机,屏幕上面还开着郁躁症的相关页面,无论以后与禾仁康是否形同陌路,我还是忍不住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总觉得万一呢?万一我和他有那个万一,人生路起起伏伏弯弯绕绕,很多事情讲不准的。
我打开文件夹盯着禾仁康画的怪兽吃完了面,然后开始画自己的画,现在我有三本固定供稿的杂志和一个APP,再算上一些零碎的插图活儿,每个月能挣个八千块出头,我还签约了一个开课的Q群,不定期用在线直播给学生示范作画,偶尔也能分到两千块左右的盈利。
现在我养活自己是绰绰有余了,但对于这个收入还是不能满意的,仗着年轻再凑合都能过,等年纪渐长后要用钱的地方多得去了,而且我有一个雄心壮志就是连本带利地把钱还给丁兆冬,把已经脱了的尊严再穿回来。
画了没一会儿,手机响了,我一看是江子芸,想着她该不会是来找我接着吵昨天的架吧?任她坚持不懈响了好久才不甘愿地接起来,对面也不等我发问就冲我吼起来了:“艾希,你马上过来!阿姨她——你妈妈昏倒了!”
我立即弹起来道:“你快送医院啊!”边抓起钱包就往外跑。
“我打救护车电话了,你快来。”
“谢谢!谢谢!谢谢!”我往门外跑。
我等不及电梯,跑着下楼梯。
我沿着马路边跑,招手叫出租车。
我爱上了一个人,却离弃他,我不爱那一个人,却利用他,如果在爱里不够坚定是我的罪孽,我在心里诅咒自己,要惩罚我请针对我,不要伤害我重要的人,不要伤害爱着我这个坏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