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你和小蓓老实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我看到姑姑快速而不自然的瞥了小蓓一眼。
我蹭到小蓓坐的地方,我抓着她的头发往上提,她回手拿书打我,“你真欢实啊,刚醒就和我闹。”
“唉,你怎么不问我想害我的人是谁啊?”我问小蓓。
她愣了一下,“哦,我听你姑姑说了,好像是尾随强奸犯吧,一个变态。”她放松地笑了笑,说:“你看你多有魅力,强奸犯都不找我去找你。”
“得了吧,我哪敢和你这大美女比啊。但那人好像不是你说的那样,我看他就是想杀我。”
“但有个人出来救了我,可我根本不认识他。”我没有说他就是杀了姑父的那个人。
“不认识吗,从来没有见过?”小蓓问。
“不知道,夜里太黑了。”
“好吧,你快去休息休息吧,别刚醒来就咋咋呼呼的。”
“唉不要,我问你最后一件事。”
她闭上眼把头扭到一边,“我不和你扯了,我要睡觉。”
我走出了门,看到手提着餐盒显得急匆匆的姑姑,我问她:“姑姑,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没良心的孩子,不是怕凉了吗?”“你俩在屋子里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啊,她睡觉了。”我靠近了姑姑一些,说:“你和她说害人什么的,不是说害我吧。”
姑姑愣了一下,“你听到了啊?想什么呢当然不是了,她一个小姑娘害你干嘛?”
姑姑接着说:“但谁都不能完全相信,对谁都得防备着点。”
“对你也是吗?”我说。
姑姑一下把饭盒砸在我怀里,看都不看我就走了,我连忙追上去挽住她。
“姑姑我和你说,我感觉到了。”“我的第六感就是怀疑小蓓,我被人尾随肯定和她有关系,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一定和她有关系。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一查。”
“那个人已经被抓住了,他说就是想强奸你。”
我对姑姑直接对我说出这两个字感到很不适,“他那么弄我,不可能只是这样。”
姑姑没再理我,径直走进了病房。
十二
清晨的马宅上空笼罩着红雾,使得刚起床的人以为是血管裂开后被血气迷了眼。林梦半梦半醒地坐在床边,头发乱蓬蓬地散着。
一切都猝不及防,门被一脚踹开。女子被拽着头发拖出了屋子,她睁开眼时,一切都是红的。无论是包围在她身边的人,还是人们绑她用的粗麻绳,抑或是载着她的小推车,都是有窒息感和附着感的血红。
一群男人将她推出马宅,穿过林间的路上了附近的一座土山,她闻到了为首男人身上的牲灵气味。
林梦和马宁住在一起,马宁回来时发现她屋子的门没关,床单也散在了地上。马宁站在门边,仔细查看屋子内外的地面,在房门正对着的石头土路下,她发现了两条深深的车轮痕迹。
马华和亲戚们把绑着林梦的推车立在了一棵树上,林梦目不转睛的盯着马华。马家的亲戚们也看着他,马华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大口喘着粗气。
兴镇郊外多山地,但都是不高的土山,这一座算是比较高的一个,山顶的路还有些陡。马宁是跑着上来的,这时候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干什么呢!”,眼前的场景惊到了马宁,但马宁的惊诧没有吸引到在场任何人的注意。这些马家外亲们目不转睛地看着被绑在树前的林梦和站在他面前说话的马华,只有马华像是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她杀人了。”
“什么意思?”马宁接着问道。但男人却没再理她,一脚踹在林梦的小腹上,“你为什么给马一他爸下毒?”
“我没有,你凭什么这么说?”林梦的四肢被绑了起来,她咬紧牙抵抗疼痛,人们都看到微凹的小腹在阵阵痉挛。
“你买的老鼠药都掉在地上了你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吗?佣人说死人那天的饭是你做的,可你从来都不做饭,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有什么证据?”
马华接着又是一巴掌,马宁快步走上前,隔在了两人中间。“大爷,你太过了。你先放开她,就算她杀了人,这事也得交给警察处理。”马宁伸手去解绑在林梦身上的绳子。
“把她拉开!”。两个马家的外亲将马宁拉到了一边,马宁连打带骂也没能使他们松开她。
“你为什么杀人?”马华低沉地说,看也不看林梦。而是看着旁边的人支起一个炉子,他们往里面添着木头和炭。
炉子下燃起了火,马华缓缓抬起头盯着林梦,说:“我弟死的那天你也在游乐园是吧,你是不是也杀了他?”
林梦的瞳仁因受惊快速跳动着,“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我就是碰巧也去了游乐园。”
“怎么就那么巧?”马华掀起林梦的上衣,她纤细的腰肢裸露出来。马华这时用铁钳夹起一块烧红的炭,一下子顶在林梦的小腹上。
女人尖叫了起来,声音又长又凄厉,让人感到自己的皮肉在挠破后被撕裂。马宁这时气得浑身颤抖,大喊道:“你要干什么!你们快阻止他!”而在场的这些亲戚表情木讷,即使有人看向马宁时也是一脸的不屑。马宁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全都成为了暴民,谁给他们遗产他们才听谁的,有的人的脸上不仅是冷漠的表情,还露出一丝饶有兴味的微笑。马宁朝他们大喊道:“你们快住手,不然我报警了!”
马华停了下来,大喊道:“你报啊!我干什么了!你报警啊你现在就报!杀人的都不怕警察我怕什么?”
马宁挣脱开钳住她的人,掏出手机。她刚按完号码,手机就被旁边的人一把夺过,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你们这群人渣!”
马华没有理马宁,又夹起一块炭,对面前几近昏迷的林静说:“告诉我,你为什么杀了我弟弟?”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风一般来到马华身后,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火钳,又一下踢飞了烧着的火炉。火红的炭散开后向站在崖边的几人飞过去,其中一个慌了手脚向后倒了下去,幸而抓住了崖边的石头,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费了半天劲才把他拉上来,场面一片混乱。
来的人是大神,他踢翻火炉后直奔林梦,掏出匕首割断了她身上的绳子。马华想上前阻拦他,却被他看似轻轻的一推给推到在了地上。林梦被绑了太久,腿僵住了,大神一把抱起她向山下跑去。
“大爷,追不追?”一个人问马华。
“不用,能干出这样事来,我看他以后在马家还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眼前。”马华啐了一口,狠狠地说道。
但大神确实还敢出现在马华眼前,就在当天下午,大神路过了坐在院子里的马华几人。他全然不顾马华一直注视着他的凶恶眼神,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开了。
马华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周围人急忙拉住他,说:“大爷,老太太在屋子里呢,别冲动啊!”
马华咬着牙吞下了这口气,恨恨地看着大神走进了老太太的屋子。
大神对老太太说虽现在还没到三百天的期限,但宅里的邪祟基本已经铲除干净,还剩下最后一步,就是要热闹地庆祝一下,以防邪灵卷土重来。
马老太太有些诧异,“您不是说不干净的东西都附在那些寄生虫身上了吗?”
“这其实才是最大的一次法事,您老就交给我吧。”
第二天晚上,马宅中的所有人都聚在西耳房的院子里,就是马老爷子出事的院子而非正堂前的大院,这是大神选的地方,一大家人几乎可以将院子挤满,还有些合家团聚的气氛。马宁还在挨屋地敲门叫他们出来。
门打开了,大神和一个人抱着一个巨大的烟花走向院子中央。院子里的人靠向四周,留出中间的地方。
老太太从人群中走出来,在烟花旁站定。“我这辈子什么都看过了,以为晚年能托神明保佑享享清福,没想到儿子和老伴在我这把年纪一个接一个的没,怪事一件接一件的来。”她突然不再说话,静静的扫视着院子,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
马静在寺院里也听到了今晚马宅里欢庆的消息,当天晚饭后趁没人注意偷偷跑了出来。
抱着炮进来的人拿着一根烟点火,炮捻“滋滋”冒着火花时马老太太扫了一眼人群,没有看到大神高大的身影。
烟花在夜里盛放,绚烂缤纷,像是天空的一道伤口。
马静从寺院出来后,没有任何工具载她,只能靠走着回家,即使这样她也没转身回去。
一束烟花从地面喷出,速度极慢,这是院子里大多数人第一次看见火焰变色爆裂。缓慢的速度理所当然地阻滞了高度,没想到焰火还没飞出院子,就已经绽放。
无论看向此刻院子里谁的眼睛,都能看到其变得通红还带有惊恐纹理,每个人对火焰的理解都不一样,但此时他们对危险的感知是相同的。女人们挤在墙角,男人们也双手抱头并俯下身,火焰在院子里面飞窜,炸裂。
在慌乱中有几个男人在墙壁上开辟了一条通道,所有人都向那边挤去,可当第一个人的头刚刚出去,院外就是一声巨响,一股热浪舔舐过所有人的脸。之后又是连着几声爆炸声响,油桶的残片向子弹一样钉在四面的墙壁上。
马宁就在离爆炸处不远的地方,她确认了没有任何人逃了出来。
但那最后一声爆炸是她始料未及的,一栋墙都在火焰中离解开来,一块大石头疾速飞向马宁,她的眼前瞬间一黑。
一个高大而炽热的身体抱住了她,她感受到了那人背后由石块产生的强大冲击力。
抱住她的人是大神。
十三
你绝不会相信我听到了什么。
我此刻什么都不说,但我的一切感觉不用通过我的嘴说出来。静谧的几秒里,我把从早上发生的一切飞快地想了一遍。
早上很早的时候,我听到姑姑穿鞋的声音,我马上下床跑到了门口。
姑姑看到了身后的我,对我笑了一下。
我问:“姑姑,这么早你要去哪?”
“我去把工程的账钱结了,他们给多给少今天我都去结了,然后咱们就走,离开这破地方。”
“姑姑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吗?我好害怕自己在家。”
姑姑面露难色,拍了拍我的头,“乖,我一会儿就回来。”
厨房里没有早饭,我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冬季里天亮得极晚,路灯灯光在玻璃上的霜花间散射,一种视觉上的寒冷。
我的脑子像冬天里某个墙壁上的一处窟窿,所有回忆都被寒风吹走,只剩下毫无安全感的一个头颅。为何我一点从前的记忆都没有,那个救我的人告诉我的我不知道的事到底是什么。寒冬清晨冻饿的我在朔风中想着这些问题,身体在不停发抖。
几下敲门声缓慢又低沉,却几乎使我的心突然跳了出来。我没有应答,只是把自己的腿抱得更紧了。
敲门声依旧又慢又轻,但没有停顿。我悄悄地拿起水果刀,走向了门。
在我刚走到门口时,敲门声突然停下来了,这时外边的人说道:“我知道里面有人,给我开门吧,我一个老头,不会伤害你的。”我从猫眼望出去,外面的人确实是一个老头,而且苍老至极。他矮小而驼背,背上背一个破包,看上去连走路都困难。
我隔着门问:“你有什么事?”
“我来告诉你关于你的过去。”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你失忆了。”
虽然我难以接受这种回答,但我还是给他开了门,因为我觉得他对我造不成什么伤害。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走到一半转过身来,“我从哪开始说?”
“从你是谁开始。”
“我叫马乙,那个为了救你被杀的是我的儿子。”
“他为什么要救我?”
老头的眼里闪着寒光,“因为你是他侄女。”
“什么?你不会也是疯子吧?”
“你有以前的记忆吗?你没有吧,那你凭啥这么相信你现在的生活?”老头接着说:“你以为我儿子为什么冒死也要从你姐姐那杀了无数人的相好手里救你,不就是因为你是我们马家最后的孩子吗。”
“姐姐,什么姐姐?”
“你姐姐勾结外人毁了马家,把你给弄成失忆,干的都是丧尽天良的事。她对你还算有点人性,找了个收养你的人家,她对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好了。”
“她叫什么名字?”
“马宁。现在的话,她叫张蓓。”
“这不可能,你有证据吗。”
“你自己想想,为什么她那天下雨让你回家那么晚,你出门就遇到了埋伏。埋伏你的那个人就是她的相好,就是杀了你全家的人。”
我惊讶至极,仔细想了想,发现我从未见过小蓓的家人,甚至是其他和她有关的任何人。
我一时难以接受,对他吼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他没理我的话,而是打开他的包,掏出了一盒东西。“你可以看一看这个,虽然不一定有用,这有影碟机吗?”
“没有。”我说。
“好吧,那你自己想想我说的吧。”他朝门的方向走去。
在他快到门口的时候,我叫住他。“你和我来。”
他把碟片放进去,我看到了冥蓝布景上的三个鲜红大字:卷席筒,脊背突然一阵发凉。
曲剧中白色面孔上的眼睛似乎在一直盯着我,现实和梦境交错,在我的视网膜内壁成像后爆炸。我起身要跑,却被老人一把按下。我全都吐在了地上。
我看到了那个高大男人满是伤疤的脸,看到了黑暗屋子里漂浮的黑色恐惧,看到了我被送走时大家或麻木或不舍的表情。和那时人群中,姐姐娇美如花的面孔。她的五官过于标致以至于几乎没有特征,时隔多年,现在的她在样貌上已经找不出与当年的相似,但是美丽并未逊于往昔。那是我记忆里见她的最后一面。
我最迷离的梦也在脑海中成型,阳光弯曲成了弧线时,身体失重的我正坐在过山车上,一眼看到了父亲倒下时他身后那个拿着刀的高大的人。
所有记忆的最后是一片火海,好像在天上也流动着一条火焰河流。
老人关了电视,我躺在沙发上。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家里不同意她和那个男人的事,我也不知道马宁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个男的,就干了这种事,想卷钱私奔。”
“那她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没走?”
“马家现在还有活人,他们分钱的事商量不好,她敢走那些人就会去揭发她。”
老人接着说:“她是畜生,你们的爸妈都是她杀的,下一个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