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晴/著
作者注:六度分隔理论:每个人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互不相识的人之间要建立起联系,夹在两人之间的中间人数绝对不会超过六个。本理论旨在说明这样一个事实:任何两位素不相识的人,通过一定的途径,总能够产生必然的联系或关系。
【一度:爱情】
月神降下的帷幕遮掩明媚的黄昏,天角的斑斓瞬间被染得漆黑。
程柏涛骑着自己的电动车在街道上疾驰,逆风把他的脸刮得生疼,这令他感觉自己像一名策马奔腾的将军。
他是一名大一新生,现在正赶去给自己的学生补课。很多大一新生都以给初高中生补习为手段来赚外快,程柏涛也不例外。他现在谈了女朋友,那个姑娘是他的初恋,而他好像也是她的初恋,因为每当程柏涛想和她牵手或接吻时,她总会娇羞地躲开,这种惹人怜的模样更加激发了程柏涛的保护欲。
因此,程柏涛总想把最好的奉献给她,而这种奉献除了体现在精神上上,还能体现在物质上。其实寻常大学生谈恋爱的开销不会太离谱,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一些总裁剧的荼毒,程柏涛却用自己那微薄的生活费承受女友几乎所有的开支,看电影、吃饭、旅游……直到他发现自己一个月三十天全部都啃馒头吃榨菜都不能满足开销时,他终于承受不住了,于是他找了一份家教兼职来补贴开支。
今天是程柏涛第一次来这户人家上课,可现在他正面临一个问题:他迟到了!
第一次上课就迟到像什么样子,这样可能会被扣工资的!
他急匆匆地骑着电动车在车流间穿梭,把一辆辆小轿车甩在身后。
忽然,前方一盏开始变黄的信号灯出现在程柏涛的视线中,他低头看看表,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管他的,五分钟之内一定要赶到!”程柏涛开足马力,决定硬闯红灯,在这种偏远城市,非机动车均未被要求上牌照,违反交规时只要不被交警当场拦下,事后根本无从追查。
这可苦了那些机动车司机,因为非机动车被机动车所伤时,出于对弱势群体的保护,机动车司机必须支付10%的人道赔偿,这在法律上被称为“无过失责任”。有了这层保护伞,程柏涛自然可以明目张胆地闯红灯,反正也没人敢撞他。
红灯亮起,电动车呼啸着越过停车线。
始料未及地,右侧出现的两道刺眼的柱形灯光照得程柏涛睁不开眼,同时响起的还有嘹亮的汽车鸣笛。
正常行驶的轿车没有料到程柏涛会突然闯出来,驾驶座上那名年轻的司机反应很快,急忙刹车,轮胎与地面产生的尖锐摩擦声宛若小提琴的高音。
可惜还是太晚了。钢铁的触感在程柏涛的右肩处逐渐放大,一股强大的力道施加在他身上,他感到自己如同炮弹一样被发射出去,失重感令人窒息。在空中划过一条长达十米的抛物线后,程柏涛重重地砸在地上。
程柏涛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碎了,疼痛锥心刺骨,然而他的嘶吼还没来得及发出,脖子却被另一个庞然大物无情地轧过。
一辆与他行驶方向相反的面包车同样闯了红灯,面对飞过来的程柏涛,司机根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碾了过去。
颈骨像竹节虫一样折成几段,露出的神经末梢还在跳动着。暗红色的血液勾勒出面包车轮胎的纹路,腥味弥漫。
遭遇飞来横祸的面包车在路中央停留了半分钟后,竟然加速逃离了现场,行驶之处拖过两条长长的血迹。
远方,警笛的蜂鸣渐渐逼近
【二度:亲情】
时钟回拨到半小时前。
邹惟帆站在一户人家门前,摸了摸背包里的水果刀,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他这周干的第三票入室抢劫了,他原本是一位农民工,从乡下到城市来打工,谁知黑心包工头拖欠了他半年的工资后居然携款潜逃。家里原本就穷得揭不开锅,他的妻子听到这个消息后毫不犹豫地扔下六岁的女儿出走了。于是邹惟帆又当爹又当妈的,与女儿相依为命。可以这么说,女儿便是他存在的意义,如果她死了,自己的世界也就崩塌了。
所以,当老家传来女儿罹患白血病,需要一笔巨额医药费的消息时,邹惟帆趴在出租屋的床上哭了一整天。
邹惟帆没什么文化,高端技术活是肯定做不了的,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能趁着年轻卖点劳动力,况且现在工人出工一天可以赚两百块,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外出打工四年来,邹惟帆凭借他的毅力和苦干存了不少钱,可这对于高额的医药费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再加上他老家的贫困补贴逐年缩水,日子真是过得一天不如一天。走投无路下,邹惟帆只能选择犯罪。
由于长年接触体力劳动,邹惟帆的身材看起来虎背熊腰,很是骇人,因此前两次抢劫都没有遇上反抗,然而为了不让自己过早被警方逮捕,他每次犯案都会将受害人一家灭口,这样可以给自己争取更多“赚钱”的时间。他是那种为了女儿能牺牲一切的疯子。
“如果有一天,需要我用我的女儿的性命去换取天下人的性命的话……那就让天下人去死吧!”某次酒后,他边砸酒瓶边吼出的的这句话险些让房东报警。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邹惟帆用紧攥的手按响门铃。他的惯用手法是装成快递,只要房屋主人一开门,他就冲上去制住他,然后逼迫其交出钱财。
脚步声从防盗门的另一侧传来,一个中年妇女打开了房门。
“您好,我是……”邹惟帆刚想说自己是快递,结果对方却先开了口,语气竟然还喜出望外,“程柏涛老师吗?您来得真早,快请进快请进!”说完就毫无戒心地打开了房门。
邹惟帆愣住了,他心里的剧本可不是这样写的。
这时妇人一边放一双拖鞋在他脚边,一边催促,“快进来吧!”
虽然开头有些偏差,但并不影响计划的实施。邹惟帆这样想着,走进了房门。
这是一户三室一厅的人家,墙壁、地面纤尘不染,茶几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可以看出主人是一位非常细腻的人。
妇人招呼邹惟帆喝茶,然后坐在他身旁唠叨着:“程老师,我就是上次跟您联络的家长,我姓许名欣怡,看在我比您年长十多岁的份上,您就称呼我一声‘许姐’好了,您看这样行么?”
“当然可以,许姐。”邹惟帆呷口茶,感觉自己入了戏。
许欣怡眉头紧锁,叹了口气,“唉,您能答应过来帮我女儿补习实在是太好了,小学时她的学习本来挺不错的,可最近也不知怎么搞的,一升上初中,她的成绩就开始往下落,班主任的电话天天往家里打,我这个急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听一些同学和家长们说您教的不错,所以我就把您请来了……”
看见许欣怡担忧的模样,邹惟帆心软了。
听她的口气,她女儿和自己的女儿年龄差不多大,刚才进门的时候,他还隐约间瞟见卧室的床上躺着个娇小的身影,想必那就是许欣怡的女儿吧。
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而操劳,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邹惟帆紧握的拳头逐渐松开,他决定放弃今天的抢劫,至少不能对这对母女下手。
问题是现在应该马上想办法离开,万一等下真的程柏涛家教来了,自己可就栽在这儿了。
邹惟帆马上想到一个把戏,他准备等下摸摸口袋,假装手机在震动,之后去阳台接个电话,回来告知许欣怡自己家里出了点事,要马上赶回去,上课的事情就只能推迟了。
对,就这么办。
计划一成形,邹惟帆就开始行动了,可是当他刚要掏出手机时,他感到眼中的画面出现了重影,突如其来的困意攻占了他的大脑,全身的肌肉像海绵一样松弛,身体对于平衡的感知变得十分麻木。
这是怎么回事……
晃晃悠悠地,邹惟帆倒在沙发上,眼皮像是灌了铅一般,覆盖无神的瞳孔。
只是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他捕捉到许欣怡露出的微笑。
那是眼镜王蛇捕获猎物后的表情。
【三度:金钱】
直到面前这个壮汉呼吸逐渐趋于平稳,许欣怡才舒了口气。
当看见这个剽悍如豪猪的大个走进自己家里时,她还怀疑那点镇静剂能否放倒他,现在看来,多花几十块买到的正版药药效还是不错的。
“喂死男人,这货已经睡下了!”许欣怡冲着卧室喊道。
卧室门缓缓打开,光泽可鉴的地板映出那个矮小的倒影:乍一看身材,男人不超过一米四,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小孩,可是他细小的脖子上却顶着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如同沟壑一样的皱纹,狐狸般狡诈的双眼,尖利的鹰钩鼻。这令人反胃的景象简直像是把一个中年人的脸生拼硬凑到了一个小孩身上一样。
刚刚邹惟帆看见的只是男人睡在床上的背影,却并未看见他的脸,因此才会认为他是一个小女孩。
第一次见面时,许欣怡觉得这个叫江南川的男人吃了黑衣组织的半成品毒药,只缩小了身体却没有缩小面容。直到与他合作一段时间后她才清楚,江南川是人们口中常提的侏儒。社会对特殊人群的歧视让江南川无以谋生,无奈之下他只能干起黑心的勾当。
江南川开口了,声音低沉嘶哑,“这就是你找的那个家庭教师?我怎么看都觉得像外头挖高铁的。”
“我也觉得他长得实在不像个文化人。之前我都是和他用QQ联络的,没见过他长什么样,”许欣怡说,“不过你看他带了个包,应该是拿来装教案的,而且他刚才也没否认自己的身份,那估计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