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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豪置业大厦。二十四层的蓝色玻璃墙大楼在阳光下闪着神秘的光泽。
聂风快步走进大厅,发现已有二十多个媒体记者捷足先登。
不过,这些无冕之王都被拦在一条红色软绳护栏前,显得有些无奈。
一个扛摄像机的电视台摄像模样的大个子,嘴里嘟哝着:“又不是军事要地,为什么不让采访噢!”在他旁边的一个披肩发的女记者,正和保安在交涉。
胡国豪的意外去世,引起业界的极大震动。仅在一天之间,关于胡国豪死因的各种传言不胫而走。新闻媒体自然格外关注,都想得到独家的第一手消息。但是地豪置业的态度异乎寻常的谨慎。
两个穿保安制服的门卫站在护栏内,态度很不友好。
来采访的有各方面的媒体记者。除了省市的报社、电台、电视台,还有闻讯从外地赶来的媒体。集团公司似乎对记者们讳莫如深,一律拒绝接受采访。
这时,大厅左边的一个电梯门打开。一位中等个子,身穿咖啡色西服、系黑领带的男人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中年人,像是司机。有人认出他是地豪置业的副总裁周正兴。记者们一窝蜂围了上去。
“周总,胡国豪的死因确实是游泳意外吗?”
“外面传言胡国豪死得很离奇,请问是真的吗?”
“请问,胡国豪突然去世,地豪置业谁接替他做总裁?”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有急事要赶去市政府。”
周正兴红黑的脸膛上露出虔诚的微笑,一面点头道歉,一面疾步向楼外走去。
聂风与周正兴擦肩而过。聂风对周的第一印象是耿直、朴实,但又有点大智若愚的感觉。
“周总,为什么胡国豪会半夜里到小梅沙游泳喃?……”
那个电视台披肩发女记者追上去问。
周正兴的背影摆了摆手,钻进一辆黑色奥迪。司机砰地关上门,车子绝尘而去。
周正兴的神情举止虽然匆忙,但聂风感觉他并不显得失措,相反倒像是从容不迫。
“这是一个人物。”聂风脑海里留下一个印记。
大厅里暂时恢复了沉寂。
记者们继续在红色软绳护栏前守候。怨声起伏。
蓦然,仿佛有口琴的声音从大厦底层传来。那琴声的旋律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非常好听又有些伤感。聂风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谁在吹口琴,也没有见到喇叭或是播放音乐的录音机。他有些奇怪。
这时,地豪总裁助理钟涛带着两个办公室人员,出现在大厅。他穿一身铁灰西服,系碎花深色领带。紧跟在后面的一个年轻人,手里小心地卷着一张黄纸。
记者们围了上去,纷纷举起手中的话筒和袖珍录音机。
钟涛在软绳护栏前停了下来,声音平和地应对记者们的提问。他看上去四十出头,人很精干,剑眉狮鼻,两眼炯炯有神,腮帮子蓄着淡淡的络腮胡,给人厚道、稳重的印象。
钟涛对提问者的态度相当友善。他解释说,集团刚开过紧急董事会,目前公司的经营一切正常。但由于公司处于非常时期,上上下下正忙于胡总的善后之事,有怠慢之处,希望媒体界朋友理解和包涵。
在大厅的一侧,两个办公室人员把一张告示展开贴在大理石墙上。
有记者围了上去。
黄纸黑字,墨迹还未完全干:
告示
集团总裁胡国豪先生于6月24日晚游泳时因心脏病发作不幸去世,终年五十八岁。本集团全体员工对其溘然早逝无不表示震惊和深切的哀悼。
胡国豪的去世是地豪置业的巨大损失,但公司的发展战略不会因此而改变。目前公司的营运均正常进行,董事会将尽快提出合适的接任人选,提请公司股东大会和董事会选举决定。
胡国豪的追悼会定于7月2日上午在深圳殡仪馆举行。
地豪置业董事会办公室
6月26日
“7月2日就要举行追悼会了?”
“就是这个礼拜日哟!”
有记者脸上露出困惑。人们显然感到追悼会的时间过于仓促,或许有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聂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地豪置业像是急于要把胡国豪这件事了结。如果从公司的利益考虑,要把总裁意外去世造成的震动和影响减低到最小,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但胡国豪的死因总觉得有点扑朔迷离。按报上消息透露的情况,胡国豪的死因究竟是因为溺水还是心脏病发作,尚未最后确定。但《告示》里却明确公布是因心脏病发作身亡的。
清晨读到的报道内容,他也发现有几处细节有蹊跷之处,耐人寻味。
例如,胡国豪分明是在大梅沙海滨游泳,为什么胡的尸体会出现在四五公里以外的小梅沙海滩呢?
还有,发现尸体的沙滩附近并没有死者的其他物品,在大梅沙豪景大酒店204套房和海滨寄存间里,也没有找到胡国豪的衣物。
“集团欢迎今天在场的记者朋友参加胡总的追悼会。”
钟涛提高嗓门宣布。有的记者散去。
这时,聂风走过去招呼他。
“钟助理,你好。”
“哦,是聂记者!”
钟涛和他握手。
聂风上个礼拜采访胡国豪,就是钟涛安排的。两人有一面之缘。
“那篇采访记已经脱稿了,总编叫我再核实几个数据。”
聂风随便找了一个理由。
“唔,应该没有问题。”
钟涛说。
他给门卫打了个招呼,陪着聂风走进大厦电梯。
高速电梯在二十四层停住,黑底碎金纹装饰的不锈钢门打开。
走出电梯,钟涛把聂风领到装修豪华的会客室。
两人在褐色真皮沙发入座。沏完茶,钟涛向聂风简要地介绍了情况。他的话不多。
经法医验尸确认,胡国豪死亡原因确为游泳时突然心肌梗死,溺水而死。死亡时间大约在24日晚午夜时分。在尸体的左胸部位有一条划痕,约三四厘米长,有点像锋利的岩石划伤的。警方初步确定,胡国豪是在游泳时因心肌梗死淹死,再被海水冲到小梅沙海滩的。
聂风问了几个问题。
“胡国豪常去大梅沙游泳吗?”
“常去。”
“他的水性怎么样?”
“集团的人都知道,胡总水性很好。”
“也就是说,在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轻易溺水而亡的。”
“可以这么认为。”
“胡国豪在死前几天里有没有什么反常情况?”
“反常情况”,钟涛注视着聂风,“聂记者指的是……”
“比如情绪方面”,聂风解释,“或者有没有会见过特别的人……”
“应该没有。”钟涛做思忖状。
“唔。”聂风点头。
这时,有人敲会客室的玻璃门。
钟涛开门,见是胡国豪的秘书阿英,穿一身鸽灰色职业装,神情有些黯然。
她瞟了一眼沙发上的聂风,对钟涛说:
“警方他们又来了解情况。”
聂风向她点头打招呼。
“你好!”
“哦,你这么快就到了。”阿英很随意地应了一句。
钟涛起身,把警方来人迎进会客室。
领头入座的是刑警队长崔大均,表情严肃,目光犀利。两位穿警服的年轻警官殿后,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出头,胖嘟嘟的,像是刚出道的新手。女的模样文静,个子小巧玲珑。
阿英给三人端来纸杯盛的热茶。
“我们是例行核实一些情况”,崔队与钟涛寒暄后问,“现在公司日常工作由谁负责?”
“是周副总,不过他刚去市政府汇报去了”,钟涛答道,“上午集团召开董事会请朱姐参加了,她还在公司。”
“朱姐?”崔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就是胡总的太太朱美凤,胡总在世时她很少到地豪大厦来,也从不过问公司的事。”
阿英向崔队解释。
崔队注意到了在座的聂风,调头问钟涛:“这位是?”
“他是《西部阳光》杂志的特约记者。”钟涛介绍。
“我是聂风。”聂风面带微笑,起身友善地伸出手。
崔队冷着脸没有理会,聂风乖乖地收回手,似乎并不介意。
“对新闻媒体,我们一律无可奉告。”崔队居高临下地说。
聂风的右手食指在腮边挠了挠,脸上露出滑稽的表情。
“上星期聂记者刚采访过胡总,他只是来核对几个数据。”钟涛替聂风圆场。
“噢。”崔队态度依然有点傲慢。
坐在他右边的男警官,皮球脸,向聂风投来会意的目光。
聂风朝他点头致意。
“你是四川人吧?”皮球脸轻声问道。
听这年轻警官的话音也是“川普”味,聂风笑起来。
“我们是老乡哦!”聂风与他套近乎。
“我叫王小川,是重庆人。”他与聂风好像挺投缘。
“别闲扯啦!”崔大均挥手制止小川,然后告诉钟涛,“我们想和朱美凤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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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国豪太太朱美凤是一家私营美容院的经理,很有气质,衣着也很有品味,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非常漂亮,公司的人都称她为“朱姐”。
在总裁办公室一角的会客区,她与警官们见了面。一圈米黄色真皮沙发,围着凝重的长方形玻璃茶几。旁边立着一株在广东写字楼常见的发财树。
朱美凤坐在正面的长沙发上,崔队和姚警官坐在她对面。茶几上摆着一个进口的水晶玻璃烟缸。小川拿着笔记本,笔直地坐在侧座单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