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蕤住院第二天。
不仅仅是周末两天,估计开学的一星期都要在医院度过。林蕤躺在床上无聊到要快发霉了,除了偶尔打一打曾茹茹带来的PSP游戏机以外,他简直发现自己的人生就要失去了生存的乐趣。
“谁让你不小心把腿给摔骨折了。”曾茹茹开始收拾鸡汤的碗筷准备打道回府,接着她第九十九遍问林蕤:“儿子,你究竟是怎么摔到腿的?小白说她的房间里有梯子和彩灯,你是不是为了给你妹妹制造生日惊喜,一失神就从梯子上摔下来了?可是这么笨的事情不像你会做出来的啊。”
烦啊,烦啊,脑浆子都要被烦得翻滚熟了。林蕤痛苦地闭上眼睛,装死。
放小白一个人在家,曾茹茹很是不放心,因为寻妈寻爸都在,她担心自己那软软弱弱的女儿被亲爹亲妈灌了迷魂汤从此再不认她,又想为大女儿和大儿子制造独处机会,于是速度地整理好林蕤的换洗物品转身离去,朝儿子挥挥手,连带挤眉弄眼的使眼色:“妈妈走了哦,反正有聿聿陪你,别太想妈妈。爱你哦,古德拜!”
终于走了,耳根子可算是清净了,林蕤再度睁开眼睛活过来,想要直起上半身,可惜右脚使不上力很是费劲,正巧洗好水果的林乔聿走了进来。
“哥,别动,我来帮你!”看到林蕤像只蚯蚓一样在病床上使劲蠕动,她急忙跑过去帮他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又给他在后背垫个枕头。
林蕤气自己的臭腿没用,靠在墙壁上沉着张黑脸,闷呼呼地问:“你今天不用去上舞蹈课?”
“你腿都摔成这样了,我还去什么舞蹈课。”林乔聿拿过一个苹果开始很认真地削,“我就在这里陪你,一个人会寂寞的。”
“没人换班?”
林乔聿有点多心:“哥,你不愿意是我在这里陪你吗?你想让小白来?还是阿颂那个又跑的不见影儿了的没心肝过来?”
“没有,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林蕤急忙解释,接着若有所思地蹙起眉,“我是担心你太累了,削苹果这种事不需要你来做。”
林乔聿见是这样,便安心地笑了。继续埋头削苹果,同时不忘回答道:“我一点都不累,从小到大我都喜欢陪在哥身边,等到今年高考结束,我也会和哥填一个大学,那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林蕤不知怎么有点心不在焉,只管“嗯”了一声,其实根本没把林乔聿的话听进去。他盯着她削的苹果皮,但凡苹果皮断一次,他眼里就泄露失望。最后苹果皮全部削完了,他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在心里嘟囔着,那个没长心的痴呆女,把他害成这样都不过来慰问一下。就昨天晚上哭了一会儿然后便不见人了,真当他说“算啦”就是算了啊?
看来还是妹妹好,妹妹还贴心地给他削苹果。哼,这回他决定了,再也不给那个痴呆女好脸看,差点就忘了自己一开始就决心排斥她到底的。他是林家人,他的两个妹妹也都是林家人,绝对不能让她们姓万的人家称心如意。
又啃了一大口苹果,林蕤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毛骨悚然的弧度。
他却不知道这时站在病房门外的万寻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里抱着的保温瓶里装着她一大早上就爬起来煮的杂粮蔬菜粥,可是来到医院后,无意间听到林焕和林乔聿两人在病房里的对话,又透过门上的窗户看到恩恩爱爱削苹果与啃苹果的过程。
她站在原地,心中怅怅然地叹了口气。
她听见林乔聿说——“从小到大我都喜欢陪在哥身边,等到今年高考结束,我也会和哥填一个大学,那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她听见林蕤应——“嗯。”
所以当时她想要推门的手又缩了回去。
找不到进去的时机,也觉得自己显得多余。想起林乔聿亲吻林蕤脸颊的画面,她就觉得……心里头……更加的……不舒坦了。
摇头摇头,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然而正当她站在房外发愣的时候,病房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万寻寻一抬头,恰恰好好和拄着拐杖的林蕤视线碰上。
万寻寻一惊,林蕤也一惊,身后传来林乔聿的声音:“哥,你要上厕所的话,就用病房里的洗手间好啦,医院公共的一定不干净,而且也不方便啊。”
林蕤看着万寻寻,唇边慢慢浮起的笑容让她蓦地觉得慎得慌,只听他大言不惭地回答道:“不,我想透透风,所以打算去走廊里的洗手间。”
“好,那我陪你去吧。”林乔聿作势要走出来。
林蕤背对着她淡定地摆摆手,示意不需要,眼睛却瞄向万寻寻有如利箭般嗖嗖嗖地直穿她心:“你女孩子家家的又不能帮我上厕所,再说我只是右腿行动不太方便而已,其他的不要紧,我一个人去没问题。”
“哦,也对。好吧……”林乔聿面对林蕤的强硬态度,向来都会选择妥协,只好说,“那你自己要小心点。”
林蕤回她一句“知道了”,然后反手关上房门,向面前的万寻寻勾勾手指,那眼神放佛在说:该怎么做,你自己明白吧?
万寻寻略微鼓起腮帮,迟疑地走到他的左侧,一手抱着保温瓶,一手挽住他的左臂,好让他的重量可以靠在她的身上一些。用脚趾头也没想到的是,他整个人都不要脸地倚过来了!
害她没有心理准备差点撞到墙,心有埋怨地看向他,很想问“你不是说一个人去没问题吗”。
“你想说什么?”他也看她,却幸灾乐祸,明知故问。
“没。”万寻寻念在是自己把他害成这样的,只好忍气吞声,细声细气地又说,“……什么都没。”
林蕤心里满意地哼哼着,又把身子靠过去,感到她在很努力地支撑着自己,他的心情突然就由阴转晴,忍不住抿着嘴笑了出来。
又怕被她看见,急忙干咳几声拉下脸,不过胸中的小太阳还在转啊转啊地播报着:今日多云转晴呀多云转晴,气温二十七摄氏度呀二十七摄氏度,请广大市民做好防晒工作呀请广大市民……
这个时间,林新白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她虽然手握遥控器让众人都误以为她正在专心致志的看着《XX大本营》节目,实际上,她无心看电视,而是异常在意的盯着厨房里面。
因为今天的厨房里多了一个人,并且林颂还跟在那个人的身边笑嘻嘻的,而有这种的能耐的人,就只有金町。
“町町很久没来我们家里玩了。”曾茹茹坐在林新白对面的沙发上吃着杏仁,抬起头时和厨房的金町搭话,“町町!有时间就经常过来玩嘛,你和焕焕又是同级,我们家随时欢迎你哦。还有啊,你做的水果沙拉最好吃了。”
“林阿姨能喜欢就好。”金町探出头来回应一句,看到沙发上的林新白,突然“啊”了一声,“小白,你这件裙子很好看,等下让我也试穿下好不好?反正我们两个的身高和体重一直都差不多。”
林新白看到林颂向她挤眉弄眼的使眼色,意思她还在犹豫什么,快点答应!
于是她就逆来顺受的点点头,“……好啊。”
金町笑笑,便又回过去做水果沙拉。她半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听着身旁的林颂谈天说地。
林新白偷瞄她,她穿的那件果冻粉V领针织衫是Only的,自己也买了件一模一样的款式,可是却被林颂笑“穿起来像是又土又俗的卖花姑娘,把Only都穿成地摊货了”。还有她的那条小脚牛仔裤,是上次自己陪她买的,原本林新白也很喜欢,但所有的店员都夸赞金町穿着更有气场,所以林新白只能忍痛割爱。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林新白最忍受不了的,是她和林颂说话的时候总是微抬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听妈妈说,万、林、金三家曾是市内三足鼎立的富商家族。故而,林家的孩子和金町也是从小玩儿到大的。
金町和林蕤还有林乔聿同岁,大林颂一岁,大林新白三岁。别看她个子娇小身材纤细,从小时候起,她就总是喜欢做领导者,凡事都要抢个第一,不屑林蕤安排事项,所以她和林蕤一见面就要靠猜拳来决胜负。
只是没想到长大之后,林颂突然在某一天就被金町身上的电触到,一头栽进去就是不回头,明明从来都是女生向他告白的,可是自从喜欢上金町,林颂就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女王高跟鞋下的小奴隶。
林新白虽然心里不太开心自己哥哥总被金町呼来唤去,但是能有什么办法,林颂喜欢啊。
所以,她也只能心甘情愿的做她三哥的小狗腿。
最初在林颂追金町的阶段,林新白总是担当两人之间的传话筒。就连林颂约金町出来喝冷饮,林新白都要被抓着去当电灯泡,原因是金町和林颂说,小白在的话她就会觉得气氛能自然点儿,因为小白全身都散发着治愈的功能,令人觉得十分的享受。
接下来追了一段时间,真可谓是上刀山下火海,就差烽火戏诸侯了。
于是林颂也身心疲惫,被折腾的个子都长不高了。十七岁,停留在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就没再上升过,金町一穿上六厘米的高跟鞋,两个人几乎就变成了同样的海拔。为此林颂很郁闷,时常跑到林新白的房间里长篇大论的抱怨。
“小白,你说人是不是贱。”林颂当时垂头丧气的抱着枕头盘腿坐,耷拉个脑袋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金町她有什么好?喜欢我的女生那么多呢,我怎么偏偏就看上她了呢?她对我冷淡淡的,一点都不热情,约会也都是我主动,她找我一次会死啊?我好心等她一起放学吧,她却说什么太麻烦了,她喜欢坐车回家,还让我也乖乖坐自己家的车别乱跑……你说她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她嫌我比她小?还是小时候玩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她对我没有其他感觉?那干嘛还答应做我女朋友?”说到最后,他一头栽倒在床上自怨自艾:“算了,问你也没有用,你还只是个小不点儿,哪里懂这些事情。”
林新白欲言又止,就像他说的,她的确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金町,那种喜欢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也喜欢金町啊,不止是金町,她也喜欢大哥和二姐,也喜欢他,但她不觉得这些喜欢有什么区别,都很类似。
只不过,渐渐地,当她的三哥在她的帮助下和金町越走越近,直到终于开始交往,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很失落很失落。
三哥不再带着她玩儿了,只要有金町在的地方,他就会立刻跑去金町身边,也不会再问:“小白,你明天要不要去看三哥打篮球?三哥带你去,晚上我们再去吃海鲜!”
现在,看着金町将做好的沙拉从厨房里端到客厅的茶几上,林新白首先将视线投向了林颂。他果然选择了在金町身旁的沙发坐下来,林新白在心里望天长叹,唉,她就知道他会那么做。
好在林颂先用叉子叉了一块水果递给林新白,笑眯眯的让她尝尝金町的手艺。
可是林新白吃了一小口就苦下脸,纠结的吐舌:“是芒果。”
曾茹茹“哎呀”一声,拍打下林颂,“你这孩子,不知道你妹妹最讨厌芒果了吗?”
林颂有点心虚,很快又理直气壮的反驳:“我,我忘了,她自己也闻闻再吃啊,别总怪我。”
金町白他一眼,他便老实的不吭声了。林新白也没再说话,手里攥着叉子轻轻转动,眼神却有些空了起来。
是啊,自己吃了苦,不能怪别人,怪就怪自己期望太重,依赖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