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什盯着桌面,大卫失去理智了吗?这种“9·11”阴谋论之类的货色只配出现在网络论坛上,而不是严肃的反恐工作中。
大卫看起来发现了乔什的抵触情绪,“听着,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请听我说完。在‘9·11’之后,我在一家医院里待了差不多一年才康复,这段时间够我想清很多事了。很多关于这次袭击的事情让我觉得不合逻辑。为什么首先袭击纽约?为什么不同时撞击白宫、国会大厦、中央情报局和国家安全局?这样子的4次飞机撞击,就能让整个美国,特别是让我们的国防力量陷入瘫痪。这会令我们完全陷入混乱。为什么只用4架飞机?他们肯定可以训练更多飞行员的。那天早上,他们可以劫持30架飞机的,只要他们从特区的杜勒斯机场、国家机场劫持,从巴尔的摩劫持,也许还可以从里士满劫持,亚特兰大也非常近:那儿的哈茨菲尔德-杰克逊机场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机场。天晓得哪。他们那天,大有可能在乘客们开始反击之前就把100架飞机撞到地上。而且他们应该早就知道,飞机撞击是一个只能用一次的战术,所以他们本该让影响最大化。”
乔什点点头,仍颇为怀疑,“这是个有意思的问题。”
“还有其他问题。为什么在你明知道总统不在城里,而在佛罗里达的一家小学里的那天发动袭击?显然,袭击的目标并不在于剥夺我们的战斗能力——当然,五角大楼被撞击了,很多勇敢的美国人死掉了,但总的来说其效果仅仅是,真的,仅仅只是激怒了五角大楼和军方——全国人民也为之愤怒。在‘9·11’之后,美国出现的那种求战欲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袭击还有另一个效果:股票市场暴跌,一次历史性的暴跌。纽约是世界金融中心,你去撞击那儿从逻辑上看只会是为了一件事:让股票市场崩溃。这次袭击很好地办到了两件事:保证爆发一场战争,一场大战;同时,让股票市场暴跌。”
“我从没以这个角度看待过这件事。”乔什说。
“当你在医院里待了快一年时间,每天白天重学走路,夜里追问为什么的时候,看事情的角度就会很不一样。我在医院的病床上没法对恐怖分子多做研究,所以我着重从金融角度研究。我开始观察谁是这次金融动荡里的大赢家,谁在做空美国股票,哪些公司在市场上做空,谁拥有看跌期权,谁发了大财。然后我开始观察谁从战争中获利了,主要是那些私人保安承包商和油气公司。名单缩短了。然后另一件事情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次袭击几乎确保了在阿富汗会发生一场战争。也许那儿有什么东西是这个团伙想要的,他们需要一个掩护,让他们可以进入那里,搜寻什么东西。要不也许那东西在伊拉克,也许两边都有。我知道我必须要走出去,到前线去,找到真正的答案。”
大卫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到了2004年,我又能站起来了。那年我向CIA提出申请,但是被拒绝了。我又锻炼了一年之后,2005年再次被拒绝了,然后继续锻炼。我考虑过要不要去加入美国陆军,但我觉得,我必须要参加谍报行动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乔什低下头。听到这些话,他现在对大卫有了一些全新的了解。他以前一直把站长当作一个不可思议的超级战士,总是想当然地觉得大卫一直就是这样的。站长曾筋断骨折地躺在病床上一年,曾被拒绝成为外勤特工——两次——简直有点让他震惊。
“什么?”大卫说。
“没什么……我只是……想当然地以为你一直是职业特工。以为你‘9·11’的时候就在情报机关里做事。”
大卫的嘴角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错啦,错得太离谱啦。我那时候其实是个研究生,在哥伦比亚大学,你信吗?也许这就是CIA老拒绝我的原因——他们不希望一个会想太多的人进入外勤单位。不过看来毕竟事不过三——2006年他们录用了我。也许是他们有太多的特工流失到了私人保安承包商那边。不管原因如何,我很高兴能去阿富汗。我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那张缩短了的名单上,有三家公司,全是另一家公司的子公司,那家公司就是:伊麻里国际集团。其安保分公司——伊麻里保安负责协调他们的行动,但‘9·11’带来的资金则流入了他们在前台的几家公司。我还发现了一些别的事情,一次新袭击的计划,代号‘多巴计划’。”大卫指着文件,“这文件里就是我对这次袭击所知的全部。很少。”
乔什打开文件,“这就是你进入时钟塔的原因吧:为了调查伊麻里和‘多巴计划’?”
“一部分。时钟塔对于我是个理想的平台。我那时候知道了,伊麻里是‘9·11’的幕后黑手,他们从袭击中大发横财,他们正积极地在阿富汗东部和巴基斯坦的群山中寻找什么。但我还没能拼凑出全部的图景,他们就找上了我。在巴基斯坦北部,他们差点杀掉了我。在官方的名单上,我在行动中死去了,这是个完美的退出机会。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新的地方,来继续我的工作。我在进入阿富汗战场之前从没听说过时钟塔,但我逃到了这儿。这是个理想的地方,我们进入时钟塔都是出于我们各自的原因。它是那时候我得以生存的关键,也是我最终了解关于伊麻里和‘多巴真相’所需的工具。我从没告诉任何人我真正的动机,顾问基冈除外。他把我带进时钟塔,四年前又帮助我建起了雅加达站。在伊麻里的问题上,我一直没取得多少实质性的进展,直到一周前,那个情报员找上了我。”
“这就是为什么那个情报员选择了你。”
“看起来是的。他知道我做过的调查,他知道我应该拥有这份文件。其中或许有着解开这份密文的钥匙。我所知的是伊麻里国际集团以某种方式涉足了‘9·11’,可能也涉足了之前之后其他一些恐怖分子的阴谋,还有,他们正在策划某个更大的,大得多的事件:‘多巴计划’。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了雅加达——离多巴火山最近的大城市。我认为这个名字是对袭击开始地点的提示。”
“一个合乎逻辑的猜想。我们对‘多巴计划’有些什么了解?”乔什说。
“不多,除了少许背景资料外,还有一份备忘录提到了它。是一份关于城市化、交通基础设施,还有限制总人口的可能的报告。无论‘多巴’指的是什么,我相信这就是它的目标:大量减少世界总人口。”
“这某种程度上限制了可供选择的方案。一次能减少全球人口的恐怖袭击可能是生物武器袭击:或者是让环境发生剧烈变化,或者是煽起一次新的世界大战。我们不必讨论自杀炸弹——必然是规模更大的方式。”
大卫点点头,“大得多,而且多半是我们始料未及的东西。雅加达是个理想的发动袭击的地点——人口密度很高,而且这儿有无数的外国人。一次袭击开始以后,就会让雅加达有钱的外国人赶往机场,从那儿飞往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
大卫用手朝乔什身后那一大排计算机屏幕一比画:“你身后的这些计算机连接着中央机构的我们自己的服务器,还有余下那些分支机构的。里面有我们所知的一切情报——关于现在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的,关于那些形形色色的恐怖团伙和组织的,我们现在知道它们都是伊麻里国际集团的幌子。不多。先看这些,快点,然后迅速转头研究本地最新情报。如果在雅加达正在发生什么,我们有责任第一个去调查它。如果雅加达站陷落的话,我们得把我们所知道的信息传递出去。跳出既有的条条框框思考,无论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是什么,它很可能不符合任何固有的模式。找些我们通常不会起疑的事情——就像沙特公民在德国学习飞行,然后前往美国;就像是俄克拉何马有人买了成吨的肥料,可他不是农民。[30]”
“其他文件夹里是什么?”乔什问。
大卫把一个文件夹从桌上推过来:“这个文件夹里包括我在加入时钟塔之前收集到的所有关于伊麻里的信息。”
“计算机里没有?”
“没有。我也从没把它交给时钟塔,你会明白为什么的。另外一个信封里有一封信,我写给你的。如果我死了,你就打开。里面有些给你的指令。”
乔什想要说些什么,但大卫打断了他:“还有最后一件事。”
大卫站起来,从房间角落里拿出一个小箱子,他把箱子放在桌面上:“这个房间和外面的密室能给你提供点保护,还有,我希望,能提供给你足够解读信息、找出真相的时间。他们最后才会来时钟塔总部找你。无论如何,我很怀疑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不管你找到了什么,发到我手机上。右边顶上这个监视器显示的画面来自一个摄像头。它在门上头,冲着服务器房里面摄像,这样如果有人想要进来,你就会知道。正如你所知,出于安全原因,在总部大楼里没有摄像装置,所以你得不到太多预警。”他打开箱子,拿出一把手枪。他把弹夹装到枪把上,把枪放在乔什面前的桌上:“你知道怎么用吧?”
乔什看看那把枪,往后靠到椅子背上:“唔,是的。好吧,我12年前加入中央情报局的时候受过基础训练,但那以后从来没用过。所以……不,其实我不会。”他本来还想说,“其实如果特种作战部队进入了这个房间,我真的能有半点机会吗?”但他没说出口,他知道大卫给他看这把枪是让他感觉安全点。免于对死亡的恐惧会让他头脑更清醒,有助于进行工作,但乔什觉得,站长这么做的动机只有一半是这个。
“如果你需要用它的话,就把这个滑套往后拉。这样一颗子弹就上膛了。打空了以后,你点一下这儿,弹夹就会掉出来。你再放一个进去,然后按下这个按钮,滑套就会复位,把新弹夹里的第一颗子弹上膛。但如果门被弄开了,你射击之前还有别的事情要先完成。”
“消除计算机里的资料?”
“正是。还有把这个文件夹和这封信一起烧掉。”大卫朝一个金属的小垃圾桶一指,接着从那个装枪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型丁烷喷火器给他。
“这箱子里还有什么?”乔什觉得他知道,但他还是得问问。
雅加达站长踌躇了几秒钟,然后把手伸进箱子里,拿出一颗小小的胶囊。
“我要吞下它吗?”
“不用。到时候,你只要咬下去。氰化物起效非常快,大概三到四秒吧。”大卫把胶囊递给乔什,“收好。我希望你不会用到它,要闯入这房间是很难的。”
大卫把枪放回箱子里,把箱子放回到屋角。“一旦你有所发现,就马上告诉我。”他转过身,朝房门走去。
乔什站起身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给我们争取点时间。”
CHAPTER 15
印度尼西亚雅加达
雅加达西区警察局拘留中心
C审讯室
审讯室的大门打开了,凯特抬起头,看到门口出现一个满身汗臭的胖子。他的一只手拿着一个文件夹,另一只手伸向她:“华纳医生,我是警察局局长埃迪·库斯纳迪。我希——”
“我在这儿好几个小时了。你的手下们一直在询问那些对破案毫无意义的我的研究细节,还威胁要把我投入监狱。我想知道,你们为找到那些被绑架的孩子采取了什么措施。”
“医生,你不明白现在的状况。我们是个很小的部门。”
“那就联络国家警察总局。或者是——”
“国家警察总局有他们自己要做的事,医生,而其中不包括去寻找几个弱智小孩。”
“不要说他们弱智。”
“他们不是弱智?”他掀开文件夹,“我们的记录显示,你的研究所正在试用一种新药,用于治疗弱智的——”
“他们不是弱智,他们大脑的运作机制和其他人不一样而已。就像是我的新陈代谢机制运作和你的不一样。”
大腹便便的局长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仿佛想要把自己的“新陈代谢机制”找出来查看一下,再跟凯特的比较一下。
“你们要么开始去搜寻那些孩子,要么放了我,我好去找。”
“我们不能释放你。”库斯纳迪说。
“为什么不能?”
“我们还没有排除你的犯罪嫌疑。”
“这太荒唐了——”
“我知道,医生,我知道,相信我。可你要我怎么办呢?我不能告诉我的审讯员谁是谁不是嫌疑犯。那样违反规定。尽管如此,我还是说服了他们,把你关在这间禁闭室里。他们坚持要我把你移到普通禁闭区域。那边男女混杂,而且,我恐怕,监控也不完善。”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次打开文件,“但我觉得我还能把这事再拖一段时间。同时呢,我也有自己的问题。我们的记录显示你在雅加达这里买下了一栋公寓大楼。付的现金,相当于70万美元。”他抬起头看看她,见她没说什么,就继续说道,“我们的银行联络人说,你有个活期账户,上面长期平均持有——等值成美元的话——30万。这个账户定期从开曼群岛的一家银行接收转账。”
“我的银行存款余额跟本案毫无关系。”
“我相信的确如此。但你该想得到这信息在那些审讯员眼里是怎么回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问,你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
“我继承了一笔遗产。”
局长扬起眉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从你的祖父祖母那边?”
“不,从我父亲那边。听着,我们在浪费时间。”
“他是干什么的?”
“谁?”
“你父亲。”
“银行家,我想,或者是个投资人。我不清楚,我那时候还很小。”
“我懂了。”局长点点头,“我相信我们能互相帮助,医生。我能说服我的调查员,你和绑架无关,同时给我们这个部门一些现在急需的资源,用来找到那些弱——那些,呃……无助的孩子。”
凯特盯着他,现在这些话听起来通情达理,“我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