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深夜,天上没有一颗星辰,偶有夜风流窜,院子里繁密的树枝随着风飒飒作响。苏锦儿面色惨白一言不发地守在屋外,于淳命仆人点了府内的灯笼,对苏锦儿道:“夫人夜寒露多,还请夫人先行回去休息,这里就交给于淳来照看。”
守在一旁不停抽泣的小铃也哽咽道:“夫人天冷,您身体尚未痊愈,你快回去休息吧。”说完,便要来扶苏锦儿,苏锦儿摆了摆手,声音清冷无力却不容抗拒:“我要守着时夏。”
沈煜宸匆匆赶过来,将身上的大衣取了裹住苏锦儿,将她抱在怀里。
眼眶泛红却一直没有流一滴泪水的苏锦儿看见沈煜宸,眼里哗地一下流了下来,如同一个饱受委屈十分害怕的孩子,她的头埋在沈煜宸的怀里,哇哇大哭,喉头哽咽地微微发抖,“我好害怕,煜宸,时夏……她流了好多血。”
沈煜宸紧紧地拥住她,不停地抚着她的背,“别怕,锦儿,不会有事的,别怕。”
夜风阵阵,几片树叶随风飘零,拂落在两人脚下。在沈煜宸柔声地安抚之下,苏锦儿渐渐平和下来。
府内的丫鬟们在忙碌地煎着药,东院的药房也忙的不可开交。直至夜色慢慢退去,天空隐隐地泛出白色。紧闭的大门这才缓缓打开,守在屋外的人的心脏刹时高高悬起,苏锦儿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躺在床上尚未苏醒的时夏,拉了太医的手急道:“时夏她怎么样?”
太医行了行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病人是中了行沸潵的毒,寻常人碰着此毒定不会中毒,只是若不小心让破了皮的伤口碰到,此毒便会入侵,若治疗不及时,便会危及性命。”
苏锦儿的手紧了紧,眼睛紧紧地盯着躺在床上的时夏,听太医接着道:“病人尚且已无性命危险,只是……”
沈煜宸抱了抱浑身无力的苏锦儿,道:“只是什么?”
“病人的手恐怕……恐怕是废了。”
苏锦儿心里一沉,眼底满是痛意,她走过去愣愣地拉住时夏的手,脸埋在她的手上,肩头耸动,“怎么会这样?时夏,怎么会这样?”
于淳昨晚进屋之时,看见了时夏手上的伤势,当下便已了然,他低声对沈煜宸说了几句话,便静在一旁等候沈煜宸指示,沈煜宸一心只在苏锦儿身上,看着苏锦儿抽泣的背影,深邃漆黑的眼眸沉了沉,对着于淳点了点头。
于淳得了指令便退了下去,他带了若干家仆,一一搜索着各间院子,各个角落,正当她带了家仆匆匆赶往凝香院时,正碰上了代曼带着几个丫鬟从凝香院里出来,“于淳侍卫,如此匆忙可为何时?”见于淳带了些家仆赶过来,似是要进自己的院子,代曼止步于于淳面前。
“回夫人,属下是奉将军之命搜查全府,可有禁用之毒。”
代曼挑了挑眉道:“于淳将军这是怀疑曼儿的凝香院里藏有禁毒?”
于淳垂眼道:“夫人,属下只是奉命行事,未敢有此想法。”
代曼侧过了身,扶了寒香的手道:“曼儿那里只有些炼制的香料,定是不会有什么禁毒,于淳侍卫若是受了命便去就是,只是要白白跑一趟了。”说完,便转了身朝梧桐院而去。
转眼已经进了屋内,看着沈煜宸脸色阴沉地守在一旁,寒香心里突然有些慌张但随即想到,并不是她给时夏上的药,她自己定不会有事,再者无人瞧见时夏上的是何种药,也定不能将此罪名怪罪在她的身上,想及此,她定了定神,斜眼睨了一眼床榻上昏睡不醒的人,扶着自家主子走上前。
代曼行及屋内,行了行礼,面色担忧道:“姐姐,曼儿今早听闻时夏受了伤,可还严重?”
听见声音,苏锦儿站起身来,眼里闪过一丝厉色,看着代曼一字一句道:“妹妹,昨日给时夏上药的丫鬟可是寒香?”说完转眼看着寒香,眼露杀气。
寒香从未见过这样的苏锦儿,她害怕地后退两步,见代曼看了一眼自己,她壮了壮胆,睨着眼道:“不是奴婢。”
代曼挥了挥手,两个丫鬟将手上带来的补品和熬好的汤放在前面的桌子上,代曼眼里尽是柔光,道:“姐姐这可是怀疑曼儿对时夏下了毒?”
沈煜宸抬眼看过来,“你怎么知道时夏是中了毒?”
代曼柔柔地笑道:“将军真是健忘,将军方才不还派于淳侍卫去曼儿的院子里搜查了吗?这时夏不是中毒又是什么?”
沈煜宸转了视线,对一旁的家仆道:“去将昨日给时夏涂药的丫鬟带过来。”
家仆闻声而去,适时于淳正匆匆赶了进来,他手上拿了一方药盒子,走上前对着沈煜宸低声道:“将军,行沸散。”
沈煜宸脸色一沉,“何处寻来?”
当凝香院三字一出口,苏锦儿眼里闪过杀气,她取了袖口内的白鹿,语气冰冷:“时夏的手废了,若是查出是谁,我定挑了她的手筋来换。”
寒香心里一颤,搭在靠背上的手若不可见的抖了抖。
给时夏涂药的丫鬟被带过来,丫鬟低着头,浑身颤抖,见了躺在床榻上的时夏,她双腿一颤,害怕地跪倒在地上,声音哆嗦着喃喃响起:“是奴婢对不起时夏,奴婢给她上错了药,奴婢该死,这不关其他人的事,都怪奴婢……是奴婢害了她……”丫鬟跪在不停地磕着头,额头被磕破了也不停的磕着。
沈煜宸脸色阴沉,冷冷地看向代曼:“行沸潵是有毒之物,为何凝香院内竟会有行沸潵?”
“将军只知行沸潵是毒物,可将军可知行沸潵也是治愈脚患寒气的良药吗?”代曼站起身来,眼眶泛红,“曼儿因小时贪玩,失足掉到了水里,至此膝盖便染上了寒气,每当天气变冷,曼儿的腿筋便夜夜抽动的睡不着觉,唯有这行沸潵泡了水才能缓解曼儿腿筋抽动的痛苦,虽行沸潵是带毒之物,可曼儿却也并无它法。”代曼眼里含着泪水看向沈煜宸,“将军没有体会过着脚筋拉扯之痛定是无法理会曼儿用行沸潵泡脚之举,若将军和姐姐不能原谅曼儿,姐姐大可挑了我的手筋,只是若没有这行沸潵,曼儿求姐姐也一并抽了曼儿的脚筋罢。”代曼说着看向苏锦儿,眼里蓄满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脸庞。
太医颤巍巍地站了出来,道:“将军,行沸潵却有治疗腿部寒气的作用,虽用此方法的人少之甚少,但若腿部寒气入骨,伤及筋脉,用此方法确是最佳之策。”
苏锦儿拿着白鹿走近浑身颤抖的丫鬟,轻轻地牵起她的手柔声问:“你知道时夏的手变成什么样子了吗?”丫鬟的手在拼命地颤抖,她看着动作温柔的苏锦儿,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里从她的眼眶里无声地滑落。
苏锦儿的声音虽然极轻极柔,却令在场所有人的心颤了颤,一时之间安静至极,只能听见白鹿慢慢挑起丫鬟手腕处衣服的声音。于淳正欲上前,被沈煜宸止住了,他低头看着的苏锦儿,看着她拿着白鹿的模样,眼底深邃至极。
白鹿轻轻地刺进丫鬟手臂处白嫩的肌肤里,鲜红的血珠从慢慢地渗透出来,迅速凝结成一个个细小的血珠,汇成一片顺着雪白的肌肤流下来,浓稠的血腥味迅速充斥着整个房间,丫鬟吓得没了声,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血液慢慢抽离她的身体,在一瞬之后,痛的尖叫起来,她想要收回手,却动弹不得,眼泪从她血红的眼睛里涌出来。
在场的丫鬟和下人都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寒香站在代曼后面,紧紧抓住椅子才勉强站稳。
沈煜宸低着头看着苏锦儿,眼眸隐在阴影里,似乎眼前的一切惨叫和场景都不存在一般,深邃的眼眸凝视着苏锦儿,陷入回忆里。
“公主……”
当白鹿越来越深地刺向丫鬟的肌肤里时,床榻上的人皱了皱眉,醒了过来。
苏锦儿像是一个在睡梦中的人,突然醒了过来,她走向床边,粘着血的白鹿从她手上掉落,落在床榻上,她扶着时夏,想要拉她的手但又怕弄疼她,“时夏,你的手还疼不疼?
时夏看着满手是血的公主,鼻头泛酸,眼泪掉了下来,她使了使力,想要伸手去抱住公主,可右手却如何也使不上力气,她哭着,悲痛欲绝:“公主,夏时的手是不是没用了?”
苏锦儿心疼地伸出手来拍拍她的头,眼里十分柔和,说出的话却令人一震,“谁废了你的手我定会让她偿还。”
跪在一旁的丫鬟捂着手上渗出血来的伤口,哭喊道“时夏,是奴婢给你涂错了药,是奴婢害了你,不关其他人的事……”丫鬟失血过多,嘴唇泛着虚弱的白色,一口气没缓上来,晕了过去。
时夏看着浑身是血晕倒在地的丫鬟,眼里的余光扫过代曼和寒香的脸,自然明白丫鬟只是替罪羊,代曼和寒香为了达到她们的目的,不会将一个丫鬟放在眼里。时夏单手拉着苏锦的袖子哽咽道:“公主,这都是时夏的命,时夏不怪她,若公主心疼时夏,就将她赶出将军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