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万荣人。1966年11月生,大学本科学历。1991年7至1996年4月在《城郊报》社工作,担任记者、编辑。1996年5月至今在山西教育宣传中心(原山西教育报刊社)工作,曾担任《山西成人教育》《山西教育》(教学版)记者、编辑,《小学教学设计》(语文版)编辑部副主任、主任,现在为《小学教学设计》杂志社编委、副编审。
◎夜归
那是一个漆黑无比大风弥漫了天际的夜晚,真后悔,刚才他要送我一下就好了,干嘛那么装坚强、装钢铁战士呢!这会儿该受苦了吧!我心里不断地骂着自己,又不时地往后张望着:看看有没有公共汽车来。大风卷着树枝在暗夜里劈叭劈叭乱摇怪响,马路上飞沙走石,势不可挡。许是这种天气的缘故吧,小巴连个影子都没有,更别提公共汽车了。
我做好了耐心等待的准备,将手插进大衣口袋,头缩进竖起的领子里,往站牌靠近了些。等车的除了我没有任何人。我心里怕极了,又想起书本里关于鬼的故事,似乎一位青面獠牙者正挥动大刀向我扑来。又想起爸爸常常告诫我的话:路上的坏人如何如何多,如何如何防不胜防。对,站在车牌下目标太大,于是朝一个附近的墙角移去。正在这时,一个黑影晃动着朝我走来,我惊得差点要喊救命。也许是天太黑,那人注意到我的时候,似乎也颤抖了一下,立即折回了头。隔了一会儿,那人又朝我走来,我警惕地攥紧了拳头。大风天气加上没有月光,在这样的夜晚,我无法辨认他的性别,隐约中见他扬了扬手臂又折了回去。我紧张极了,手心,鼻尖都渗出了汗珠。
盼呀盼,终于晃晃悠悠来了一辆公共汽车。我一个箭步跨上后门。那人同时也迫不急待一跃而上了前门。车厢里乘客廖廖无几。人们在这大风天里都懒得攀谈,车像疯了似地勇往直前,玻璃震得山响。售票员头顶上的那盏灯像打瞌睡的人的眼,让你分辨不清前面的方向和车上人的面孔。进入市区,到了S站,我急忙奔下车,朝我熟悉的小胡同跑去。我顾不得往后看,凭感觉他也朝我这一方向跑来……快到家了,大门口的灯真亮,老远就看到爸爸抽着烟,踱来踱去,这下我可不怕了。跑着跑着,我停下了脚步,大胆地朝后望了望。哇!原来是表妹!我们面面相觑,一时谁也说不上话来。
《城郊报》1993.9.13
◎晋南元宵节
在我的晋南老家,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家家户户忙着捏油饺子(像油糕)。大一些的村子唱几台戏,更有意思的是各村年轻人会唱会跳的组织起来闹红火。
每到闹红火的这一天,整个村子沸沸腾腾,套车的、步行的,呼朋唤友到外村去看红火。到了外村有亲戚的到亲戚家去给朋友搬凳子,心急的伙伴早就窜上了墙头,爱热闹的孩子们更是使劲往前钻。这时,爷爷总是抱着我站在从朋友家借来的凳子上。等到最红火最精彩的时候,爷爷让我骑在他脖子上,嘴里喊着:“快看,快看,里头还有二妞呢!”二妞是我二表姐,她是村里顶标致的一个姑娘,爱唱、爱跳,因为要排练,早我们几天就到这里了。二表姐冲我一挤眼,别人都朝这里望,我却得意地笑着。红火看完,到朋友家去还凳子,再约朋友家的孩子们去自己村子里看大戏。
看戏时爷爷和我总是把凳子先写上名字,排到戏台子前,你以为你来的早,其实戏迷早就排上赶到前头了。要说戏迷,数邻居的二婶最迷,等不到戏开,她总是问:“怎么还不开,怎么还不开?”然后又急忙跑到后台去看。后台的一个小伙子说:“不演了,不演了,人还没来呢。”二婶一听眼泪扑籁籁落下来:“那不能演一段吗?”小伙子看到二婶着急的样子,噗哧笑了:“天还没黑呢,一黑立即开场。”二婶转怨为喜,为此村里人送一绰号,称她是“戏痴子”。
戏开了,爷爷就像一个永远有知识的老人,不断向我解说着剧中情节,到了高潮时,爷爷也忘记旁边的我,大喊:“好,好!”我冷不丁给爷爷一句:“哪儿好呀?”爷爷又细声给我讲起来。戏演着,一场、两场,孩子们睡在妈妈的怀里,妈妈仍聚精会神地看着,星星眨着眼睛看着人们,人们咀嚼着剧中的喜怒哀乐。
正月十五,捏油饺子、看红火、看大戏,是人们一年中最美的享受。今天又到了正月十五,我的晋南老家还是这样吗?我那亲爱的爷爷已故去多年,二婶子已有白发了,二表姐早已嫁人了。听二表姐的孩子说,如今油饺子捏得更俏,吃起来更甜,红火闹得更热闹更现代,大戏唱得更火,村里搭了戏台有了戏院子,不用再在露天看。哦,我多想和爷爷一起吃着甜滋滋的油饺子,不是爷爷背我,而是我背爷爷,看一场家乡的红火,家乡的露天大戏。
《城郊报》1993.2.6
◎接站
秋风瑟瑟的夜晚,阿文在火车站出站口等人。不知什么原因,火车晚点了两小时四十分。阿文一边听着广播,一边盘算着这么长的时间到哪里挨过。街头一家餐馆的霓虹灯闪闪烁烁招徕顾客。阿文朝那里走去。
路灯像瞌睡人的眼一眨一眨的,仿佛就要睡去。忽然,有一个脏兮兮的女人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挡住了阿文,伸出三双黑污的手。“可怜,可怜啊!”阿文最近从报纸上看到不少关于乞丐的报道:拿乞丐做幌子,其实早已是家财万贯了。尤其是他们竟然雇用孩子进行乞讨,利用人们的善良和同情心骗取钱财。许是看到阿文的犹豫,或者是想多掠夺一点慈善的情怀,那个男孩竟露出他那条断臂。看到这种情景,阿文的心猛地抽了一下,此时,那一双混浊的母亲的双眼和两个十分可怜的孩子盯着自己。阿文忘记了报纸上的忠告,迅速掏出一把零钱扔给那男孩,一头扎进了餐馆。二两烧酒,三碟小菜,消磨时间等待列车的到来。可能是餐馆里的声音太嘈杂,盖过了车站广播的声音,等阿文过了两个多小时去接站时,377次列车早已提前四十分钟到站了。阿文睁大了双眼仍没有看到他熟悉的身影。他焦急地四下张望着,这时突然发现在车站的大钟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起劲追打着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边打边往那人身上吐唾沫。那男子拼命地向前奔跑,不知怎地,他像被什么绊了一下,倒在了地上,手中的什么东西也随着甩了出来。借着微弱的灯光,阿文看到那男孩捡起地上的东西,就往回跑,一只袖子在风中抖动着,难道是他?他是在?!……
阿文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只见那男孩朝阿文身后不远处跑去。栏杆下一袭红风衣随风一飘一飘,那熟悉的长发在风中飞舞。“阿红!”阿文大声地急切呼唤那位姑娘。那姑娘——阿文的未婚妻,听到呼唤声,急奔过来,伏在阿文的肩头啜泣。显然是受了惊吓或者是委屈。“阿姨,给你钱包!”一个声音传过来。阿红止住了哭:“阿文,就是这个小家伙,帮我从小偷那里追回了钱包。那个狡猾的男子,刚才还热情地帮我提行李呢!多亏了小家伙!”
“小家伙,你母亲和那个女孩呢?”
“噢,他们睡了。我是偷着出来溜着玩呢。”
从那男孩的嘴里知道:一个月以前他爸爸到城里打工被车轧死了。母亲没有要司机一分钱。因为司机家里也很穷。他们娘儿仨处理完后事,准备回农村的当儿,路费被可恶的小偷偷走了。家里回不去了,只好每天乞讨,一方面糊口,一方面攒着路费。
“我妈说,过几天我们就回去。除了路费,还能剩些钱供我们姐弟俩上学。”
“那你们以后怎么办呢?”阿红关心地问。
“我妈会种菜,我也会。种菜能卖钱。”小男孩说着,一副天真、神气的样子。
阿红取出刚才的那个钱包,将准备结婚用的钱拿出一半交给那男孩。那男孩愣愣地望着阿文。阿文微笑地说:“拿着吧!交给你妈妈,早早上学。”小家伙咬着嘴唇,眼里滚动着感激的热泪。
第二天,火车站果然没有了他们的影子。数年后,报纸上登了一则寻人启事。人们议论着,过去的小乞丐如今成了大人物了,他在寻找过去的恩人。报上一登再登。阿文、阿红看到了启事,但他们却很平静,只是默默地祈祷,替天底下所有善良的人们祈祷。
《崛<山围>山》19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