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很小很小的乡村,并在那里生活了17年。我的所有少年时光,都散漫在村庄的沟上岭下。应该说,每一片树叶里都保存着我的影子。17年来,我与每一寸土地,每一条小道,每一棵树木,每一个孩童,甚至每一头牛每一只羊共成长。现在想来,那时候的童年,才是真正的童年,疯狂快乐得随心所欲:偷鸡蛋、摘果子、捉青蛙、逗蚂蚁,甚至混在大人堆里听闲话。那个村庄的一点一滴,那些乡人的一举一动,那些庄稼的一春一秋,统统装进我的眼睛里,刻进我的记忆中。
我的村庄虽小,但它是生动的;我的乡邻虽无见识,但生活得风生水起。嵌在山坳里的我的村庄,炊烟袅袅,流水潺潺,庄稼茂盛,村民安乐。偶尔的风吹草动,偶发的矛盾纷争,偶生的狗急跳墙,偶出的鸡飞蛋打,不会对村庄造成威胁,只会让村庄更添鲜活。
这样的生活情境下,我脑中的乡村情愫怎可抹去,我的那些乡邻们,怎能不时时跳出来,一桩一件,陪我重翻那些渐去渐远却难以忘却的生活。无论我离开家乡多久,无论我在城市生活多少年,我的心,总也离不开那个村庄,总也忘不掉那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人们的一颦一笑。
也因此,我的思维,我的笔下,注定无法脱离这浓浓的乡土情结,并且,让我越来越疯狂地热爱它。
于是,我的文字里,便常常出现乡村,常常对话乡邻;常常,我跟着他们回到从前,爬上山坡,躺进树丛,跑下深沟,坐在田埂,吃着果子,编着草帽,诉着往事。
往事,自然暖暖的,暖得让人不愿也不忍扔下这一切离去。尽管我的老屋坍塌了,尽管我爱爬的那些树枯萎了,尽管河里的水越来越少了,尽管物是人非,然而村庄依旧是我的村庄,土地依然是从前的土地,以至于让我常常有一种幻觉,岁月不曾流经我的村庄,我也从来不曾离开过我的村庄。
然而写着写着,我又极怕。我怕自己没有那么深刻地了解村庄,我怕自己的语言太过匮乏,不能恰当地描述村庄。因此每写完一次,我必反复比对,看看我笔下的村庄,是不是我记忆里的村庄;我笔下的乡邻,是不是曾经在麦场上打谷的乡邻,是不是那些在水边打情骂俏的邻家叔叔婶婶。
也因此,我越来越怀念家乡的小米、黄豆、红薯、玉米面,那些我曾经觉得难以下咽的粗粮,如今吃来津津有味;也因此,我越发喜欢走进那些与我的村庄一样的其他村庄,看看场上晒的谷子,墙上挂的红辣椒,在阳光里坚守的残砖败瓦。我不怕人们如何嘲笑,我知道,我在努力寻回丢失了许久的乡村记忆。
如果有一天,我的文字里没有了我的村庄,那一定,是我老了,老到拿不起笔,敲不动键盘。因此只要我还健康地活着,我一定会坚持写我的村庄,以及与我的村庄相似的其他村庄。
我深信,只有村庄,才会使我的文字更加鲜活,更加纯净我的心灵。也只有那些朴实可爱的村民们,能让我的笔尖一次、再一次灵动。
请相信,我笔下的村庄,会越来越生动可爱;我文字里那些乡人,会越发让人读起来回味无穷。
请陪我一起,爱我的村庄,以及与我的村庄相似的其他村庄。
蒋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