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只感觉屋内的烟雾越来越缭乱,昏沉沉的让人看不清白天黑夜。
那个老头子就是一直这么呆在这里么?陪伴着黑暗与孤独,仿佛闭上眼后就可以看到,看到老头子躺在那张单床上沉重的呼吸与叹息。
还有那个忽然离开的男人,他总是那么匆忙的出现然后离开,他总是“出差”,他也总是带给年幼的自己那些新奇的玩意,带给自己快乐。
使劲摇了摇头,苏哲又从屁股兜里捞摸出一根烟来点燃,眯着眼猛抽一口,继续沉默。烟雾在他眼前飘起,刺得眼火辣辣的,想流泪,他今天简直像个烟鬼。
烟雾里仿佛有人叹息,又像是唏嘘感叹。
“岁月蹉跎,白了少年头。多少代人的努力全埋在了这脚下的滚滚黄土之下……何时才是个结果?”不知是谁在烟雾里自言自语,充满伤悲,那语气像二叔又像大伯。
狠狠地抽了一口,苏哲缓缓吐出烟雾,随口问道:“他在哪里?”
“昆仑呐,山高且险咧。”盘腿坐在床上一直未吭过声的大伯毫不思索的说道。
苏哲听完后静静的思索了半天,眉头越来越皱,直到烟快烧到头的时候才一个激灵开口道:“哪个昆仑?难道是那个传说中的昆仑?有神仙那个?他成仙了?他去求仙了?不,我知道了他去……”
因为他忽然想到他父亲曾经常常自顾自念叨过的那句话:“珍禽异兽,宝树奇水,西有天柱,名曰昆仑。”
大伯缓缓吐出一口烟,狡黠的笑道:“没想到你倒也不笨。就像你想的,我所说的昆仑,就是‘门派’里的那个神山‘昆仑’,不是现实的昆仑山脉。”
“现实的昆仑当然去的,那去不得的也只有神山昆仑了。”二爷爷不知何时已经从自言自语的呢喃状态中回来随口说道。
苏哲终于知道为何去不得了,因为根本没处去寻那虚无缥缈的存在!“昆仑……那里去寻啊……”
“这个地方当然在现实里不存在,但它却真真切切的存在。”苏彻出现在门口,手中依然握着那把黑色雨伞,当然已经合住。但第一次他身上着了水,水滴不断的从他刘海流下,使得刘海全部贴在了额头上,眼睛在呛鼻的烟雾中显得明亮。
他的脚下放着一个黑色的背包,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瘪瘪的。
苏哲没有去想苏彻何时出现在门口,只是抬头用一种说不出来的眼神看了一眼,便不再去看,无意中手指将即将的烟头掐灭,他心里有很多莫名的情绪。
“为什么这几年瞒着我。”苏哲深吸一口气,低着头沉声问道。
“没必要。”苏哲依旧还是那脸色那神情。
没有苏哲想象中的震惊,仿佛就猜到苏哲会这么问,苏彻只是面无表情淡淡回了句,说完轻轻擦了一下湿湿的额头。
苏哲听完后肩膀忽然不停的上下抖动起来,然后抬起那深深低垂的头颅,放肆的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废物么?我也许是吧。”苏哲惨笑着问道,直直的看着苏彻,清澈的眸中充满落寂。
“对。你什么也干不了,也永远干不了。哼。”迟疑了片刻,苏彻终于还是淡淡的开了口,与苏哲相对而视,字字诛心。
苏哲紧紧地握着拳头,终于还是松开了,也许苏彻说得对,自己也许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二爷爷会忽然对自己说刚才的那一席话,他猜不透,也琢磨不透。毕竟自己可能什么也干不了啊。
“二爷爷……”苏哲在心里想着,眼神看向了老人。
“是你太爷爷让我告诉你的,我也不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不过他定会有他自己的想法和原因。”
老爷子仿佛一眼猜透了苏哲内心的疑惑,然后扭身从背后摸索了半天,拿出一个不大的盒子,约莫一个鞋盒般大小的木头盒子,脸上无比凝重。
一旁的亲爷爷抬眼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动了动嘴唇,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干脆闭上了眼。
苏哲专注的盯着那个毫无一点花纹和美感的木头盒子,心里总感觉什么会发生的样子。二爷爷爱怜的在盒子面上摸了又摸,生怕再也摸不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抬眼看了看木头的苏哲,开口道:“这就是你爸三年前,也就是与你太爷爷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交给你太爷爷的东西,为此你太爷爷还挪窝竟然跑了趟青海,这里面的东西据说是你爸发现的。老爷子临终万般嘱托一定要交给你,直到我们应了才咽了那最后一口气。但至于里面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说罢,老头子把盒子向苏哲递去,临了不忘又温柔的摸了一把。
站在门口的苏彻眼皮猛地跳了一跳,第一次呼吸变得紊乱,手指不安的捻动着手中的雨伞把。
苏哲没有看到他们的情况,他的注意力全被这普通的盒子所吸引,仿佛这里面充满了诱惑,犹如潘多拉的魔盒一般。
“你最好不要现在打开。”正当所有人睁大眼睛准备看清里面是什么的时候,门口里冷不丁的跳出一句话,苏彻手中的雨伞头顶在地上,伞身转的飞快。
苏哲看了看这盒子,上面一个精致的小铜锁,盒子隐隐约约的透露出一股奇异的香味,闻着让人浑身安逸凝神。但还是强压住好奇心回道:“可以。”
他懂得什么东西不能见光的道理,既然是自己的父亲亲自秘密交给老头子的东西,老头子又临终万般嘱托一定要交给自己的东西,恐怕没那么简单。
二爷爷遗憾的摇了摇头,甚是惋惜,似乎为自己没有一睹这里面的道道所遗憾,不过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其他人也一样。
一旁的亲爷爷睁开眼再次动了动嘴,脸上暗里变换多种表情但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淡淡了说了句“命啊。都是命!”不过这声音很小,只有一旁的二爷爷才听的清楚,脸上隐隐的扫过一丝阴霾。
然后众人在一块沉默片刻后拉了些家常,商量了丧事该怎么做,留了一地烟头后都各自散去吃中午饭去了,只剩苏哲木头的站在原地,手里的烟早已经熄灭,呆呆的看着老头子生前所躺过的床和屋子,铺设和装饰简单寒酸的令人心里发堵和难过。
“把盒子给我,那个东西不能留在你手里。”正在撒癔症的苏哲被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吓了一跳,一回头才发现原来苏彻也没有走。
苏哲看着苏彻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和薄薄的嘴唇,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为什么?!这是爸爸留给我的。”像是一个生怕别人抢走自己糖果的小男孩。
苏彻愣了愣,苦笑了笑,摇摇头道:“那东西对你百害无一利,你最好交给我。”语气竟是从不在别人面前展现的些许温柔……手随意的抬起,伸向紧紧抱着盒子的苏哲。
听到这里,苏哲忽然心中一股无名的怒火,不自觉的失口喊道:“凭什么?!对我百害无一利,对你就有好处了么?!凭什么把什么坏的都不让我承担?你凭什么将一切痛苦的不爽的都留给你自己!你当我真的是傻 逼么?总是表面上一副冷漠刻薄的嘴脸,却永远偷偷地对我好,一切都为我考虑,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吗?!”
苏哲顿了顿,又喊道:“无论你做的一切再密不透风,再让我察觉不到你是对我好的目的,可你怎么从不考虑我到底乐不乐意接受呢!想知道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答案。”
苏哲闭了闭眼睛攥紧盒子:“我不接受!!”
喊完后连苏哲自己都愣了愣,然后就是极度的缺氧和头晕,低声自我喃喃了句“果然还是体质不行……”再不愿说一句话。
苏彻呆呆的站在原地,伸出的右手僵硬在空中,眼睛第一次变得不再明亮而是变得有些呆滞,左手中的黑色雨伞“啪啦。”倒在地上。
片刻后,苏彻的眼神再次明亮起来。第一次自我嘀咕了句什么。然后将手再次伸了伸,“盒子,拿来。那会要你小命。”眼神无比坚定,大有不给就抢的决绝……
苏哲不安的咽了口唾沫,不自觉的将怀中的盒子抱得更紧,努力的抬起眼与苏彻对视,但刚努力憋得自认为坚毅的眼神立刻软了下来。
苏哲浑身打了个冷颤,那眼神,让苏哲想到了一个名词——“凛冽”,然后他觉得自己可能有必要考虑考虑……
在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在不时的抬眼看了看如雕塑般的苏彻后,苏哲可能认为自己的确可能没本事玩得转这个,可能也觉得刚才自己的话太过难听,心里愧疚等等……终于还是“豪爽”的将盒子递给了冷眼的苏彻。
“有什么要求。”苏彻随口道。苏哲的小心思他看得透彻,更别提眼前现在苏哲的表情已经明显的发指了……扭捏的,对,就是扭捏!扭捏的站在那张嘴半天又闭上了嘴,又张开了嘴,眼睛一片“痛心”……
苏哲终于敞开了口气,舔着脸豪爽道:“盒子可以给你,不过里面是什么,我得看看,万一是老爸留给我的几十万块钱的存折,几处天津卫的房产呢?那我可就亏了……”
苏彻抬眼无奈的看了看苏哲,随口道:“不可以。”干脆无比。
苏哲立刻闭上了嘴,后来可能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过懦弱,终于还是扬了扬眉,点了支烟,开口道:“那可不行,我再怎么也得看看老爹留给我的东西,你怎么就肯定那一定就不是好东西呢?万一没你想的那么不堪呢?”
“直觉。”苏彻想也不想道,然后犹豫了片刻在苏哲炽热逐渐冰凉的眼光下呼了口气道:“可以给你看,但不是现在。”
“可以。”苏哲爽口道。说完狠狠地吸了口烟,望着这个不大的屋子,眼睛最深处依然是落寞,不管在如何的装作不在乎不难过的样子,可心底还是真真切切的难过。
“你没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难受,很多事情藏是藏不住的,就比如心情,你再怎么伪装和不在乎。”说罢苏彻指了指苏哲的胸口继续道:“依然还是疼。”
今天苏彻的话似乎不少,至少开口谈心了,苏哲如此想。
“你说,他们在地下看我们么?”苏哲皱了皱鼻子抽了口烟胡乱扯了句,眼神呆滞,然后,他流泪了……
苏彻抬眼看了看此时的苏哲,眉头皱了皱,弯腰捡起雨伞。
然后拉开脚边的书包的拉链,将盒子熟练的放入他那黑色的背包里,拉住,甩到背上。
转身,走了……
这动作华丽!潇洒!且富有艺术美感,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就像没个千百次根本练不成这样装十三的样子。
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苏哲感觉自己被深深的恶心着了。他终于知道那个万恶的破书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现在只感觉心中万千草泥马在心中奔腾呼啸而过,此起彼伏的兴奋的叫嚷着:“我日!我日!傻逼!傻逼!”
这就像是被人涮了的感觉,很不爽,怪不得自己就是想对苏彻和颜相处,也总是莫名的提不起很大的好心情。不知道是他的能耐还是自己的罪过,苏哲如此想。
忽然想起了什么,苏哲一拍脑袋叫道:“忘了问他‘昆仑’的事情了!靠!”说完向厨房奔去,肚子饿才是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