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雨的双臂颤了颤,蓦然停在半空,最后放下来,他张了张嘴,没再言语。
飞速地换了鞋,毕夏一脸漠然,没有再看他一眼,便开门扬长而去。
夜色如水。
走到楼下时,毕夏转身仔细看了看这栋熟悉的大楼。突然发现时光真是一个残忍的东西,一年前她天天都希望到这栋楼里去,然而一年后,她希望此生再也不要到这里来。
毕夏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把那段不堪的过去永远地扔在了这栋楼里。
烈日炎炎似火烧,一转眼半个月过去,已到了上海的高温天气。光线灼人,热得像个蒸笼,蒸得人汗珠往下直滚。
周五的下午,总监安排毕夏跟着老板一起去合作公司,参加一个提案会议,她回来负责写具体的方案。
开完会,纪厚华跟对方公司的总经理晚上吃饭喝多了酒,不能开车,便把正坐在角落里的毕夏叫过来:“毕夏,你过来。”
毕夏走过去,毕恭毕敬地问:“老板,什么事?”
“你……”纪厚华醉醺醺地说,“你帮我打个电话给纪亦,让他开车来接我。”
一听到这个名字,毕夏犹如触电一般手一颤,差点把桌上的一个酒瓶碰倒。她稳了稳心神,在老板诧异眼神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拿出手机,走到外面的走廊里。
从通讯录中翻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毕夏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毕夏沉默了一下,说:“喂?”
“有事?”纪亦冷冰冰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毕夏心里不由得一热,像是泛着粼粼波光的安静海面,瞬间荡漾起了波纹。
“那个……”毕夏轻咳了一声,有些紧张道,“老板喝醉了不能开车,让你开车来接他。”
纪亦的声音一如往常地清冷:“哦,好。”
待等他确认好了地点,毕夏便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纪亦的车便到了。
夏夜凉风至。
初夏的天气,雨水正盛,方才还是万里无云的天空,眼下说变就变。乌云聚集在眉峰,天色更是暗得像是要滴出墨来,凉风越刮越大,满树幽香的海棠花被挂落,横斜一地。
毕夏扶着喝醉的纪厚华站在路边,远远便见到那辆熟悉的LEXUS缓缓驶来,在一旁停下。
车门打开,穿着衬衫的纪亦走下车来,只略略看了毕夏一眼,便连忙把喝得七荤八素的纪厚华扶上车。
毕夏在后面偷偷地打量他,半个月不见,他的头发剪短了些,看起来更加利落而清爽。
挺拔的身高即使穿着衬衫,也能撑出完美的线条来,肩膀宽阔,身高腿长……毕夏偷偷瞥了几眼他的大长腿,咽了咽口水,心里像是被微风吹拂一般痒痒的。嗯,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委实有些吃不消。
“上车吧。”
毕夏一怔,愣过神来,见纪亦那张英气逼人而万年不变的冰块脸,近距离下的睫毛特写,狭长的眼睛被笼罩在眉毛的阴影里,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她猛地抽回视线,点了点头,慌忙上了车。
上了车后,喝醉的纪厚华话变得多了,毕夏在后座看他一直在跟纪亦说话。一会儿关心他的工作,一会儿又关心他的人生大事,甚至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一定要早点结婚,他和纪亦妈妈就等着抱孙子了。
毕夏看着无动于衷又显得有点烦的纪亦,莫名觉得很好笑,便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听见这笑声,纪厚华转头来,突然把目光锁定毕夏,温和地笑着问:“夏夏,你有喜欢的人吗?”
毕夏心上咯噔一声,瞟了眼纪亦觉得有些尴尬,又打了个哈哈,点了点头,连忙找了个借口说:“叔,我有喜欢的人啦。”
不知是不是幻觉,说完这话,毕夏貌似看到纪亦开车的背影僵了僵。然后对方突然从后视镜里打量毕夏,一双深得像是一潭黝黑湖水的眼睛,与正在偷看他的毕夏,目光碰了个正着。
毕夏一愣,猛地抽回视线,睫毛抖了一抖,眼神也跟着颤了一颤,赶紧转了头。
这时,纪厚华叹了口气,问:“你有喜欢的人了?”没等毕夏搭话,又自言自语道,“要是你喜欢的人,是纪亦就好了。”
毕夏哈哈干笑了两声。
嗯,她在心里默默点头并流泪,从车窗望了一眼黝黑的夜空,脑海里似有千万头马在奔腾咆哮:“叔,我喜欢的就是纪亦啊!可他不喜欢我啊!”
良久,终于把老板送回了家,纪亦便说要送自己回去。可毕夏觉得这么晚了,还麻烦他挺不好意思,就让他放自己在地铁入口就好了。结果纪亦不同意,被他驳回。
于是,车里就他们二人,毕夏不知要说什么,纪亦也没有开口说话,空气瞬间很是静默。毕夏便闭上眼睛佯装睡觉,就这样过了片刻,便到了她家。
到了家门口,毕夏从包里拿钥匙,可她把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钥匙的踪影。纪亦见她脸色苍白,轻描淡写地问:“你该不会忘记带钥匙了吧?”
毕夏思忖了一番,想起白天在公司把钥匙上的指甲刀借给徐小宝剪指甲,结果放桌上忘记拿回来了!只得干笑两声,对纪亦点点头,哭丧着脸说:“恭喜你猜对了……”
纪亦目色沉重起来,皱着眉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毕夏沉默了半晌,被自己蠢哭,重重扶额:“这么晚了也没办法叫开锁,看来只能去宾馆了。”
“那走吧。”纪亦的目光冷淡深沉地看了毕夏一眼,示意她跟自己下楼。
不一会儿,毕夏原以为纪亦会把自己送去附近的宾馆,没想到他竟然把车开到了他自己住的房子。毕夏这才知道,原来纪亦并没有住家里,而是一个人住在外面。
顿时有些吃惊,她便迟疑着没有下车。
诚然毕夏不是纯洁妹子,但要跟纪亦单独过一晚,她还是有点吃不消。
纪亦身上那股居高临下逼人的冷酷气息,虽一直压得她快不能呼吸,但他的一举一动皆十分拨动她的心弦。倒不是怕纪亦会对自己做什么,而是怕自己把持不住,会对他做什么。
嗯,暗想片刻,便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上去。
纪亦好似看出了毕夏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挑眉,瞥了她一眼,说:“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宾馆好了?”
这正如她意,毕夏笑着赶紧点头:“好呀好呀!”
“你确定?”纪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毕夏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不怀好意,傻了片刻,脸一红,呆呆地骂了句:“你妹!”
纪亦嘴角微挑,薄唇动了动:“放心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还没饥渴到这个地步。”
毕夏无言以对,呵呵干笑。
这人真的好欠扁啊!
晚上十点钟的光景,天空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狂风卷着哗哗的雨丝,像天河决了堤,雨水从天际漫下来,瞬间就把天地变成白茫茫一片。
街上的人们即使打着伞,浑身也被雨打湿了。更有没带伞的人们,在大雨中慌张地奔跑着。
刑警副队长柳暗看着街上乱蹿的人群,小心翼翼地驾驶着警车。
副驾驶的同事小林突然叹了口气说:“这么大的雨,可别又出什么事才好。”
狂风暴雨突然像无数条鞭子,狠狠地往挡风玻璃上抽。柳暗伸出右手,往车窗上擦了擦蒙的一层水汽,笑着说:“你小子瞎担心什么?”
小林一本正经地说:“副队,这种天气一向犯罪率飙升啊,那些变态们都喜欢在这种电闪雷鸣的天出门害人,也不怕被雷劈死。”
话毕,柳暗的手机便响了。一旁的小林看他接完电话,脸色大变,顿时疑惑地问:“怎么了,副队?”
柳暗沉默了一会儿,斜了一眼小林说:“被你的乌鸦嘴说中了,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我靠,不是吧!”小林如被雷劈,“这次又在哪儿啊?”
柳暗说:“在一个大学里,死者是一个女学生,和上一个被先奸后杀、然后尸体被抛尸河里的女老师,死法一模一样。”
“这……”小林迟疑着说,“看来凶手是同一个人?”
“没错,我们一定要尽快抓到凶手,要不然,还会有更多人死于非命。”柳暗脸色铁青道。
小林皱着眉毛问:“可是,如今这个案件陷入僵局,一点进展也没有,凶手太聪明了,什么证据都没留下,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他?”
闻言,柳暗思索了一番,突然眼睛一亮,说:“看来,我要去求纪亦出马了。”
“纪亦?”小林不解地问,“是那个法医纪亦,局长特聘的专家?”
柳暗笑着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还真是他?”小林眼里顿时大放光彩,抑制住一颗狂喜的心,“我在调进局里之前就曾听说他是大神啊,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不能破的案子!”
“没错,”柳暗笑着说,“他就是大神。”
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可是暴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毕夏看着刺眼的闪电,像条巨蛇在乌云间翻滚,一个暴雷混合着大雨猛地在窗前炸开,吓了她一跳。
纪亦去洗澡了,毕夏便趁机四处窥视。
硕大的客厅里只有毕夏一个人,还有一只超美的布偶猫。毕夏便跑过去逗它,结果这货无敌高冷傲娇,完全不理会毕夏,直接躲到沙发下面不再出来。
都说宠物的性格随主人,毕夏翻了一个白眼,这完全一点都没错。
打量四周,纪亦的家非常干净整齐,装修是当下简洁的性冷淡风,不过估计是没住多久的原因,只有一些基本的家具,显得宽大的客厅还有些空空荡荡的。
推开旁边的一扇门,毕夏走进纪亦的书房便惊呆了。只见书架上全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医书,她拿了几本什么《法医学》《法医病理学》《法医骨损伤学》……
瞟了几眼便觉得很是头疼,因为没一本看得懂。
毕夏便走到电脑桌前,见上面放着一本名叫《法医月刊》的杂志,封面上那张万年不变的苍白而冷漠得如同冰块一样的脸,正是纪亦,一身GUCCI的黑西服显得英气逼人。
翻开内页,把他写的论文通篇读下来,毕夏更是目瞪口呆。
虽早知纪亦很厉害,尚未想到他竟厉害到了这种登峰造极的地步。
不仅精通法医学,还长得这么好看。毕夏不得不承认,纪亦委实是个所向披靡的高颜值学霸典范。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比我聪明的都没我好看,比我好看的都没我聪明。”
这不是纪亦是谁。
毕夏靠在书桌前叹了半天气,突然便对纪亦充满了敬佩之情。
出了书房,毕夏进了他的卧室,只见窗帘是白色的,家具白色的,床单也是白色的,甚至客厅里的沙发都是白色的,还有那只猫也是白的,真是专一到可怕的白色控啊……毕夏有点怀疑他有洁癖。
转身到厨房,毕夏想起纪亦洗澡前,告诉她要是饿了,就去冰箱里拿吃的。毕夏便打开冰箱,见里面全是千篇一律的啤酒饮料,还有些水果之类的,毕夏便默默拿了几个橘子。
良久,纪亦洗完澡,拿着块白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出来,与平常那股不容接近的冰冷气息不同。此时的纪亦,虽神色依旧冷然,眼睛像是天空中淡薄的云,没有焦点,但浑身上下透露出小黄瓜般的清爽气质,让人特想上前咬一口。
毕夏看得目不转睛,心不由得微微一动,脸更是一红。
当时自己正在吃橘子,刚剥开就一整个塞嘴里了。
纪亦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问:“你这么吃橘子不怕被噎着?”
“不怕啊,我喜欢吃橘子的时候,剥完橘子皮,不剥橘子瓣,”毕夏凛然道,“然后把整个橘子一口吃进嘴里,因为这样吃很爽!”
纪亦嘴角微挑:“那你再给我表演一个?”
“呵呵——”毕夏额头青筋直跳,皮笑肉不笑道,“我不是唱大戏的,谢谢!”
纪亦似笑非笑地看她:“我觉得你挺像的。”
毕夏:“……”
斜觑了一眼纪亦,毕夏没再搭理他。
后来毕夏跟他熟识了才发现,他这个人,虽然开车的时候很好看,穿白大褂的时候很好看,穿西装的时候很好看,随便穿都好看……
但是,性格有时候真的不能忍。
高冷毒舌就不说了,还很刻薄好吗!说话一针见血,能瞬间把人伤得体无完肤。
不过,心地却很善良,看到乞丐就给钱,不管是不是骗子……还会给楼下的流浪猫狗喂食……
还有每次毕夏想到纪亦的缺点就笑得停不下来……他喜欢收集杯子,竟然为了买个杯子纠结了一年还没决定……
“要不要看电视?”身边一股清冷的幽香袭来,毕夏一怔,转头便见纪亦就坐在她身旁,有着修长骨节的手拿着遥控器,正闪动着那翘得离谱的眼睫毛,定定地着看她。五官阴郁而邪气,非同一般的英气逼人。
毕夏心中一动,被他看得不自然,点点头干笑着说:“好啊,几百年没看过电视了。”
纪亦抬眼看向她,略带惊诧地问:“你住的地方没电视吗?”
“有啊,不过是房东的,我不能看,”毕夏说,“通常看手机或者电脑就行了。”
“我也不看电视,”纪亦长腿伸直,慵懒地往沙发上一靠,扬了眉梢道,“从来没打开过。”
“啊!”毕夏汗颜,忍不住拭了拭额头,“那你装个电视是干吗的?”
纪亦端起桌上的水杯,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才说:“摆着好看。”
毕夏:“……”
过了几秒,纪亦便把电视打开了。
毕夏看他调了半天台,以为他要选个电视剧综艺节目什么的,结果停在了动物世界,还听他说最喜欢看的只有动物世界……
良久,毕夏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条蛇吃兔子,看得津津有味,有些不忍直视,便转移了视线,目光落在他手腕上戴着的那块星空手表上。这块表毕夏注意很久了,盘面是星轨,九大行星运转,就像让时间流淌在宇宙星辰中一样。
毕夏觉得这块手表超好看,还在心里想下个月发了工资去买,然而一次无聊上网一查,发现手表牌子是Van Cleef & Arpels,看到价格和产品描述,瞬间就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