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变当日,傍晚时分。
此时的建康城外,已是延绵至石头城的数十里连营。交州刺史陈霸先的十万大军水陆齐发,在一日之内就破了建康城。
建康百姓倒是十分拥护陈霸先的到来。这都因大司马王僧辩表面上所拥之君萧渊明实为齐国妄统治大梁百姓的傀儡,所以建康的百姓只能忍受着被肆意摆布的命运,侯景暴政刚除,齐国高涣就引兵拥萧渊明而来。而今日陈霸先的到来,成为了大梁百姓最后一丝希望。
“将军,王僧辩已被铁鹰左卫擒俘。”
硝烟弥漫的宣阳门外,一名赤甲银袍的战将策马来至陈霸先的马前。他那银袍下的一身战盔,在夕阳的映衬下,发出鲜红般凶烈的甲光,夺人双目。
“带我去见他。”交州刺史陈霸先坚毅而稍显沧桑的脸上,闪过一丝哀伤与无奈。
“唯!”
两人正要策马进城,忽然迎面走出一众军士。但见他们个个歪盔弃甲,嬉笑大呼着。紧接着,出现在队伍后面的是十余辆木笼马车。这其中,有的车上堆积得满是金银玉器,有的载着牛羊牲畜,而最后六辆车上面,与猪牛羊关在一起的竟还有数十名或衣着华丽或宫女打扮的女子们!这些女人在趴在木笼边,跪在牲畜的粪便中,一面伸手向木笼外无助地挥动着,一面绝望地呼嚎着。
陈霸先看着眼前这番情景,不禁转头怒瞪着身边的赤甲战将。
“通昭,这些军士是什么人?”
“额……”那赤甲战将愣了片刻,“好像是始兴县侯欧阳頠之子欧阳纥的人。”
“那你告诉我,他们在做什么?”陈霸先说着用马鞭指了指那些还在若无其事,嬉笑打闹的军士们。
“这……”赤甲战将一时语塞。
“如此乖戾暴虐的军士,谁让他们进城的?!”陈霸先狠狠一甩马鞭,“如果我们发兵建康是为了带着这群人来做这些禽兽之事,那么我们和那些齐国人又有什分别?!”
“将军恕罪!”赤甲战将急忙俯身请罪。
“我不想看见他们走出台城!”陈霸先说着,径自策马朝宣阳门内而去。
“末将领命!”赤甲战将说着拨转战马朝向身后的银甲骑士们,“白穆!”
“将军!”一名骁骑应声飞出,来到赤甲战将的身边。
“前方所有军士等就地格杀!”赤甲战将冷冷地命令道。
“唯!”
银甲骑士领命后,掣出背后龙纹长刀,在空中朝对面的骑士们划了一个圈后直指那群军士。
霎时间!再见那群银甲骑士们就如一片瞬间骤起的暴风雪,朝着那群还毫无防备的军士们咆哮而去!
“你们——!……我们是欧阳侯爷的人,你们要干什么?!啊——!”
“风……风羽营!……啊——!”
第一发现迎面情况不对的军士,还未来得及拔刀,上半身就已经飞上了半空!他就那样在空中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们被这群白色鬼魅砍成了血肉横飞的尸块……
而此时的陈霸听着身后的惨叫,面无异样地朝着重云殿扬鞭而去。
重云殿内,陈霸先来到一座囚笼旁,看着笼中那已被废掉双脚的人,长叹了一声。
“君才,你我落得今日相对,非我本意。”
“呵呵……”那人努力直起身子,散乱的头发中,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霸先,“法生不必如此,你还是想想你今日此举会招致怎样的乱世!又会给大梁招致怎样的灭顶之灾——!”
那悲旷之声响彻整个大殿,回声像是无数幽魂在低泣。
“大梁的君主,岂能是他齐国摆布的傀儡?!”陈霸先说着上前紧走一步,“我向你保证!倘若有一天大梁真的不存在了,我也会守住这片疆土,不让大梁百姓受他齐、魏宰割。”
“哈哈——!”囚笼中的人一阵狂笑,“你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好!那就动手吧,我相信你会说到做到。”
“君才,走好!”陈霸先朝那人探身说道。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那人说着又缓缓瘫软下去,倚着木笼,“我死之后,杜龛、韦载、王僧智他们一定会反你,到时候,你拒之退之即可,当须竭力抗齐,江陵之后我大梁不能再有失地了。”
陈霸先听罢,朝那人郑重地点了一下头,随即迅速起身便朝内殿走去。独留下身后那悲凉幽怨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