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名叫高林健吾,是现任的内阁官房副长官。他任职过警视厅公安部长、警察厅警备局长、内阁情报调查室长,是一位精英警察官僚,作为日本治安方面问题的权威被大家所熟知。学历更不用说,他毕业自东京大学法学部。他虽然坐在屋子的下座,一副低姿态的模样,但他看古田和靖一郎的眼神里,有着露骨的轻蔑。
古田十分憎恶高林,高林也蔑视古田。这就像是宠物在主人面前争宠而互相吠叫一样,纯种的高林和杂种的古田,自然是不共戴天。
但对于老人而言,高林也好,古田也罢,不过是没有个性的家畜和道具、记号罢了。冷静的精英人才和粗头粗脑的暴发户,与白天和夜晚,里面和外面是一样的。他们的个性,还有他们所处的立场,于他而言不过是附属的东西,他们并没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因为老人并不需要。
“古田和鸟羽,这么大的雨真是辛苦你们了。”
“为了御前大人,古田我就是枪林弹雨也要……”说完肉麻得让人打哆嗦的奉承话,古田的视线移到了壁笼上的花鸟画上。
“你注意到这画,算是有些长进了。你觉得是谁的作品?”
“像我这样没有学问的人确实不懂,是中国那边的作品吗?”
“是清朝画家蒋延锡的作品,前天,今村为了答谢我送过来的。区区一个建设大臣的地位,他居然那么想拿到手。”
那位议员对于古田来说是前辈,老人却直呼名讳,他发出了模糊的笑声。这其中也包含着对他自己演技的讽刺之意,坐在一起的三个人是看不出来的。
老人与古田的对话告一段落,鸟羽终于找到了搭话的空挡。靖一郎把对教授和学生那种傲慢的态度收了起来,一副卑微的样子,向老人讲述了今天和自己外甥之间发生的事。
老人没有作声。古田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不屑地说:“居然被比自己小30岁的外甥愚弄,真是没用。但是,你可以污蔑你的外甥滥用理事的职权,你说如何啊?”
“啊……”
“或者你就说,他和女学生之间存在不正当的关系怎么样?想把他从理事的位置上踢下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见靖一郎并没有什么回应,古田的脸上露出了更加险恶的表情。
“怎么啦?把自己的外甥赶出学院觉得心有惭愧吗?”
靖一郎把身子压得更低,他摇了摇头。
“如您所说,对于我的妻子而言,他们是自己哥哥的亲生骨肉,而且这种丑事要是传出去,确实是不妥的。”
“哼!这时候才装好人!”
“不,不仅仅是这样,作为学校集团和教育机关,都会尽量避免发生丑闻,因为这会和学校的风评直接挂钩,要是影响了接下来的经营……”
古田不敢在老人面前怒骂别人或是施以暴力。正是因为这样,靖一郎才能拒绝古田这种粗暴的主意。如果全权交给古田,共和学院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闹到现在这个份上,一定要尽力缩小事情引起的风波。而此时,古田已经露出了更加凶狠的一面。
“共和学院的创立者在世界大战期间,曾因违反治安维持法和不敬罪遭到过检举,所以他并非日本国民!那种家伙创立的学校就是废校也没什么!我都是看在你是院长,又把教育方针正常化,才没有归咎你的责任!”
“不敢当不敢当,古田先生施予我的厚恩,必将终生难忘。”
这句话一半以上是假的,对于自己的义父,靖一郎是自卑又厌恶,可从另一方面讲,他也十分尊敬义父。而对于古田,他的心态就像是被霸凌的孩子面对校园恶霸那样,只有相互厌恶的感情。共和学院的资产和相关的权利要是被古田独占,他多年的心血就会化为泡影。
老人意味深长地笑了。
“古田啊,你也不要只想着让人回报恩情。你不也从鸟羽那里获取了不少利益吗?人为国士者,要考虑对方的处境。鸟羽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仅仅几句简单的说教,古田便不敢再出声了。鸟羽这才松了口气,一安心下来,连以前觉得不合适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说起来,御前大人,您对我的外甥们这么感兴趣又是为什么呢?若是有我能助上一臂之力的事情,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鸟羽!”
“是,是!”
“人类如果懂得分寸,就能获得相应的幸福。也有些愚蠢的人,因为忘记了这一点,不光是自己,连家人都会遭受不幸!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对吧?”
靖一郎从灵魂的深处战栗起来,他已经吓得魂都要飞了。
“您,您的教诲我会怀抱感激牢记于心的!御前大人深谋远虑,不是我这种目光短浅之人所能比拟的!”
虽然他的语句天花乱坠,但不论表情还是语调都极其认真。他的牙齿轻轻打颤,冷汗已经流到了榻榻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