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与流血之中,这个消息以烈风般的速度迅速传遍整个战场。卡兰麾下的人时刻关注着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动静。持续苦战的帕尔斯军战意明显出现下滑。
“我们拼死拼活地在战斗,身为全军统帅的国王却临战而逃!帕尔斯的军旗被玷污了,再也无法翻身了!”
万骑长之一的夏普尔脱下满是鲜血和泥泞的甲胄,狠狠地掼在地上。尽管如此,他对国王仍然保有敬意,现场有人表现出了比他更为激烈的失望情绪。
“不打了不打了,我们到底为谁而战啊!我们没有必要为了抛弃部下逃命的主君效命!”
单眼的克巴多挥舞大剑,将附着在剑刃上的人血挥落,同时对部下们大吼大叫。部下们相互望着彼此满是狼狈与不安的脸。
“克巴多,你胡说什么!”驱马赶来的夏普尔大声喊道,“身为万骑长,你竟然怂恿士兵们停止战斗!国王有国王的责任,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责任!”
“守护一个国家,首先是履行王者的义务。只有这样,国王才拥有王者的权威。事到如今,国王已经没资格为王了,我们也一样。你不也气得摔了甲胄吗?”
“不,是我太轻率了。仔细想来,国王并不算逃跑。他肯定是返回王都叶克巴达那,为再战做准备。你既身为人臣,便不该玷辱陛下,若如此,身为同袍的我也无法原谅你。”
“喔,真有意思,怎么个无法原谅啊?”
克巴多眯起了自己仅有的一只眼睛。
万骑长之中,克巴多是继达龙和奇斯瓦特之后最为年轻的一个,今年三十一岁。他那线条分明的脸上,损毁后呈一字型的左眼给人以深刻的印象。毋庸置疑地,他是一名勇猛又善于用兵的战士,然而宫廷内却有部分人无视他的武勋,对他施以恶意评判。之所以如此,部分原因是他本人有说大话的坏习惯,而他之所以失去左眼,是因为和住在遥远边境的卡夫山中的三头龙交战负伤所致——此番话出自他本人之口。而相对的,他也在恶龙的三颗头颅上各挖下一颗眼珠,“现在三头龙已经变成三眼龙啦”。在无法理解自我调侃为何物的那群人之中,也有人皱起眉头,骂一声“太鲁莽了”。
夏普尔今年三十六岁,他与克巴多正相反,是个极为死板又毫不通融的男人。或许两位当事人也意识到了这点,因此有传闻说,当十二名万骑长排成一整列,这两人总是站在队伍的两端。
不管怎么说,两名皆以无可比拟的武勇为傲的万骑长正持剑对峙着。帕尔斯骑兵们不禁满脸愕然,就当杀气即将到达临界点时,“敌袭”的喊叫声响起。眼见一个团的鲁西达尼亚骑士逼近,克巴多立刻调转马头离去。
“你想逃吗,克巴多!”
遭到如此质问,单眼的万骑长不由得咋舌:“虽然很想这样做,但若不把敌军击溃,根本无路可逃。等我把那些家伙收拾干净,再来好好跟你讨论一下什么叫做身为人臣的义务。”
“那好,日后可不要说你把这事给忘了!”
夏普尔用尖锐的目光斜瞪了克巴多一眼,随即离开指挥自己的部下。
“忘不了的,如果我还有所谓的‘日后’的话。”喃喃地说出这番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话,克巴多也转头面向自己的部下。“好吧,还有一千人留下来了?我们这些人还能做些什么?对此好奇的家伙,尽管跟我来!”
当来到密尔巴兰河沿岸的狭窄道路,企图脱离战场的安德拉寇拉斯王一行人遭到了阻挠。正当他们以为已将剑与枪的互击声远远甩在脑后、自己已经成功脱离战场之时,一枝飞箭射穿了一名骑士的颜面。从马背坠落的骑士发出的悲鸣犹如一声讯号,箭矢的豪雨带着如蝗虫大军袭来似的声音从天而降。一行人中了埋伏。
国王和大将军左右两边的人马如不堪一击的石柱般纷纷倒毙。国王和大将军的身体也被箭矢射中,箭尖穿透甲胄直达皮肉。
待箭雨停歇,国王和大将军的四周没有第三个生还者。一名骑士骑马伫立于国王和大将军面前,他所穿的不是鲁西达尼亚军装,而是帕尔斯的;但国王和大将都被另一样东西擒住了视线。
那是骑士所佩戴的银色面具,双眼和口唇部分各有一道细长的开口。在双眼位置的开口处,还迸出凶猛又冷漠的光芒。
若在明媚的阳光下看到这一幕,国王和大将军大概都会放声大笑吧。银色的面具给人的印象实在过于戏剧性,根本不像现实世界里的东西。
然而,在阳光被灰白色的浓雾掩盖、全部光景都犹如沉浸在绢之国的水墨画中的此刻,似乎人世间所有的凶兆全都集中并冻结在此面具之上。
“恬不知耻地丢弃部下逃命了是吗,安德拉寇拉斯。真是你的风格。”
帕尔斯语从口唇部分的开口处流出。那是足以让听者内心冷到发颤的声调。
“陛下,请您快逃,这里就交给老臣……”
尽管身中五箭,巴夫利斯仍然将宝剑拔出剑鞘,策马横在国王和银假面之间。
骇人的光芒从银假面的双眼中射出,那是代表了愤怒和憎恶的眼光。
“残败的老东西!不要不自量力!”
伴随着落雷般的怒吼,长剑发出银白色的闪光,大将军的头部吃了一击,几乎被打烂。
尽管巴夫利斯身负重伤又年迈,但能够让帕尔斯将军没有半点反击的机会,一剑将其斩杀,可见银假面的剑技之强,足以让人窒息。
安德拉寇拉斯王失魂落魄地看着老迈的重臣重重地摔倒地上。他持剑的手无法挪动,贯穿了这只手腕的箭矢似乎伤及筋脉。失去抵抗手段的国王只能像泥人一般无力地坐在马鞍之上。
“不许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