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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门外传来一阵铃声。一阵似乎很遥远却又很清晰的铃声。停了又响,响了又停,好像有人在按他家的门铃。可是,谁又会按他家的门铃呢?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动弹,就像掉进了一个窟窿。难道昨天他的头被人暴打了一通?

时间过去了好久。最后他意识到他是在自己的床上。他起身,摇摇晃晃地去开门。

他全身赤裸。他从门眼里看到一团棕红色的头发。他这才完全清醒地意识到有人在敲门。他赶紧从地上捡起睡衣,迅速套在身上。

他路过客厅时,才发现天还没亮。天边只有一线浅黄色的晨晕。铃声再次响起,他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年轻的陌生女孩。

“楼管和我说……”

“楼管和你说什么了?”

“您不会马上来开门,最好是给我把钥匙。”

他还没有明白过来。他头脑发胀,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外这个忍着笑的矮胖姑娘。

“您,您昨晚肯定没有早睡。”她说道。

她脱下厚重的蓝色羊毛大衣。阿兰犹豫着要不要问她是谁。

“楼管没和您说起过我?”

阿兰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楼管了。

“我是您的新保姆。您可以叫我米娜。”

她把一包用丝绸包裹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看来要唤醒您,需要很多咖啡和羊角面包。厨房在哪里?”

“只是一个小厨房。这边。”

“吸尘器呢?”

“在柜子里。”

“您还要再睡吧?”

“对,我觉得是。”

“我八点再叫您?”

“我不知道。不,一会儿我叫您吧。”

她带着布鲁塞尔口音,阿兰差点问她是不是比利时人,但又觉得现在问又有点不合时宜。

“您忙您的吧。”

阿兰回到房间,关上门。他皱着眉头,想到那团棕红色的头发,决定还是过一会儿再问她这个问题。

他觉得自己迫切需要两片阿司匹林。他把药含在嘴里,咬碎了再吃。因为医生说过,口腔黏膜比胃的吸收效果更好。他又从水龙头下喝了口水。

他看见自己的睡袍还挂在门把上,于是拿下来穿上。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种情况在他的一生中大概只有两三次。浴缸里是满满的香皂水。他之前洗了个澡?还是这位陌生的棕红色头发女孩刚放的?

他之前在傻子布朗谢家吃过饭。丧气!倒霉!他有没有摔门而出?不,他想起他和法热一起站在人行道上。一个可爱的人!他可以对法热那样的人讲出自己所有的心里话。

是的,肯定可以。有些人看见阿兰一副放荡不羁的犬儒外表,就觉得他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要是法热不是他的岳父……

他看着法热走远。灰色的大衣消失在昏暗的街口。

他还喝酒了。在一家他没去过的咖啡馆。可能是他看到的第一家咖啡馆。和他常去的咖啡馆截然不同。有些像是公务员的熟客在打牌。人们看着他,但他无所谓。他们可能把他和这两天报纸上的人对上了。

“混合!”

“混合什么?”

“您,您不知道吗?”

老板一点也不惊讶。

“如果您是想随便来一瓶……”

“威士忌。”

“得,说出名字不就好了。皮埃尔?”

“谁跟你说我叫皮埃尔了?”

他语气很冲。他需要释放怒气。

“纯净水。”

“水就在您跟前,您看到了吧?”

在这里,没有人对他毕恭毕敬。

“不带气的饮料。”

阿兰不止喝了两杯。他喝了三四杯。他出门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盯着他看。阿兰回过头,心想,全是傻子。他朝他们吐舌头,然后转身离开。

接着,阿兰开始找他的红色小轿车。对,红色的。黄色是小猫的车。黄色的车停在家里,不过小猫应该不需要它了。

阿兰脑海中全是他妻子和妻妹小时候的样子。这是不是很可笑,或者说不应该呢?他开着车,忽然记不起该怎么穿过塞纳河。他想起一座桥,云间的月亮,水面上倒映的月光。

他需要找到朋友们。他知道可以去哪里找到他们。他不是世界上朋友最多的那个人吗?

他本不应该结婚。对于他来说,要不选择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要不……

“没人吗?”

“我没看见他们,阿兰先生。苏格兰威士忌?”

“随你的便,亲爱的。”

为什么不呢?他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办公室里也不需要它了。鲍里斯全权负责杂志社的日常工作。鲍里斯也真是个怪人。不过,阿兰的周围似乎只有怪人。

“你好,保罗!”

“晚上好,阿兰先生。”

他应该是在蓬蒂厄街上的日耳曼之家。然后……

然后就想不起来了。

阿兰又吃了一片阿司匹林。他刷牙,漱口,因为他觉得嘴里难受。接着他又洗了把脸,梳了梳头。他觉得镜子里不再帅气的自己有点恶心。

昨晚他把车停在哪里了?那些朋友都去哪里了?他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见。这是什么意思呢?他们有意避着他吗?他们怕被别人看见和他在一起吗?

阿兰又走回卧室。他捡起丢在地毯上的小内裤和胸罩,把它们放在椅子上,掀起被子。

他发现一张陌生的脸,一张很年轻的陌生的脸。她静静地睡着,嘴唇突出,一撅一撅的,就像个无辜的小女孩。

这是谁?怎么回事?

阿兰摇摇摆摆地走出卧室,心想还是先别睡了。他觉得血液在眼睛里沸腾,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他走到客厅。保姆正在整理家里。现在她换上了一件透明的尼龙罩衫,里面黑色的吊带内衣清晰可见。

“您叫什么名字?”

“米娜。我跟您说过了。”

她总是克制不住地想笑。这可能也是一种怪癖。

“嗯,好,米娜,给我煮一杯超浓的咖啡。”

“我也觉得您需要。”

阿兰没有惊讶。他看着保姆一扭一扭地走进小厨房,心里盘算着哪天可以和她做次爱。他还没有睡过保姆。以前的保姆全都年纪太大,而且一脸愁容,一副全世界都欠她们似的怨妇表情。

天边那一道黄晕已经散开,天色渐亮。雨也停了。他看见几日不见的晴天。巴黎圣母院的轮廓也清晰可见。

谁要给他打电话来着?他很少想到这个问题:谁要给他打电话。不过他记得这个电话很重要,他答应过对方要在家等着。

屋里传来熟悉的咖啡香气。米娜应该不知道他用那个蓝色杯子喝咖啡吧?那是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弄到的咖啡杯,比一般杯子大三四倍。

阿兰走进小厨房。米娜似乎知道他是来找别的东西。她一点也不惊慌,转过身来看着他。

他打开壁橱。

“这是我的杯子,每天早上用它喝咖啡。”

“好的,先生。”

为什么她总是要忍住笑呢?人们和她说什么了?人们肯定和她说什么了。成千上万的人们最近都在谈论他。

“我马上给您端过去。”

她看见阿兰捻灭一支烟。屋里满是烟草熏人的气味。

“您昨晚没有睡好吧?”

他做了个是的手势。

“她还在睡吧?”

“您怎么知道有人在我房里?”

她从角落里找出一只橙色的缎面细跟鞋。

“应该有两只吧?”

“我觉得是。”

她笑了。

“太好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没事。都是您。”

阿兰被嘴边的咖啡烫着了。

“您多大了?”

“二十二岁。”

“您来巴黎很久了?”

“只有六个月。”

他不敢问她这六个月来做了什么。不过她选择保姆这个职业让阿兰很惊讶。

“您真的只是早上需要我在这里工作吗?”

他耸了耸肩。

“我无所谓,您呢?”

“我想找一份全职工作。”

“可以。”

“您会付我两倍的工资吗?”

“您愿意的话。”

他终于可以小口小口地喝咖啡。刚开始的时候,他差点吐出来,不过后来他的胃慢慢适应了。

“那位太太不需要吗?”

“我不知道。”

“您去叫醒她吗?”

“可能吧。这样可能好点儿。”

“不管怎样,我先去煮咖啡。您一会儿叫我就好了。”

阿兰看着她一扭一扭地走进厨房后,推开卧室的门,又关上,走近床,稍稍扯了扯床单。

那女孩睁开一只眼睛,蓝色的眼睛。接着整个脸露了出来。她没有动,模糊地说:

“你好,阿兰。”

她想起阿兰的名字了。她昨天晚上也许也醉了,但肯定没有阿兰醉得厉害。

“几点了?”

“我不知道。这一点也不重要。”

女孩睁开双眼。她推开床单,看了看自己的两个乳房。粉红色的乳头刚刚长成。

“你感觉怎么样?”她问道。

“很糟!”

“你没有说谎。”

女孩似乎带着一点英国口音。阿兰问:

“你是英国人?”

“我妈妈是。”

“你叫什么?”

“你记不起我的名字了?我叫贝西……”

“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他坐到床边。

“有咖啡吗?”

女孩好像很难起身去厨房拿咖啡。

“米娜,您说得对。她需要咖啡。”

“我马上给您拿过去。需要羊角面包吗?楼管让我给您把羊角面包带过来。”

“可以。”

他回到卧室。贝西已经不在乱七八糟的床上了。阿兰看着她从浴室走出来,全身赤裸地又躺下,拉过床单,只盖住膝盖以下。

“镜子左边的牙刷是谁的呢?”

“绿色杯子吗?那是我妻子的。”

“那个……”

“对,那个……”

有人敲门。贝西没有动。米娜捧着一个盘子走进来。

“我放在哪里?”

“给我吧。”

她俩好奇但毫不尴尬地看着对方。

保姆走后,贝西立马问:

“她在这里工作很久了?”

“今天早上才来。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她津津有味地品着咖啡。

“你想知道什么?”

“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在格勒洛。”

“洛雷特圣母街?好奇怪,我从来不从那里经过。”

“你当时在找人?”

“找谁?”

“你没说,你只是说很重要。”

“你是陪酒女?”

“舞女,我当时不是一个人。”

“谁和你在一起?”

“你的两个朋友,一个叫鲍勃……”

“姓德玛里?”

“我觉得是他。他是一位作家。”

确实是德玛里,他两年前获得了勒诺多文学奖,之后就在《你》工作了。

“另外一个呢?”

“等一下。是一位衣衫不整的摄影师。脸有点歪。”

“于连·博尔?”

“有可能。”

“衣服皱巴巴的?”

“对。”

博尔总是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因为老是把脑袋歪在一边,所以脸看上去是歪的。

这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他为杂志社拍的照片非常棒。他拍的照片,不像别的杂志社那样咄咄逼人,而是能够深入人们心底。他的模特全是年轻女孩和年轻女人。比如说,一位熟睡中的女孩只露出一个乳房,那个乳房价值连城。不过,这也无非是阿兰用来骗合伙人的花言巧语。

“我们的文字应该就像是我们读者自己写出来的一样。”

没有繁琐的装饰。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脸上没有过分的妆容,只有长长的睫毛,轻启的朱唇和闪亮的牙齿。

这些想法源于安德丽娜穿着新衣服来见他的一个午后。那天,他正在为剧院还是夜总会写文章和歌词。

杂志的名字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你……他低喃道。”

“什么,我?我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没错,她是和别人一样。

“我有一个想法。一种全新的杂志。下一次我再跟你说。”

阿兰写文章有自己的套路。但是他不知道博尔是怎么拍到所有他需要的照片的。

“不行,老兄。她不像真正的少女。”

“你觉得一个真正的少女会让我拍她的屁股吗?”

阿兰想着这些事情,床上的女孩嚼着羊角面包问:

“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事情吗?哦,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你当时一直在说有世界上最‘漂亮’脑袋的家伙。”

“我没说是谁吗?”

“你说刚刚和他吃过饭。”

“我连襟?”

“可能是。你说你要和他讲重要的事情。你让我坐你旁边,摸我的屁股。”

“别人没有阻止吗?”

“摄影师当时不太高兴。你好像还碰倒了自己的酒杯。他看你喝醉了,说了你两句,但是你威胁说要把他给摆正了。你好像还骂了他一句,不过我没有听清楚。等等,你说他是个无赖!我当时觉得你俩要打起来了,你和他。不过他后来就走了。”

“一个人?”

“另一个几分钟以后也走了。”

“那我们呢?”

“你又要了一大瓶香槟,说今天很晦气,不过我们还是要喝香槟。你差不多喝了一瓶,我只喝了三四杯。”

“你也喝醉了?”

“有点儿。不过也可以说是很醉。”

“我开车回来的?”

“夜总会老板不让你开。你们在外面争论了好久,最后你上了一辆出租车。”

阿兰接过女孩用完的盘子。

“我们做爱了?”

“你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

“我都快睡着了,你却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冲我喊:”

“‘上!快上啊,美女!’”

“你一边喊一边扇了我一个耳光。”

看见阿兰闪亮的眼睛,她笑了。

“最好笑的是,你的举动起作用了。”

“谁洗澡了?”

“都洗了。”

“你坚持要洗。然后你起身喝了杯水,你不困吗?”

“头疼。哪里都疼。”

“吃片阿司匹林吧。”

“我已经吃了三片了。”

“你接过电话了?”

“没有。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电话。”

“你昨天皱着眉说了十几遍。”

阿兰机械地抚摸着女孩的胯部。

这是小猫之外睡过这张床的第一个女人。小猫三天前还躺在这张床上。今天是几号了?

也许他根本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他可以一会儿之后再想今天是几号。现在,他只觉得眼皮发热。

他又躺下了。他觉得这样感觉好点。屋外是吸尘器轻微的嗡嗡声。他的手又开始摸索贝西的胯部。这个女人有着和安德丽娜一样柔软明亮的皮肤。

他尽力不去想妻子和妻妹。一次,两次,三次,每次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睡着了,不过马上又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迷糊了而已。尽管这个世界很朦胧,但是世界还是在那里,他甚至可以听到远处马路上的鸣笛声和偶尔传来的爆胎声。

他挪了挪身子,想要去拿放在一边的睡袍。

他感觉到了女孩。温热的身子。紧贴着他。他突然不动了。他不想离开已经沉醉其中的温柔幻境。而女孩也用她尖尖的指甲告诉他,进去吧。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阿兰一下子醒过来。阿兰伸手够电话时,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已经十一点了。

“喂?我是阿兰·波多。”

“拉比。我刚刚给你办公室打过电话。我还在小丘广场。我马上回家,我想半个小时后在我家见到您。”

“有新情况?”

“这取决于您怎么看。我需要您。”

“我马上到,不过可能会迟到一会儿。”

“不要太晚。我下午两点还有一场辩护要做。”

阿兰立马起床冲到淋浴下。贝西进来时,他还在淋浴间,穿着一件罩衫,正要刮胡子。

“你要离开很长时间?”

“我不清楚。很有可能白天不回来。”

“那我呢?我该做什么?”

“你想干吗就干吗。”

“我能再睡会儿吗?”

“可以。”

“你今天晚上不想留我在家吗?”

“不行,今晚不行。”

“那什么时候?”

“再看吧。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你要钱吗?”

“我不是为了钱才跟你回来的。”

“我不是问你为什么来我家。对我来说都一样。你要钱吗?”

“不要。”

“好。去给我拿一杯威士忌。客厅那里有个吧台。”

“昨晚我看见了,我现在过去吗?”

阿兰耸了耸肩。五分钟后,他已经穿戴整齐,给威士忌加了点水,像喝药一样一口吞下。他想起车不在家里,一会儿还得去洛雷特圣母街拿车。

“很抱歉,亲爱的。我有正事。”

“我听到了。是谁?”

“律师。”

“你妻子的律师?”

阿兰走进客厅。

“那么,那您愿意雇我做全职吗?”

“好的。橱柜里还有一把钥匙。您拿着吧。明天早上八点叫我,准备好咖啡和羊角面包。”

阿兰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楼梯,在街角拦下一辆出租车。

“圣日耳曼大街。应该是一一六号。”

阿兰没有记错。他还记得拉比家在四层。

电梯停在拉比家门口。阿兰按了门铃。一位戴眼镜的秘书前来开门,好像认出了阿兰。

“这边请。需要先等一下。拉比先生正在打电话。”

阿兰环顾四周。客厅右面是一扇门,左面是一条走廊,走廊那边有几间办公室,里面传来打字机滴答的声音。不时有几个秘书从走廊经过,好奇地看他一眼。

门终于开了。

“请进,老兄。我刚才和您的妻子待了一个小时。”

“她决定说了?”

“不是您想的那样。在那个问题上,她还是保持缄默。不过在别的问题上也一样。但她没有拒不见我,这应该算是个进步。您知道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吗?”

“经常有人这么和我说。”

阿兰没有说,这并不是他最欣赏的女性特点。

“她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性格力量。这是她在监狱的第二天。她住在单人牢房里。本来狱警建议她和另外一位被拘留者一起住,但是被她拒绝了。她应该会改变主意的。”

“她穿着囚服?”

“被告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她也不需要劳动。你如果想见她,肯定能见到。在这一点上,她和大家一样。她不说话,也不激动。我觉得和她再说什么也没用。”

“‘和他说我不会见他的。除了在法庭上,因为那是不能避免的。就算那样,我们两个也会离得远远的。’”

“这是她的原话。我跟她说了您的不安,她很镇静地回答:”

“‘他从来都不需要我。他只是需要有人陪着他,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在他身边就行了。’”

这句话让阿兰目瞪口呆,他都没听清后半句。

“他只是需要有人陪着他。”

确实。他总是需要他那些“亲爱的”或者同事的陪伴。他独处时会烦躁,一种莫名其妙的病态的烦躁。他总是缺乏安全感,这也就是为什么昨晚,他酩酊大醉后还会带一个姑娘回家。可是今晚他又该怎么办?明天呢?

他是一个独自守着办公室看着夜幕下巴黎的可怜人。

“他父亲下午会去看她。她马上就同意可以见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尤其可怜。”

“我告诉她她母亲生病了,她一点也不着急,好像完全与自己无关。”

“我还想和她谈谈辩护的事情。我们不会让她被判二十年或者终身监禁,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能感动陪审团的动机。我觉得激情杀人是个好理由。您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为什么?”

“您亲口和我说的。您和您妻妹快一年没见面了。迟来的嫉妒恐怕说不通。您不要觉得警察毫无动静。也许现在他们没去你们约会的那套公寓,但他们今晚就会行动的。而且绝对还需要找出另一个人是谁。”

他看了脸色发白的阿兰一眼。

“必须这么做吗?”

“我觉得已经和您说过了。我不觉得这对您是件好事,但这只是一个必须要走的流程。大家都对事情的真相还一无所知。近几个月来,您觉得妻子有什么变化?”

阿兰觉得自己的脸从白色变成了红色,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之前,他一直没有想到这件事。拉比的这个问题如当头一棒,唤醒了他的记忆,包括今天早上他和贝西在床上发生的那点事儿。

几年来,小猫几乎从来没有拒绝过他在性爱方面的要求。他们经常玩一些小游戏,而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她读书、看电视或者写文章时,只要他轻轻说一声:

“看着我,小猫。”

她就会不假思索地转向他,笑着问他:

“好啊!我也看不进去了。你准备怎么调戏我呀?”

不过,自从入夏以来,有好几次,她都有点为难地推脱:

“今天不要,好吗?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很累。”

“这不像你呀。”

“可能是我老了?”

拉比看着他。

“还有呢?”

“没有了。”

“不管乐不乐意,在法庭上您都得把这些全说出来。您希望她被法庭宣布无罪释放吧?”

“肯定是。”

“即使她最后不会回到您身边?”

“根据她跟您说的那些话,她绝对不愿意和我继续生活下去了。”

“您还爱着她?”

“我觉得是。”

“警察应该也想到了,他们应该去找那个人了。不过在我看来,您更容易查出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您的熟人。”

拉比发觉阿兰走神了。

“您怎么了?”

“没事。昨晚我不得不去连襟家吃晚饭,然后烂醉如泥。我在听您讲呢。”

“她说了一句让我很震惊的话。我告诉她绝对不能再说第二遍。我和她说起你们的儿子帕特里克。我跟她说,她得为儿子考虑,为儿子的未来考虑。然后,她冷冷地说:”

“‘我从来就不想做母亲。’”

“真的?”

阿兰不得不想一想,仔细想一想。帕特里克出生时他们还不富有。那是他创办杂志社的前一年。小猫每天小心得夸张,把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就像她在写稿时,只要发现一个错误,就会把整页重写一遍。

他们三个一起在巴黎度过了最初的两年。然后他们雇了一位奶妈。从那时起,小猫重新开始工作,和阿兰如影随形,去饭店和他会合,一起深夜回家。

她从来没有想到在睡觉前看看熟睡的孩子。经常是阿兰一个人去看睡着的儿子。

后来,他们买下诺奈街上的房子。他们每个周末都会去那里,大部分时候,小猫会在那里工作。

“我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阿兰低声说道。

拉比站起身来,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办公室的电话响起,他接电话。

“对,转给通信部。他还在这里。”

拉比把电话递给阿兰:

“您的办公室。”

“喂,阿兰?我是鲍里斯。我找你半个小时了。我打给你家,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说你接了一个电话后就飞奔出去了。我又打电话给黑尔比希,他不在家。后来等我找到他时,他跟我说你在拉比家。”

“有新情况。差不多一个小时前,胡玛涅警长带着两个警察来过杂志社。他给我出示了预审法官签署的搜查证就去了你的办公室。他很仔细地搜查了每个抽屉,然后又和我要了一份杂志社的人员名单。他跟我说他要和每个人谈话,不过不会很长。他坚持从接线员开始问。”

“我马上回去。”

阿兰挂了电话,转向焦急的拉比。

“胡玛涅警长带着两个警察去了我的办公室。他们搜查了我的抽屉,现在要和我的人谈话。他坚持从接线员开始。”

“我和您说什么了?”

“您觉得他在怀疑我的同事?”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已经在钓鱼了。您也不能阻止他。谢谢您能来,记着找我们要的人。”

我们要的人!这句话听起来多么讽刺,阿兰忍不住苦笑一声。

“您可能需要喝一杯。出去左拐有一个小酒吧。”

阿兰很生气。他把一切都怪在拉比身上。怪拉比在家召见他,怪他重复小猫说话时的样子,怪他唤醒了自己喝酒的欲望。

他走出拉比家,正低着头等电梯,突然发现面前确实有一个小酒吧。

“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什么?”

“苏格兰威士忌,如果您有的话。”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疑惑地看着他。他不想见胡玛涅警长,因为胡玛涅警长猜到了他猜到的事情。

他并不觉得羞愧。他是自由的。他这辈子就是来蔑视别人的,是故意来让他们难堪的。

可是为什么刚刚和拉比面对面时,他会觉得难堪?他什么也没有做。他与这件事毫无关系。成千上万的姐夫和妻妹上床,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妹妹们总是觊觎着姐姐们所拥有的东西。

安德丽娜从没爱过他,不过他对此毫不在意。可能,可能小猫也没有爱过他?

那么,爱情这个词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两个字,他每星期要卖一百万次。爱情和性是一回事吗?

他不喜欢孤独。但不是因为想要和人交换想法,也不是因为想要拥有爱的感觉。

“洛雷特圣母街!”他使劲关上出租车门,冲司机大喊道。

那是因为什么呢?一种存在感,不管是什么形式的存在感。孤独的老人需要一条狗,一只猫,或者一只金丝雀。有的人甚至满足于一条红色的金鱼。

他从来没把小猫当作一条红色的金鱼。重新审视过去,阿兰发现小猫对于自己来说,真的只是一种存在。在酒吧、饭店、车里。她永远在他的右边,在离他胳膊肘几十厘米的地方。

当初他肯定和小猫说过创办杂志的事儿。他当时胸有成竹。小猫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

“你觉得怎么样?”

“你不是已经做成了吗?”

“不是一回事。你好像没理解它人性的一面,亲密的一面。现在,我要尽力把一切都做到人性化。因为我们的所有内容都会连载,包括笑话。”

“也许吧。”

“你会加入吗?”

“不会。”

“为什么?”

“老板的妻子不应该成为公司的员工。”

买诺奈街的房子时也是一样。他们星期六在乡下散步时发现了它。星期天,在他们住的小旅馆里,阿兰开始满心欢喜地设计房子。

“对于我们来说,有个乡下的房子很重要,你懂吗?”

“也许吧。会不会离巴黎有点远?”

“正好可以远离那些讨厌鬼,但真正的朋友是不会觉得扫兴的。”

“你计划请很多人来?”

她从来不会阻止阿兰做任何事情。她由着他,跟着他,但并不参与。

“司机,停车。停在那辆红色的车后面。”

“那是您的车?”

“对。”

“我感觉挡风玻璃上夹着两三张罚单。”

没错。他又收获了两张罚单。他把钥匙插进车里,准备离开。他看了看旁边从没有进去过的夜总会,当然昨晚除外。阿兰在脱衣女郎的照片中认出了贝西。她的照片最大,好像一位明星。

他开进马里涅街,把车停在院子里。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现在已经是午后。一楼已经关门了。

他开始害怕这位警长了?

他走进电梯、走廊,几乎所有的房间都空无一人。他的办公室门大开着,他看到鲍里斯在等他。

“他们走了?”

“走了十来分钟。”

“他们找到什么了?”

“他们没跟我说。你饿了吧?”

阿兰撅撅嘴。

“你脸色惨白。”

“我只是喝多了。我再和你吃点儿,你顺便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本以为自己的办公室已经乱成一团。不过并没有。

“你的秘书整理过了。”

“他怎么样?”

“警长?很有耐心。有一沓我自己都不敢看的照片。因为实在是太开放了。他竟然看了那沓照片足足十分钟。他也是个小色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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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医小秘方

    有人说中医药是国粹,更有人说民间偏方是“国宝”,是中华医药宝库中的一朵奇葩。所谓偏方,指药味不多,大众尚未知,且对某些病症具有独特疗效的药方。中国传统医药,自神农尝百草以来,历经五千年而不衰,留下来的偏方,更是历久弥坚,绝非西洋药品所能替代。民间素有“小偏方治大病”“单方气死名医”之说。有些说法虽有夸张之嫌,但其疗效几乎有口皆碑,深入民心。
  • 你可以说不:1分钟学会拒绝的艺术

    你可以说不:1分钟学会拒绝的艺术

    《你可以说不(1分钟学会拒绝的艺术)》通过近百篇的情景写真,真实而准确地将日常工作和生活中所碰到的近乎无法拒绝、无法面对的大小事件予以再现,通过有效的点评和实用的拒绝窍门,让你在面临类似问题或正身处此类场景时,如沐春风,身心轻松,快乐而自信,依靠智慧的头脑向对方说“不”,且通过这种思维方式为你打开破解问题的思路,帮助自己演变出更多面对无法拒绝的难题时所需要的有效方法和全新的社交方式。《你可以说不(1分钟学会拒绝的艺术)》由智语编著。
  • 重生之腹黑狂妃

    重生之腹黑狂妃

    她拼死生下孩子,却被夫君和表姐连同孩子一起丢到乱葬岗喂狗。谁料她竟重生归来,带着无尽的恨意回到十二年前,化身成为含着罂粟的魔女,将伤害她的人一一斩尽杀绝。想害她家人?不扒你几层皮也剁你几斤肉!贱人敢矫情?拖出去打一顿再不行就砍了!大舅母恶毒?不送你见阎王我良心过不去!表姐爱爬床?扒光了送给渣男正好凑一对!重活一世,她只想和家人过着安稳的生活,挑个“凡夫俗子”过温暖的小日子,却不晓得自己偏偏挑了个全天下最招烦的男人,宠她护她样样依她,要嫁给别人?不行!你是我的。他,是世上最文雅的无赖。既然敢扰了她的清静日子,那就莫怪她心狠手辣!且看浴火重生的她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 斩道见我

    斩道见我

    有人说“侠”是锄强扶弱,也有人说“侠”是为国为民。大千世界,豪侠层出不穷,风流不羁,爱偷东西的楚留香是侠;至诚于剑,不假他物的西门吹雪也是侠;整日酗酒,优柔寡断的李寻欢还是侠。侠究竟指的是什么,玄机也不知道,不过他发现,所有的“侠”都有一个特点:执着于心,不受外物所扰,以自身地神功绝艺追求着自己的道。
  • 喻先生,情谋已久

    喻先生,情谋已久

    她爱他,苦苦追求,却在订婚宴上被他亲手送进牢狱。四年后,她出狱重新开始,本想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牵扯,他却主动将她拉入一场虚伪的婚姻中。“喻寒城,我们离婚吧!”喻寒城:“不,你是生是死,都只能是我喻寒城的女人!“
  • 名门暖婚之权爷追妻攻略

    名门暖婚之权爷追妻攻略

    宋风晚被交往一年的未婚夫甩了,凭空冒出的私生女还要破坏她的家庭。某日醉酒,扬言要追到前任未婚夫最怕的人——傅家三爷。角落里,有人轻笑,“傅三,这丫头胆大包天,说要追你?”某人眸色沉沉,“眼光不错。”后来前男友搂着大肚子的小三和她耀武扬威。某人信步而来,两人乖巧叫声,“三叔。”傅沉看向身边的宋风晚,“叫三婶。”【理想型篇】婚前某次采访记者:“宋小姐择偶标准是什么?”宋风晚:“多金帅气有魅力。”某人点头,他都有。记者:“有具体的标准么?”宋风晚:“比我大三岁左右,个子不要太高,温暖,爱笑。”某人腹诽,他一样都不占,年纪身高不能改,那他多笑笑。某公司众人凌乱,心惊肉跳。“求三爷别笑,我们害怕!”婚后采访记者:“貌似三爷不符合你的理想型标准。”她笑道:“但他符合我对另一半的所有幻想。”**众人眼里的傅三爷:面慈心狠。宋风晚眼里的他:很苏很撩的老男人。众人:咱们认识的可能不是一个人。**月初出品,坑品保证,欢迎大家跳坑。
  • 王者的脚下潜伏深渊

    王者的脚下潜伏深渊

    王者的英雄们启程探索未知的世界;幽暗森林中的阴影正在窥伺着机会。亡灵从死亡的国度返回,隐秘的存在被仪式唤醒。两个世界因为偶然和宿命互相触碰。仁义?多么奢侈!
  • 诗概

    诗概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国防教育

    国防教育

    了解我国国防的概括和历史以及我国现代化国防建设的现状,熟悉国防法规的基本内容,明确我国武装力量建设的内容与要求,增强依法建设国防的观念。《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法》指出,国防是国家为防备和抵抗侵略,制止武装颠覆,保卫国家的主权、统一、领土完整和安全而进行的军事及与军事有关的政治、经济、外交、科技、教育等方面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