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由天定,命由己造,梧桐雪落,青丝华发。据说,从前有一君王,他自小落难,生母虽为皇后却不得父亲宠爱,父亲贵为一国之主却因忌惮朝臣彼此暗中勾结,网罗天下门生制衡朝野,终有一日,圣旨下,皇后被废打入冷宫,连同她的母族一起打入掖庭,坠入万丈深渊。
朝中,皇后母族一党被摘得干干净净。
帝王之家,鸟尽弓藏之事屡见不鲜。
可是,在冷宫那残破的宫殿里,却有一声啼哭,响彻天际。
阴暗潮湿的宫殿里诞生了一个小小的婴孩,他的身世被人诟病。这种自出世就被父亲怀疑血统的孩子,自小饱受讥讽,能活着已是十分不易,母亲为证自己的清白,一根白绫草草结束一生,那时他尚在襁褓,没有生母哺育,更无乳母抚养。
祖母为了他能与其他嫔妃所生子一样对待,不顾外界流言蜚语,把他养在身畔,险些与皇帝断了母子情份。
他活的不易,深知生于皇家的悲哀苦楚,身不由己的活着,却也是拼了命的活着,他想挣脱这牢笼,他想自在随性,终究被那一身冕服,十二旒冕冠,困了半生。
后来,有人说他娶了一个贱民女子,亦是自己兄长钟爱之人。他不顾一切夺走了那美娇娘,以千里江山为筹码,换取一世夫妻恩爱。
有人笑说,这皇帝做成这个样子,不当也罢,为了一个女人,拱手相让江山,实在是傻得很,不懂纵横之术的帝王,注定要折戟沉沙。
看客们闲谈说笑,无人知晓其中痛心往事。
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些陈年旧事被说话本子的说书人,一段一段的传唱,渐渐地就成了茶舍酒肆的闲谈。历史洪流滚滚而过,那些鲜活的生命终究被尘封。
昆海之滨有个渔村,渔村依山而建,木制的村落里居住着十数口人。
苏药卿八岁那年,驾船出海打鱼的爹娘遭遇了海上的一场风暴永远沉入了碧波荡漾的海水。村里的其他几位青壮年那日一同出海,均是无人生还,只留了她一个垂髫的女娃娃在人世,从此她成了孤女。
好在村里的人都极心善,因着爹娘早逝,村民都待苏药卿如自家的孩子,年少的光阴里,苏药卿吃着百家饭,兜兜转转转眼十数载。
许是因为幼时缺少了阿爹阿娘的陪伴,苏药卿的性子沉默清冷,别人家的娃娃摔在了地上都有娘亲哄着,她却是自己默默爬起来,有什么想要的物件玩意儿,比人家的小孩子撒个娇,嘴甜些也就得到了,只是这样的生活,自阿爹阿娘沉入水底的那一日起,就再与她无关了。
渔村南面有一座山,据村里的老人讲,这座山叫断云山,年岁已十分久远了。从村民们在此地繁衍生息之日起,这座山便一直在此处几百年来,村人依山傍海而活,却也好不逍遥自在。
断云山高耸入云,从远处望去像是把天上的云彩从中切断一样,山上的树木终年青翠,蜿蜒无尽的翠绿山林,峰峦起伏,重叠环绕,碧水浅滩,一道瀑布从空中垂下,水花激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铮铮而鸣。淡淡的雾霭飘渺的浮在山顶,似有仙气环绕。因为断云山那十里不同天的气候,使得山上孕育了不少的草药,天可怜见,刚巧解决了苏药卿的生计。
苏父虽是在渔村生活了数年,青年曾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后来因卷入朝廷政治漩涡,苏父为保全家人,辞了官携一家老小来到偏远的昆海之滨,安心过起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
对待女儿的学业,苏父却从未懈怠过,他膝下虽只有一女,却也不想女儿未来只会为人妇,整日周旋于柴米油盐之间,幸而苏家祖上是杏林之家,游走江湖悬壶济世,对药理颇为精通,苏父心中考虑,女儿家自是不必入朝为官,懂些药理日后哪怕父母不在身边,也好生活,由此她便学了一身的医术。
只是她天生有晕水的弱症,便不能像村里其他姑娘那样跟着父母兄弟出海打鱼,只能自谋生路。
受父亲的教诲,苏药卿在行医用药方便颇有些天赋,这小小的女娃娃,在别的孩童咿呀学语的时候,就能断续地说出,“水银畏砒霜;狼毒畏密陀僧;巴豆畏牵牛;丁香畏郁金”之类的语句。
可世事无常,原本那一日风和日丽,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轻易地夺走阿爹阿娘的性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苏药卿这个不过幼学的孩子,便坚定了心中信念,她想识得世间珍奇异草,以救死扶伤为己任。
却也应了那句老话,天无绝人之路,村落附近有个小小的镇子,药材常常是紧缺的,只因为在此生活的人多出海捕鱼,亦或背井离乡,从事经商之道,鲜有人家愿意孩子去当什么医者,先生。
人有旦夕祸福,整日里风吹日晒受些伤总是难免,可是这里毕竟蛮荒,懂药理的人寥寥无几,可巧渔村后的断云山上生有许多的药材,正是镇上药铺急需的材料,只是山路崎岖难走,无人肯为了赚几个糊口钱而费这般力气。
可巧就便宜了她这自小爬山的丫头,上苍待她不薄,既有学识,也认得几味草药,又懂得施针认穴,维持生计总是不愁了,苏药卿没有什么大志向,想着如若一生如此平平淡淡也便心安了。
偏偏天不遂人愿,这样美好的幻想在她十七岁那一年,一次宿命般的邂逅让这憧憬轻易的破灭了。此后的半生岁月,或坎坷,或幸运,于她而言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假象罢了,唯有曾经那个自由自在,简简单单的活在小小渔村里的自己才是有血有肉的苏药卿,当然这些已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