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按着这个生活模式——“早饭去餐厅顺两袋馒头顶一天粮”过了几天,期间杜康再也没有提过那个他跟女警的经历的故事,我自然也没问这件事,或许是他不愿回忆了吧。终于,我们在“作案”第一个周的最后一天被船员逮了个正着。
“我说船上这段时间早饭馒头怎么总没剩下,还有乘客反应不够,原来是你们这俩叫花子!”第一天碰到的那个船员在我们捡扔到甲板上的馒头时突然从一个角落蹦了出来。
杜康一把把我拉到他身后,“兄弟通融一下吧!你看我家孩子,饿得都这么瘦了,同是中国人,又有缘共船……您就……”我去!我就这么成他家孩子了?这便宜占得!我心里极其不爽,但现在也不能当众反驳他。
“行了行了!我通融你,谁通融我?我说你啊,个大男人,当爸爸的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你看看你脸上搞些什么玩意儿,你女儿,脸上,要不是你失职,能这样儿?”船员抱着双手,一脸不屑,唯独看向我这时,我从他眼神中分离出了同情,很显然,他是个父亲吧。
“兄弟,不就几个馒头吗,能值几个钱儿啊……这么整,信得过我,我下船给你补上款儿!”我深知杜康听了这些会很难受,也自己也知道他这是在讲废话,但还是神态自若,头头是道地跟船员讲道理。
“你骗几岁小孩儿呢?下了船还能找着你?!”
受不了越来越多围观的人,无数捣目光刺向这边,我打断他们,“好了,我这还有一百,拿了你们一周馒头,算下来50块怎么地也够了吧?麻烦您找一下钱?”
我突然的发话,反而让船员愣住了。毕竟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从我这拿钱,估计也很下不来台阶吧,“你,你这钱哪来的?该不是透的吧?”
果然,人啊……还是人。为了自己的面子,牺牲别人的清白也在所不辞。我心中不免对这位“深谙世事”的父亲产生了厌恶和一丝怜悯。毕竟,谁最初也不会想变成这样;谁都曾当过孩子,谁都是孩子,那个对未来满怀期待与希望的人,是每个人背后的影子。“叔叔,这不是我偷的,是我们身上所有的钱了,本来是打算下船后买吃的用的……拿了您的馒头,真的很抱歉,但是……”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揉搓着手里的纸币。
“唉……这……可是……”这位“父亲船员”进退为难起来。
“行了行了行了!这钱是我们老板给他们的!散了散了散了!都散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那个中国翻译!
该死,快成功了!这人捣什么乱!欠人情就很难搞了啊!我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再看向杜康,他的神情貌似也很不爽。
“这是一百,拿了钱赶紧滚!”翻译不耐烦地往船员手里一塞,又转向我们,笑脸相迎,“二位……考虑的怎么样了呀?”
“抱歉!我们真的不是雇佣兵!请回吧!”杜康语气坚决。
“别给脸不要脸啊!”翻译突然变了脸,却被一旁的格雷迪拉阻止了。他们又交谈几句后,翻译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拿了一小沓现金面无表情交给杜康,“格雷迪拉先生让你们去吃点儿好的,别成天啃馒头。”
“我们不是雇佣兵,这钱我们不要。”杜康一口回绝。
“行了,知道了!让你拿着就拿着,你不吃还有你女儿!你不挣钱让她饿着?!”翻译直接把钱塞进杜康口袋,转身就走。我在背后抓住杜康衣服,阻止他再把钱还回去。
“没有钱我们寸步难行!等卖了金条再给他还钱,我们不是有他名片吗!”我用只够我们两个听见的音量说。
“啧。”杜甩甩手,冲离开的那俩人喊话:“谢了!”
格雷迪拉转过头,冲我们报以微笑,依然没有一点嘲笑的意味,这却让我不解起来。他……这个人跟杜康说的伪君子……真的一点都不像啊。
围观者散尽,杜康让我自己先回车里,他去买点东西。我照做。
车内,整个世界似乎都是我一个人的,安静至极,唯一一点光原是停车舱内墙壁上忽明忽暗的一排小灯。这一派景象让我想到了停尸间,一辆辆车停尸床般整齐地排列着,我躺在其中一个上……可是……停尸间是有同类陪着的,大家彼此没有交流,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么彼此紧挨着,静静的,就够了。
是伤口化脓发炎了?身上各种不适,尤其是腮上这道口子,最近一直在流血,但由于不想让杜康担心,我都趁他不注意擦掉了,或者吸到嘴里。现在,我放松下来,失去了管控的血珠就开始从我脸颊上滚落。点点殷红在我瘦削黯淡脏兮兮的脸上,显得那么刺眼……不对……是耀眼。
“真美啊……”我从后视镜里看着那道将会留下疤的伤,脑海中又浮现起起杜康的脸,“今天一定要把原委问清楚。”四下打量,没有人。我锁上车开始脱衣服。大概从昨天开始,我就感觉后背发湿,手背不小心蹭破皮的位置居然一直往外溢血珠,到今天还没好,必须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血?!”没错。背上居然有血,可我怎么都想不到什么时候能伤到后背……“不会是坏血病吧?可是……在海上也没几天啊。”我一个激灵。
对了,我都快忘了上次吃水果蔬菜是什么时候,真是后悔篝火晚会上没多吞点!
这一刻,跟母亲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若即若离:“闺女,多吃点菜,别光吃肉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炸鸡它不香吗?”
“苹果洗好放在餐桌上了,记得出来吃!”“我学习呢,别打扰我!”
……
“妈妈……我错了,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做的菜,想你的唠叨,想你,想你的一切……”车内封闭的环境,把低低的啜泣声一丝不苟地封存起来。
“我错了!”
“咔嗒——”正在我终于声嘶力竭地发泄着最后的情绪时,车门被开了一下,来人发现被锁上后又敲起车窗。
是杜康!我赶紧打开锁,让他进来。
“丫头,知道错了?老子原谅你了,哎……可怜我这个老父亲……”他表情真的很……欠打。
不稀得跟他计较:“闭嘴,你买什么了?”
“水果,矿泉水,还有点儿小零食,以及……”他看向我,“衣服?”
“蛤?”猛的我反应过来什么,慌忙把旁边破破烂烂的外套穿上,可是由于着急,头居然被帽子挡上了,死活就是出不来。
杜康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表情,反正帮我把帽子撩到后面,我伸出头来后,那个表情……我真的设定里不能口吐芬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