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春天是美丽的,树草都换上了新绿,早春的花也绽放了。
张家后花园里的童蒙学馆里正传出朗朗读书声。“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一个衣衫上满是补丁的男童站在学馆窗外跟着一起非常认真地念着。这时候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远远地跑来,冲男童挥着手轻声喊:“石头,石头…….”
石头慌忙跳下学馆的台阶跑了过去,“兰花姐,找我吗?”
“你娘正找你呢,你快回去吧。”
“噢,知道了,谢谢兰花姐。”石头一路跑进后院,这个院子是专门搭建出来给各屋的奴婢们住的,里边房间众多,住得人多未免就显得拥挤和杂乱。石头家在最里边的一间小屋子里,这时候他的母亲三娘正双眉紧锁地等他回来呢。
“娘,我回来了。”
“你又去学馆那边了?”
“是。”
“唉。”三娘叹了一口气,“你一个奴婢家的孩子怎么能去学那些少爷们才能学的东西呢?”
“娘……”
“我问你,这东西哪来的?”
石头抬起头一看,只见母亲的手里正拿着一支狼毫毛笔。
“娘,这是……”
“你老老实实和我说,这东西到底哪来的,为什么要藏在枕头底下?”
“娘,这是……这是老爷送给我的……”
“老爷?”三娘一愣。
“我们家的老爷?”
“是。”
“他怎么会送你这东西?”
石头于是便把昨天晚上的事情都说了。
“噢,原来是这样。”三娘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不会撒谎的。望着石头那聪明伶俐的模样,三娘的心微微一痛,往事又重现在了眼前。
十年前那个道士走了之后,第二天小镇上便涌来了大廑败军,他们在小镇四周开挖深沟筑起壁垒准备与尾随而至的邗王叛军决一死战。小镇上的百姓于是纷纷逃离,在逃亡的路途中三娘和自己的丈夫走散了。三娘抱着石头一路乞讨来了京城,被张家收留做了奴婢。这一晃眼的工夫就十年了,石头也长这么大了。但是每当想起石头的来历三娘总不免有点心慌,当初把孩子送来的那个道士三娘还略微有点印象,而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那袋白花花的银子。这孩子到底是谁家生的呢?为什么那个道士会给那么多的钱,还口口声声说会经常来看这孩子的……
“娘,您在想什么呀?”石头的声音将三娘从回忆中拖了回来。“哦,没什么……”三娘站起身准备往外走,忽然发现手中还握着那支狼毫,于是蹲下身子搂住石头道:“石头,你是奴婢家的孩子,读书和写字不是你应该学的,这笔你还给老爷吧。”
“为什么啊娘?为什么我不能读书写字?”
“奴婢的孩子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应试的,这是国法。所以即使你读再多的书,写再多的字也是没用的,还不如学点谋生的手艺,长大后才能养活自己。”
“娘,我就是喜欢读书和写字嘛。”
“你这孩子,是不是不想听娘的话了?”
“不是……”
“娘去干活了,你在家好好呆着别再去学馆那边了,知道么?”三娘将狼毫毛笔塞给石头转身出去了。
“噢……”石头看着手中的狼毫毛笔,忽然感觉鼻子酸酸的。母亲说的话他没有全部听懂,但是不让他读书写字他是听明白了。可是读书写字对于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尤其当手中握着有生以来第一支笔的时候。
石头提了个小水罐拿着笔又来到了那块大青石边上,现在是下午阳光最明媚的时候,大青石板上光可鉴人。石头用笔蘸了水开始一笔一划地写起来,果然,用毛笔写出来的字和用树枝写的完全不一样,石头太兴奋了,他投入地写着,以至于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一群衣着光鲜的孩子追打嬉闹地跑了过来,跑在最前面个子最高的正是张林栋十岁的儿子张家榆,他们刚刚从学馆放学出来,便在这后花园中追逐打闹不知不觉来到了后院附近。
“你们看,那个奴婢家的孩子又在石头上写字了。”少爷们看见了趴在青石板上的石头。
“难怪他叫石头,哈哈。”
张家榆跑到石头身边伸脚踢了踢他,“石头,我们玩官兵抓强盗,你做强盗。”
“少爷……”石头这才发现一帮公子哥来了,慌忙站起身,但是这时候他手中握着的那支笔被那帮少爷们看见了。
“家榆,你们家真有钱啊,连奴婢的孩子都用这么好的笔。”几个孩子喊了起来。
张家榆一把夺过石头手中的笔,只见这支做工精美的笔身上刻着两个小纂“仕言”正是张林栋的字号。
“这不是我父亲的笔么?你个狗奴才居然敢偷主子的东西!”“啪——!”地一声响,张家榆一个大嘴巴子抽在石头的脸上。
“不是我偷的,是老爷送我的……”被打得跌倒在地的石头喊道。
“我父亲怎么可能把这么贵重的笔送给一个奴才?一定是你在书房里偷的,你还敢撒谎!”
“不是我偷的,是老爷送我的!”石头爬起身一把从张家榆手里夺回了笔。
“你还敢嘴硬,给我一起打!”张家榆一声令下,一帮公子哥立即对着石头拳打脚踢起来,欺负人是他们最乐意干的一件事情。
石头被打得满地乱滚,但是双手还是紧紧握着那支笔,牙齿紧咬嘴唇却没有哭喊。显然对于石头默不作声承受着痛打一帮少爷们觉得很不爽,打了一会儿他们渐渐收住了拳脚,一方面是他们累了,一方面也是越打越无趣。
“这小子真怪,这么打他都不哭。”
“是啊,打得我的手都疼死了,真没劲……”
这时候石头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再看他已是鼻青眼肿额角被踢开了一个口子正流着血,不过他的腰板却挺得笔直,两眼喷着怒火。那帮少爷们被石头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气势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我没偷东西,你们不相信就打死我好了!”石头怒吼了一声。
“你……”张家榆再次举起了手正要打向石头,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住手——!”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二三岁长相秀丽衣着华丽的少女跑了过来,“你又在欺负奴婢家的孩子了?父亲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你都忘记了么?”
“家姐,这个奴才偷父亲的东西。”这个少女便是张林栋的大女儿张家琦。
“偷东西?”张家琦的目光落在石头手里的毛笔上,“这支笔你从哪里拿来的?”张家琦问石头。
“是昨天晚上老爷给我的……”石头回答。
张家琦看了石头一会儿,忽然转身冲那帮少爷们喊了一声:“你们都跟我回去。”
“家姐……”
“走啊,是不是要我向父亲告状让你罚跪呀?”
张家榆显然是非常忌惮这个家姐的,于是恨恨地瞪了石头一眼,转身跟在张家琦后边走了,其他的公子哥们见状也灰溜溜地跟着一起走了。
望着张家姐弟俩走远了,石头忽然全身的劲儿一松,一下子瘫软在地。而这个时候,皇宫东北角的一座大殿内忽然传出一声惊呼。
“哎呀!不见了,龙气不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道士右手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左手捧着一面白玉八卦,赤着双脚来回跑动着。
大殿的四周站着一排甲胄鲜明的宫廷侍卫,大殿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雕满各种形态各异飞龙的椅子,那上面端坐的正是当今的皇上“神武大帝”周公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周公越冷冷地问道。
“启禀皇上,那道突然出现的龙气不见了……”那道士忽然翻身跪倒在地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周公越微微闭了闭眼,显然是在极力抑制心头的狂怒,过了一会儿睁开了双眼。
“判明了是在哪个方向了么?”
“判明了,在西南方向。”
“离京城近不近?”
“那道龙气来得太快,小的来不及测算远近,不过……”
“说!”
“不过以小人数十年的奇门数术的修为来判断,此道龙气根骨相当的微弱。”
“哦?”周公越来了兴趣,“根骨微弱?难道说还未成年?”
“应该是这样的,前……前朝废帝刘烬服诛之前并未立有太子,按刘氏王朝的传统来讲就是那脚踏七星的真命天子还未出生。若是这样,这个脚踏七星的刘氏王朝继承人最可能出生的时间就在刘烬服诛当年。由此算来到现在刚好是十岁,还是一个幼儿。”
“唔。”周公越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倒是与朕最近常做的梦境对上了。”
“皇上圣明!”那道士趴在地上喊道,他的身子已经不再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