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越自从十年前反叛称帝以来已经基本铲除大廑余党,虽然十年来血雨腥风一直未能停过,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大廑余党势力逐渐灭亡,整个天下倒也慢慢安定下来了。如今的百姓已经不再谈论周公越称帝的正统性了,在适应了一个新的君主之后,老百姓更关心的是自己的生活。在这方面周公越早就意识到了,他并不想给天下人一个暴君的形象,相反他想做个有作为的皇帝,这也是他当初起兵反叛的目的。
想当年大廑王朝表面上虽然看起来安定祥和,但是近千年来只由一个姓氏统治所遗留下来的种种弊病已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朝廷纲纪废弛吏治极其腐败,天下百姓也是怨声载道。而这时候手握重兵的周公越便成了主张改革的新生势力的领袖,相对应的却是天宝皇帝刘烬的不作为。如此一来保守势力势必会与改革势力相碰撞,而最终的结果就是兵刃相见。
这场血腥的政变发生于刘烬下诏削去周公越兵权的前夜。如今每每想到这事周公越都会惊出一身冷汗,当初如果再犹豫几个时辰才起兵的话,可能就没有任何机会改变历史了,那么现在坐在皇宫里的还会是刘烬,而自己的结局可能就是被流放边疆又或者死在天牢之中。世事往往就在一念之间有了不同的结局,这让坐上皇帝宝座的周公越更加小心谨慎地预防着身边可能出现的反叛苗头。这些年来他除了不遗余力地镇压大廑余党之外还接连诛杀了几十名原本跟随自己起事的功臣,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些人言行举止让他觉得有反叛的迹象。有时候仅仅因为有人并无真凭实据地告上一状,又或者他手下专司秘密监视的机构呈上一些所谓的密报他就据此大开杀戒,往往都是株连九族满门杀绝。
绝不能留下一个祸根,这是周公越的信条。
但是就在周公越觉得整个天下已经越坐越稳的时候,他突然得了严重的心病。这个心病来源于他最近一直在做的噩梦,他老是梦见一个白白胖胖的男童骑着一条金光四射的巨龙向自己飞来,男童的手里握着一杆长枪,那模样便如闹海的哪咤一般。只不过这男童的脚下并未踩着风火轮,而是右脚下方绽放着五彩的光芒。当那条巨龙从自己头顶飞过的时候,可以看见那男童的右脚下面光芒里闪耀着北斗七星的图案。这个图案周公越太熟悉了,想当年在起兵之前周公越犹豫不决的原因就是来自于这个七星图案。他担心的是刘氏乃真龙天子是神的后裔是天下皇室正统,自己篡位夺权可能会遭天谴。
当年杀死刘烬之后,周公越曾经亲手脱下他的鞋袜看过那七颗星,尽管当时刘烬已死,但是看到那七颗星的时候周公越还是感到了无比的震撼。这种震撼来自于对神的敬畏,这让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神迹来的周公越相当的自卑。于是他下令杀死刘烬所有的皇子包括公主,然后把他们的右脚全部砍下来一一看过,最后他略微松了一口气,刘氏王朝的神迹似乎到了刘烬这一脉就断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有人报告说有漏网之鱼,刘烬的一个爱妃逃脱了,而且这个女人还怀了刘烬的骨肉。但是这个妃子终究还是没有被抓到,转眼便已经过了十年了。就在周公越将要淡忘这件事的时候,忽然梦里来了这么一个脚踏七星的孩子。这让周公越隐隐想到当年那个漏网的妃子可能生下了刘氏王朝的真正继承人。那么这个孩子在哪里呢?他除了隔三岔五地到梦里来骚扰自己之外,他真人会在哪里呢?
周公越终于从深思中走了出来,放眼看了看四周。金碧辉煌的宫殿,忠心耿耿的侍卫,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但是这一切的成色并不纯正。只有找到那个孩子,那个刘氏王朝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继承人然后杀了他,那么这一切,这个天下的成色才会百分之一百的纯正。看着匍匐在脚下的那个道士,周公越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个毛遂自荐进宫的家伙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至少他证实了那个孩子的存在,龙气,那不就是真龙天子的气象么。
“路茳,你抬起头来。”周公越声音微微温和了一点。
“是,皇上。”道士的脸仰了起来。
“你说你的术力可以通神,那到底能不能找到这个身怀龙气的孩子呢?”
“皇上,以小的一人之力恐怕非常困难,除非小的能找到同门中人协助,那便应该可以手到擒来。”
“哦?那朕下诏将你们云真教的掌门召来如何?”
“皇上,我家师傅闲云野鹤行踪不定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找不来的。”
“噢,那你的意思是能找谁呢?”
“倒是我家大师兄楚问垣与小的时有联络,这几日他会来京城与小的会面,到时候小的便请他出马,以我们二人之力不怕找不出那个孩子。”
“唔。”周公越满意地点点头,“那这事你就加紧地办,到时候朕重重有赏!”
“谢皇上!”路茳再次匍匐于地。
这时候总管太监曾得喜禀报道:“皇上,太医院院使与左院判求见。”
“宣!”周公越挥了挥手,路茳慌忙退了下去。
张林栋跟在朱成孝后面进了神武殿,之前他们都知道了皇上正在观看一个道士作法,此时听说法事已毕便将牌子递了进去。
神武殿是周公越建来表彰自己功绩的一座偏殿,平时他喜欢在那里批阅奏章接见文武百官。张林栋踏进神武殿的时候正看见一个衣衫不整满头大汗的道士走出来,两人擦肩而过之时那个道士忽然身子一震,蓦然回首盯了张林栋一眼。张林栋并没有回头,但却感觉到了道士投来的目光。不过那道士也没有停留,直接地出去了,倒是那目光留在张林栋背上的感觉久久没能散去。
朱成孝带着张林栋一起前来面圣无非是因为事情重大,他虽然身为院使但是医术却没有张林栋高明,所以把张林栋带来以策万全。
“皇上,容妃娘娘的药方已经定下了。”朱成孝匍匐在地颤声说道。
“哼!你们太医院都是干什么吃的?肚子里的血块能看成是胎儿,本事真不小啊。”周公越在椅子的盘龙扶手上重重一拍。
“为臣死罪!”朱成孝浑身开始打起了摆子,倒是一旁的张林栋跪在那里神态安详的很。
周公越的目光落在张林栋身上,语气缓和了一点,问道:“你就是张林栋吧?”
“是,皇上。”
“这次容妃亏得有你诊断,不然真就悬了,你做的不错。”
“谢皇上夸奖。”
“那现在给容妃的药方是你开的么?”
“是的,皇上。”
“那就照你的方子医治吧,朕信得过你。”
“是,皇上!”
朱成孝一听容妃的方子过了,心头一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续禀报道:
“皇上,听说您服用益气养神汤一直不见效果,太医院已经另换了一个方子,只是这新方子以前未曾用过,须经试药房试过之后才能呈上,请皇上定夺。”
“哦?”周公越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说的是自己最近夜夜惊梦的事情,于是摆了摆手道:“不喝了不喝了,以后朕不喝那玩意了。”
“皇上……”朱成孝又吓得趴在了地上,他搞不明白周公越这不喝了是气话还是实话。
张林栋却在一边看出周公越是真不想喝了,难道说刚才那个道士已经解开皇上的心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