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的脚步声没有停的意思。
少年的身影融于黑暗,清珂突然着慌起来,似乎这一去,云钥要永远不回来了。“钥。”清珂不由出声,追了上去。
云钥模糊的身影渐清晰,清珂连喊了几声,云钥的脚步没停半分。
一手伸出,拽住云钥的袖,阻了少年前进。“钥。”清珂低低唤了一声,带着歉意与不安。
前头的少年并没回头,背影挺秀,一身风骨,几分仙意。
“我不该说那些。”清珂多了几分央求,“我们不吵了好不好?”
月下背影仍僵硬。
“为什么不先告诉我?”时清珂半是责备半是怜惜。
云钥忽转头,冷笑加讥嘲:“告诉你有用?你能左右父皇的旨意还是你能左右我的决定?”
清珂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说不上来话,瞧着云钥精致的容颜沉思。
两下沉默,清珂的手依旧拽着云钥的袖。
云淡风轻。
“不到七天了。”清珂说的感慨。
云钥挑了挑眉,不解清珂何意。
“再过七天就中秋了,北疆战事吃紧,不能再拖。秋后起兵增援怕是来不及,上灯时分,皇上召见父亲,同意父亲中秋前出兵。”
云钥没出声。
“明我央父亲上书皇上,”清珂声音柔和了些,“北疆不适合你。”
“你说父皇会朝令夕改?”云钥淡道,“他不是!”觑了一眼清珂又问,“你说父皇为何要我出征?”
清珂皱眉,他当然揣测过姬暝越出于什么目的要一位未成年的皇子出征,他能想到的是姬云钥又被谁陷害了,以致皇帝以这种手段惩罚云钥。
“是我自己要求的。”云钥轻飘飘地扔出答案。令云钥失望的是,清珂神色变化并没那么丰富,只是楞道:“为什么?”
“你说呢?”云钥唇角刻意弯起,黑眸扬着捉弄性质的邪。
琉璃色眸子几道光流转,想到一种可能——云钥是为了与他一起,而去的北疆?清珂的脸突然热了起来,心跳快了,如急促的鼓点。
瞧见清珂这般模样,云钥笑得越发肆意,虽无声,眉眼越发生动,连月光也被这出尘少年晕染了笑意。
被这画面吸引,清珂呆了几秒,情绪复了常,低声问道:“你不生气了?”
注意到自己表情,云钥收了笑,扯了扯唇角:“气出病来无人替。”
“钥。”清珂叹了一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夜凉,回屋吧。”
“喝酒吧。”云钥却建议,料定了清珂会跟过去般,径自走向月湖旁暖阁。
……
酒不醉人人自醉。
只是醉的是据说有庆国第一美人之称的七皇子姬云钥。
绯霞染玉颜,云钥看着清珂的目光失了焦距。
一晃竟已两年,两年前太学府初次相见,不对,在太学府,他是第一次遇见时清珂,时清珂却已不知是第几次遇见他,不,是遇见姬云钥这具身子。那时,他决然想不到两年后的今天两人会是这样关系,更想不到若干年后,两人又是另一番境遇。
两年前的一切,仿佛比前生还遥远。
这世道太奇异,借尸还魂的奇遇竟落到他头上,魂逝于那个霓虹灯绚烂,楼厦高耸世界,却入了这个莫名其妙王朝,入了被忘情草毒杀的少年皇子身子。这离奇的穿越竟会发生在他身上,但他不得不信,因为他用这个身子已经两年。
那时,他的新生刚开始没多久,太医说他体内忘情草余毒已清,他的母妃,容妃在一旁还关心地钥儿长钥儿短问个不停时,风凌殿的门就这么被打开了。李公公带着皇帝旨意,说是七皇子大病已愈,将养也有些日子,继续太学学习。
他不知太学为何物,好在人人知道他有忘情草毒的后遗症——失忆。他身边的侍女林杳详细给他解释。他听后,笑了。所谓太学,只不过是庆国皇室贵族子弟专用学校,年龄限六至十五岁。唯一例外的是,太子不用去太学府,有太傅东宫授业。
云钥死而复生,容妃喜忧参半。喜的自然是云钥大难不死,忧的是担心云钥这一失忆,会不会如同新生婴儿般无知。自然,容妃过虑了。
不出几天,容妃释然,相比以前,云钥更稳重,虽也和以前一样,不怎么说话,但那双黑眸,却闪烁着似乎洞悉一切的光。她的皇儿,只是忘了某部分记忆,容妃欣慰。听得李公公宣旨,容妃自然赞成,虽然担心云钥身子弱,但想到去太学府有益云钥,也没去求姬暝越再缓几天。
那天入夜,他没睡,看着林杳帮他整理求学事物,他第一次听得清珂名。
“殿下明日就可见到时公子了呢。”整着书册,林杳略略兴奋。
“时公子?”
“啊,小杳忘了殿下不记得很多事。”林杳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脑袋,开始时清珂的事迹报告。
时清珂,庆国大将军独子,八岁起为七皇子伴读。与身子旧主同食同寝,形影不离。十三年纪,精骑射剑术,通兵法布阵,擅诗赋音律,按他在那个世界的话说,就是一神童。也许年少气盛,不懂韬光养晦,盛名庆国都城京华。唯一不足,就是沉默寡言了些。
有如此发光体在身边,这身子旧主风光定被抢了不少,不过那两人关系还是好的不得了,从称呼上可见一斑。一个叫这身子旧主“钥”叫了五年的人,他不由起了兴趣。
那晚,他笑着入眠,第一次没有不安,来到这世界的不安。
次日,林杳远比他兴奋,因为对林杳来说,云钥去太学,意味着她家殿下已康复。
月白纱衣,紫纱系腰,一头乌发用一根银带松松挽了,庆国皇子不到成年不能束发。点墨黑眸,犹如两汪清泉,人虽过瘦了些,掩不住斐然神采。再怎么说,他的母妃,容妃,也曾是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
庆国,玄色为尊,白色为轻。白袍白衣,只是普通或低下民众蔽体之物。皇家贵族,多着玄色,深色衣,独独宫中七皇子例外,只是因为庆国七皇子爱好有那么点“异常”。玄王姬云岫,外加容妃父亲,当今国舅兵部尚书两大背后势力,自然让很大一部人闭了嘴,是以云钥能安然得以他的例外。
太学府,不是很空荡的殿,书香浓。
位置还空着一半,想来他来得早了。
原本喧闹的殿一下子无声,少年们的目光一致落在他身上,只一人除外。
……
月湖没有残荷,荷花开完后就清理了,只剩光秃秃的水,一池银碎。
陈菊渐败,淡淡药香携了凄婉。
云钥被低垂在湖面的凸月拉住注意力:“两年前太学府,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认出你了。”夜风入了阁,带回云钥目光,“你知道为什么?”云钥真醉了,头沉得似乎脖子支撑不住,一手托腮肘抵桌,眯眼噙笑看着对面人,艳艳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