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的晚餐吃得十分沉闷。苏白只管埋着头拿着刀叉在盘子里不停捣鼓,这让坐在他对面的秦靖玺很是压抑。
他为了陈楠和田原的事情跟苏白生气。如果说陈楠和田原是隔在他走向苏白的障碍的话,那么林月则是苏白走向他秦靖玺的另一道障碍。
更何况,对待林月,苏白所有的并不是一种对立的敌意,而是一种深深的愧疚与无奈。这样的情况,唯有苏白和林月都想通了,才能得到解决。
秦靖玺第一次觉得面对苏白他也会有棘手的时候。然而他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苏白虽然平时看上去单纯傻气,但是在很多事情上,她比孩子更加敏感和脆弱。苏白是个心事太重的人,什么都藏在心里,这样的女人容易看穿,然而若是想要走进她的内心深处,却偏偏最是不易。
思及此,秦靖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然而那茫然却转瞬即逝。身为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他固然有些妄自尊大自以为是。然而他所有的骄傲在遇到苏白之后便渐渐地转为一种深深的不自信。他无数次自问,他能够敌过苏白的回忆吗?敌过所有苏白过去和他们拥有的十几年的回忆,走进苏白心里,成为她以后漫长人生的唯一?
自卑这种情绪,只在人觉得无能为力的时候渗透出来,转瞬间就成为汹涌海潮,时常出来兴风作浪。秦靖玺已是深有体会了。
“怎么?吃饱了?”见苏白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秦靖玺连忙轻声问道。
苏白点点头,秦靖玺便叫了服务生过来结账,然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祖母的厨房”。
“接下来要去哪里?”追上苏白,秦靖玺凑到她耳边问。
温暖湿润的气息惹得苏白的耳朵痒痒的。她抬手摸了摸,眼睛遥遥远远地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就连声音都显得飘飘忽忽的:“可以陪我去府南河边走走吗?”
晚上七八点,府南河边上的人并不算少。有的茶馆儿尚未歇业,三三两两的茶客凑成一桌,端着盖碗儿茶,摆着闲龙门阵,悠然自得得很。稍微平坦开阔点儿的平地上,也有五花八门的舞蹈队和健身队。有跳民族舞的、跳恰恰的、跳拉丁的,还有舞剑的、练太极拳的……
走在专门建给行人的蜿蜒河堤上,旁边斜坡上的绿化带葱葱绿绿,其间还开着不知名的花儿,一簇一簇,各自成色,煞是好看。斜坡上头的各种音乐声、茶馆儿的人声,顺着已经凉下来的风飘荡到了河面上,像是整条河都充满了这种市井生活的活力似的。
秦靖玺牵着苏白的手,在小径上慢悠悠地走着。这种恬淡而又温馨的两人时光在这个城市越来越忙碌越来越嘈杂的生活里显得日益可贵。苏白时不时埋头看看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手掌,心头一阵一阵的暖意止不住地泛上来。她只想要是能牵他的手到老就好了,只想着要是脚下的这条路一直没有尽头就好了。不是矫情,不是做作,她在那一刻,真的就是那样想的。陈楠、林月、田原……这些人好像都已经渐渐远了似的。她的身边,只剩下秦靖玺一个人,只剩下他陪着她,这样一路,仿佛要走到天荒地老一般。
“什么东西那么好看,要你一直盯着我?”秦靖玺忍不住调侃道。
苏白连忙做贼心虚地收回先前一直游离在秦靖玺好看脸颊上的视线,佯装看着河岸风景:“没、没看什么。”
然而她红得通透的脸颊还是泄露了她的秘密。
秦靖玺觉得这样的苏白真是可爱,迷糊中偶尔透露着一点儿不谙世事的学生气息,像是清晨起来映入眼帘的第一朵花儿似的,带着潮湿温泽的感观,令人心头柔软。
秦靖玺忍不住把原本抓着她的手抓得又紧了些。苏白抬头看他,他却只是笑笑,继续感受着从那只小小的、单薄的手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度,像血液一样,与他手掌的温度交融在一起。
“妈,起来把药喝了吧。”陈楠在厨房里守着捣鼓了半天,才端出一碗黑糊糊的不停向外泛着苦气的汤水,走进母亲的卧室里轻声说道。
陈母虚弱地“嗯”了一声之后,慢慢地用手撑着床沿坐了起来。陈楠连忙拿起一个靠垫塞进陈母背后,好让陈母坐的轻松舒服些。随后他才把那碗药端起来递给陈母。
“我都说我已经好了,你怎么还给我喝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陈母皱着眉头,忍不住不满地嘟囔道。
陈楠有些啼笑皆非。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这样任性的时候,就跟不愿意吃药的小孩儿一样。因此他也就把哄小孩子的那套功夫也搬了出来用来自己母亲身上。
“妈,听话。吃完了马上就给你一颗凤梨糖,这样就一点都不苦了。”他从包里掏出几颗糖果,在陈母面前晃了晃。
陈母一掌拍在他脑袋上:“你这死孩子,拿我寻开心呢吧。”
陈楠笑着受过母亲这一掌,也不解释,只是看着母亲乖乖地端着碗一鼓作气地把整碗中药都灌了下去,他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安心。
自从上次母亲情绪失控,她的身体便一下子垮了下来,终日里精神靡靡,长时间地躺在床上,并且神情飘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楠自知是自己的话伤了母亲,愧疚与担心使然,他愈发小心仔细地照顾母亲,代她给厂里请了假,还专门去抓了大包小包疗养精神的中药回来煎给她喝,只愿她身体能早些好起来,能稍微有点儿精神。
如若知道自己会对母亲造成这样的伤害,陈楠决计不会在她面前提起任何有关那个父亲的事儿。可母亲强烈的反应也偏偏又叫他父亲的身份更加好奇。
他是谁?他和母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母亲如此……回避他?或者是恨他?
正在沉思之际,他的手机在客厅里嗡嗡嗡地震动起来。见母亲已经将药喝了有七八分,他将糖果放在床头,放心地走了出去接电话。
“喂?”李夏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好像是躲在哪儿偷偷给他打电话似的,透着一股紧张与防备。
“怎么?”陈楠走到窗户边上去,柔声问道。
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动静,电话那头又是好一阵儿没了声,只听见有人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陈楠心头疑惑,却也只能耐住性子暂时不问。
李夏仿佛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陈楠的心中突然被一阵强烈的不安所席卷,好像即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电话那头突然又有了声音。
“喂,陈楠,你还在吗?”声音还是十分谨慎,哑哑的,低低的。
陈楠连忙应道:“是,我在。”
然后他听到李夏在电话那头说:“已经查到你父亲的消息了。”
陈楠手中的电话“啪”地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怎么啦?”母亲在房间里扬声问道。
陈楠慌慌张张地蹲下身去捡起手机:“妈,没事儿,手机没拿稳掉地上了。”
听得母亲“哦”了一声,陈楠连忙拿着手机走到屋外的走廊里。他仔细检查,还好还好,通话还没断。幸好当初苏白给他选了诺基亚,当初她把手机送给他时说的就是这手机经摔,以后陈楠要是生气,可以拿手机当出气筒。
用力地摇摇头,甩掉那些思绪。当下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情是……
“你现在在哪里?”陈楠急切地问道。
“我被家里禁足了。你能来我们家后院儿接应我吗?”
“好。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