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迟小米正好去李子文家找李子文抄作业。进了李子文家的大院子后,就见一滚圆滚圆的小胖子正坐在一个小板凳儿上抹眼泪儿,胖乎乎的小手上一共有十个小肉坑儿,一下一下的在脸上划拉来划拉去的,甚是好玩儿。
迟小米就凑了过去,本来是想逗这小胖子玩儿的:“小胖子,你叫什么呀?”
小胖子抹了抹眼泪,抬起两条眯缝眼儿望着迟小米:“我叫纪昆。别人都叫我纪小胖儿。”
迟小米瞧了瞧小胖子圆滚滚的体型,就点了点头:“这外号儿起的,还真挺贴切的。”一见纪小胖儿又低头接着抹眼泪儿,迟小米忍不住又问:“纪小胖儿,你哭什么呀?”
一听终于有人问及自己的委屈了,纪小胖儿就哭得更伤心了,索性就仰起脖子开始嚎了:“他们劫我钱,每天劫。把我买包子的钱,全劫了!我都一星期没正经吃饭了!”
迟小米后退一步,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纪小胖儿。心说,这一星期饿着还胖成这样儿,那一星期以前得胖成什么样儿啊?可人家迟小米是什么人?是从小怀揣女侠梦,就好打报不平的人!虽然眼前正被纪小胖儿的体型问题所困扰,但一点儿不担误她行侠仗义:“他们是谁?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纪小胖儿一抬眯缝眼儿,几乎陷进了肉坑儿里的小小的黑瞳仁中写满了疑虑:“他们可都是男的。而且特别高,特别壮。”其实,纪小胖儿还是很感激迟小米能说出如此仗义的话来的。但纪小胖儿又不得不为迟小米当时豆芽菜似的瘦小体型担心,一颗细细的小脖子上兀自按了一颗硕大无比的脑袋,纪小胖儿很是担心,迟小米在‘行侠仗义’时一不小心被那些又高又壮的男生摘去了她的豆芽菜脑袋,那他纪小胖儿,可就要背负着一辈子的内疚了此残生了!
只见迟小米特别不服气的一叉腰一瞪眼:“男的怎么了?又高又壮的又怎么了?你不也是男的吗?你不也特胖吗?你怎么就打不过人家呢?事实证明,就即便是个又高又壮的男的,力量也未必有多大。咱,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骝骝!”向苍天保证!这句‘是骡子是马’是迟小米出门儿前才从迟老太太和迟老爷子掐架那儿学来的,还冒着热乎气儿呢!现如今,一转脸儿,就活学活用了。
纪小胖儿一听,还真就是这么个理儿,于是一拍大腿:“走!咱们这就‘骝’他们去!”纪小胖儿还不会说迟小米的那句‘名言’,所以只有捡重要的说,挑出了一个极为形象化的‘骝’字,来壮壮声势。
迟小米跟着纪小胖儿七拐八拐的就钻进了这一片儿贺贺有名儿的小尾巴胡同。这里之所以有名,就有赖于当时在他们孩子圈里出了一个小恶霸。小恶霸就住在这小尾巴胡同里。每次自己爹妈给的零用钱不够使,小恶霸就拉帮结伙儿的在别的胡同里劫钱,当然受害者也都是些胡同小孩儿,受了欺负也不敢声张。由此,小尾巴胡同的小恶霸便在这片儿孩子的小江湖上有了一些名头。
纪小胖儿颤颤微微的就把迟小米带到了小恶霸面前。小恶霸正和一帮狐朋狗友聚堆儿呢!一瞧刚被劫过钱的纪小胖儿又来了,身后还带了一豆芽菜,就扯开了嗓子招呼道:“哟!小胖儿,又带钱来孝敬小爷我了?”小恶霸常看武侠片,尤其是对武侠片里黑道上的人物特别感兴趣,觉着特威风,倍儿有面儿!于是,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半路劫道儿,小恶霸总是以‘爷’自居。
迟小米晃晃悠悠的挡在了纪小胖儿的前面,冲着小恶霸就啐了一口:“我呸!你还真不嫌臊的慌!小小年纪,你还有脸自称是个爷?今儿我还就告诉你,你要是个爷,本姑娘我就是你奶奶!孙子!见了奶奶还不赶快行大礼?”
一句‘奶奶’把小恶霸和他那些小跟班儿全都给震了。小跟班儿们窃窃私语,想笑又不敢笑,小恶霸一回身儿,冲着小跟班儿们就嚷嚷开了:“笑什么笑什么?牙痒痒啊?要不要,爷我给你们撬下几颗来?”一听这话,小跟班儿们全都禁了声儿。小恶霸一扭脸儿又来到迟小米的眼跟前:“哟!我当这是谁在这儿叫板呢?原来是个豆芽菜啊!”小跟班儿们一阵哄笑,小恶霸又接着奚落迟小米:“哎!我说豆芽菜,今儿来和爷叫板是为什么呀?”
迟小米不慌不忙把小辫子向身后一甩:“孙子!给奶奶听好了,今儿奶奶来,就是来为了教育教育孙子你的。孙子,你太不懂事儿了,知道这劫道儿是犯法的营生吗?”迟小米这手儿也是跟电视里学的,还学的有模有样儿,一招一式都透着那么豪放霸气!
小恶霸嘿嘿坏笑:“豆芽菜,你凭什么教训爷爷我呀?”
迟小米冷冷一哼:“我刚不说了吗?我这是奶奶教训孙子呢!天经地义!”
小恶霸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豆芽菜,你凭什么自称我奶奶啊?”
“你凭什么自称‘爷’,我就凭什么自称奶奶!”迟小米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一步一步落入了小恶霸设好的圈套中。
“我称爷,是因为我在小尾巴胡同打遍胡同无敌手,你行吗?”
被小恶霸这么一问,迟小米还真有点儿含乎,以前自己那两下子对付和自己一般大的小男孩儿还成,要说对付小尾巴胡同儿这帮小无赖,还真没试过。可这回就是没试过也得硬着头皮上!谁叫自己刚才还在纪小胖儿面前吹牛来着?想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这面子就是江湖儿女的命根子,她迟小米就是丢什么都不能丢面儿!
迟小米把小细脖儿一梗:“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小恶霸一撸袖子,看样子是准备修理迟小米,其他的小跟班儿也在一旁起哄架秧子:“试试!揍她!揍她!”
迟小米心说,弄不好这回真得挨顿揍,可这万一要是真挨了揍也不能白挨不是?一定得赌点儿什么!要是自己揍赢了呢?迟小米想着美事儿就开口提议:“不能白试!咱们在打之前得赌点儿什么才行!”
小恶霸瞧瞧豆芽菜迟小米,又瞧瞧身后的小跟班儿:“嗬!这豆芽菜有点儿个性啊!爷喜欢!干揍是没什么意思,赌点儿什么才有劲儿!说吧,豆芽菜你想赌点什么呀?说来我听听!”
迟小米一转眼珠儿:“有了!就赌我要是赢你了,你以后见了纪小胖儿就得绕着走!”小恶霸还未等迟小米说完,就一个劲儿的答应:“行!行!”迟小米一挥手,又截住了小恶霸的话:“你先听我说完。我要是把你揍赢了,你不仅得绕着纪小胖儿走,你还得每回见了我,都得毕恭毕敬的叫一声儿奶奶!”
小恶霸一听,心里有些不爽,于是绕着弯儿的收拾迟小米:“豆芽菜,你这提的条件,爷我也应了。可爷我也有一条件,你能应吗?”
迟小米一翻白眼儿:“都是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有什么不能应的?说来听听!”
小恶霸一拍大腿:“好!痛快!真不愧是女中豪杰!今儿,你要是赢了,爷以后回回见了纪小胖儿指定绕道儿走。见了您,也一定毕恭毕敬的叫一声儿‘奶奶’!如若,要是爷赢了”小恶霸在此处停了停,不怀好意的瞧了瞧迟小米:“你就给爷当压寨夫人得了!哈!哈!”小恶霸的跟班们也一起跟着哄笑。
迟小米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虽说人小,可迟小米早就从武侠片里听说过压寨夫人。迟小米当时以为,压寨夫人就是要给土匪头子捶捶腿、捏捏腰,夜里还要一起吹灯拨蜡的人。虽说没有什么深入式的了解,可就这样也让迟小米觉得是一种羞辱。迟小米一跺脚一瞪眼:“我呸!今儿我是赢定了!孙子你就等着叫奶奶吧!”
说时迟,那时快,迟小米一个闪身就蹿到了小恶霸的身上,连抓带踹的一顿折滕,当即就把小恶霸撂倒在地。小跟班儿们从没见过老大小恶霸败下阵角,当即都拥了上去,把迟小米和压在迟小米身下的小恶霸围在了中间,为小恶霸呐喊助威:“老大,加油!老大,揍她!”可即便是小跟班们喊破了嗓子,小恶霸还是没能挽回败局,被豆芽菜似的迟小米跟骑马似的牢牢骑在身下。从没经过败势的小恶霸当即羞愤难当,憋红了脸准备翻身再战,可试着翻了好几下,豆芽菜迟小米还是牢牢的骑在自个儿身上纹丝不动。豆芽菜迟小米坚硬的小拳头雨点儿似的砸在小恶霸的小脸儿上,弄得小恶霸只有尽力抵挡的份儿,根本无还手之力。揍到最后,累得迟小米是气喘吁吁,还不忘坐在小恶霸身上嚷嚷:“叫奶奶!叫奶奶!”
小恶霸嘴硬就是不叫!此时的迟小米也已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使不上一点儿力气。可如若小恶霸现在不叫她迟小米一声儿‘奶奶’,她迟小米就永远别想扳这一局。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迟小米呲开一嘴小白牙,照着小恶霸的肩头就是狠狠一口,咬得小恶霸顿时哭爹喊娘,‘奶奶’叫了无数声儿。
当然,最后的结果就是,迟小米在一片惊叹声中,拉着一脸惊诧的纪小胖凯旋而归。
从此,小恶霸每回见了纪小胖儿果真是绕着走,见了迟小米虽然是为了气节,绝不叫奶奶,但也总是捂着小肩膀儿一闪而过。估计是肩头豆芽菜迟小米留下的那排小牙印儿在小恶霸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也正是打从那一次后,迟小米就成了纪小胖儿心中的神。待到纪小胖儿年龄稍大一些,第一次在电影中看到超人飞行的样子时,就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迟小米威风无比的骑在小恶霸身上的样子,有所不同的就是两人之间只差一个斗蓬。从此,纪小胖儿就在小小的心里固执的把迟小米当成了他生命中的‘女超人’那般敬仰爱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