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卷曲夏季的长度,结束了,秋将至,为自己的离别作脆弱的装点。于是雨水越撒越多,心事越藏越多。敞开了,无效果,换来的不过是一场心酸,犹如夏季这最后一场雨,犹如锦瑟这最伤一次心。可是,谁又知道是否这是最伤的一次,只要爱情还在,心,永远是绚烂的气泡。怕风吹,怕风吹,偏偏风狂如锥,而这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个人的爱,一个人的情,疯狂地投入,射向无穷深处,无回音。老死荒野,无人知。
不!有人知。可偏偏不是她想要的人。女人就是这样低贱,爱上一个人,可以如此死心塌地,面对不爱的人呢,可以那样高傲。不是故作冷漠,只是不爱,只是不爱,不能勉强。
瀚漠也似乎没有勉强,只是坐在车里,看锦瑟,看锦瑟瘦削的身影被雨水搅成一汪浓墨,可惜他不是那只笔,不能蘸着这墨抒写令人艳羡的眷侣生活。似乎也不可惜,他胜券在握。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没人可以得到锦瑟。不知是否该难过,难过于逸良那决绝的措辞。
“锦瑟,我已有了心上人。”
锦瑟僵住。
“我不爱你,也无法爱你。你是怎样的女人,在学生时代玩弄男生对你的感情。唆使男生去偷盗,他被开除,你解脱了。”
锦瑟失控。
“我怎么会这样做!确实有个这样的男生,喜欢我,去偷盗,可与我毫无关系,更非我的指使,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过往,且是被扭曲的过往。是谁狠心在我的生命里添下这样的符咒。是谁要故意破坏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天啊!逸良,不是这样,事实不是这样。你可以去问暖烟,我们是同窗,她了解我的过往。”
逸良转身。
“逸良,不要离开我。我爱你,请允许我说出这三个字,我不想和墨汐一样,将那样浓烈炽热的感情藏在心里,将自己烧成一具干尸。我要说出来,我要你回应我,我要你明白我,我更希望你爱我。”锦瑟哀求,尊严丧尽,就连双膝,也有意沉沦。
逸良离开。
雨起,雨落,锦瑟站在雨中,望着远去的逸良,想着他留给她的两个字“无耻”。
原来,飞蛾扑火地爱一个人是无耻,燃烧自己的爱一个人是无耻,勇敢表白地爱一个人是无耻,而这样封喉的词语,出自你拼死去爱的人。封喉,封喉无血,无愁,只有轰然的热爱被残忍地闷在心里,忽地窜出头颅,光芒四射,七窍流血,直入云霄,成炸雷,搅得威严的天空坐立不安。
墨汐,墨汐,锦瑟终于体会到她的痛,可是,又有何用,只能呆立雨中,不知瀚漠何时来到身旁。
他不下车,是高傲,是冷静,要她冷静,要她想清楚,要她彻底心灰意冷,然后他才能在她的心中重建王宫,永享升平。
可是,她拒绝。
太久,他怕她身体禁不住雨淋,还是忍不住将她抱到车中。爱情面前,人人低贱。爱她,所以忍不住对她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好,无限度地付出,也为没有回报而烦恼,也会因此而赌气发誓不再渺小。可是,这种坚强超不过一秒,瞬即软掉,继续无休止地压榨自己,热爱她,所以卑微,所以低贱,所以哭着失望着继续对她好,至生命最后一秒,这样高傲冷漠的男人,依旧要跪在爱情面前,乞讨。
乞讨,是精神死亡的征兆。是的,死亡,当她第一次走出小城的火车站,看到灰涩昏暗的楼房,看到垂头窝背的行人,听到粗俗肮脏的辱骂,听到三轮机车沮丧地流淌,她闭上双眼,知道自己的青春与梦想,彻底死亡。是的,每个人都有曾经,偏偏她的那么美。品学兼优的学生,才华横溢的学生,高傲避世的学生,世事懒惰的学生,都是她,都是她,举着光辉的旗帜,在自己的幻想中耀武扬威。幻想中的自己,夹着画板,在美丽的城市中穿行,穿行在阳光永不消褪的夏季。幻想中的自己,办起画展,接受艺术的品评,在满足喜悦中,香甜入睡。这样的梦想,被困倦的火车拖成一排排省略号。
要走!要走!从踏上这片土地的刹那。不舍!不舍!只因有他。何去何从?她抱头失控。憎恨这个城市,却深爱这个城市中的他。于是进退两难,不会抉择。为何!为何!人生是无数选择的集合。而她,不过是一步错,步步错。
其实,咬牙狠心,背上行囊,去向远方,并非难事。可是,他却成了一堵不可翻越的墙,于是日夜在墙边徘徊,直到足印吸足水分与阳光,涨开成蓝莲花,在生命中疯狂滋长;直到容颜凋成被风吹皱的丝绸,蛀虫横生,不能重展。她依旧在墙边徘徊。没有敲门的勇气,没有推翻的勇气。终于,火起,高墙化成灰烬,偏偏这灰烬又被风吹进她的血液里,寸寸息息。
怪自己,只能怪自己。
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