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半面试官终于来了,旁边的两个女生按顺序先去面试。孙草明找个地方低着头坐在一边,兰兰也坐了过来说这会她还有点紧张,草明终于忍不住,他不想隐瞒兰兰:“我不想留在这里了……”兰兰惊诧地看着他,眼泪瞬间溢了出来,划过她清丽的脸庞:“不是都说好了吗?你忍心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吗?”草明说:“我不大喜欢这个地方,所以想回去。”兰兰凄楚地说:“那这算什么呢?”是啊,这算什么呢?孙草明也无法给出很好的解答,可是他能确定的是自己真的很想家了。
一会还要面试,兰兰去洗了洗脸,回来坐到草明面前,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草明给她擦了擦眼睛,劝她不要再哭了。
等前面的女生出来,排在下边的是兰兰,她稍微整理一下情绪过去面试,五分钟左右就好了。草明长喘一口粗气走到面试官那坐下,看上去这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草明注意到他头上有很多白头发。先问了问简单的个人情况,面试官让孙草明介绍一下自己,草明说:“我不想耽误您的时间,跟您说实话吧!”于是他把在南京读书毕业工作不到半年随女朋友来到山东的事大体说了一下,由于太想家了就不打算留在这边工作。
面试官若有所思:“既然你说了这样的情况,那我们随意聊聊吧!前面那个是你女朋友?”
草明说:“是的。”
“你们是同班同学?”
“一个专业,隔壁班。”
“我跟我老婆也是同学,我们在深圳上的大学,毕业留在那工作了五年,又调到苏州去待了三年,现在随整个部门刚调到这里来。”
“哦,请问您这个部门是?”
“采购部。”
“我想问一下,她们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呢?”
“主要是负责电话、邮件联系客户。”
“不用出去辛苦到处跑吧?”
“主要是在办公室里,不过压力比较大,要保证物料的正常供应,我是管这个的,平常半夜就常被电话吵醒。”
“我看到您有白头发,您家人都跟您在一块吧?”
“我的老婆、孩子都跟我在一起,我告诉你我也是外地人,我老家是湖南,但是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去了。像你这种情况,我劝你先从事本专业工作几年,等得心应手了转做销售啊什么的都没问题。”
“好的,谢谢您。”
告辞出来与兰兰会合,兰兰说面试的时候也没说什么,都不知道具体的工作,草明告诉她刚才那个是采购部的主管,兰兰问他怎么知道,草明把两个人闲聊的内容说了一下。兰兰有些吃惊:“你说了我们认识?”草明之前听说了这里相互认识的人不让分在同一个部门,不过他还是不担心:“应该没问题吧?反正我要走了。”提到两个人可能分开的事兰兰顿时情绪低落起来,天更阴了。
面试耽搁了不少时间,本来打算回家,现在也赶不上了。兰兰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妈妈面试已经结束但赶不回去了,要等第二天。兰兰的表兄把他们送上到车站的车,草明不想再去兰兰的舅舅家,宁愿在外找个网吧待一晚上。坐在车上,兰兰靠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忍不住眼泪直往外淌,草明看她凄楚的模样心里也非常难过,这对他来讲是件很为难的事。汽车在路上飞快地跑,他们抱在一起轻声抽泣。
草明想在车站附近找一家店买个箱包,来山东时提的那个用了几年的包已经坏了,兰兰陪着他在周围看了几家都没合适的,就说等过两天上街买好了。兰兰还是没有止住眼泪,去找地方洗了洗脸,她拉着草明一起到这里最大的一家超市购物。在南京上学的时候她就爱出去逛,和所有其他的女生一样。她最喜欢去新街口,那里有很多购物商场,只是即便在工作以后,每次去逛街她都不会多买什么,倒是为草明花钱时她没有省过。
买了点吃的和几瓶水,路过化妆品专柜的时候兰兰不由停下了脚步,草明说:“要不买一些吧?只要不是很贵都行。”兰兰看了他一眼:“等你赚的钱多一点的时候再说吧!现在不要。”草明知道名贵的化妆品动辄成百上千,不是他能随意买的。
出来找吃饭的地方,他们去了一家有韩国风格的店,翻了翻菜单,兰兰点了一份26元的面,草明嫌这里的东西华而不实,兰兰说没关系。装面的碗很精致,里面飘着几片菜叶,底下是为数不多的一点面。兰兰说不饿,只喝了几口汤。
晚上在车站旁的一家网吧度过,草明找了几个同学玩对战游戏,兰兰上了会网就半躺在椅子上,她好几次摇摇一边专注的孙草明的胳膊:“你真的舍得我吗?”草明看她的脸色发红,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兰兰发烧了,难熬的夜。
回家以后他们还会一块到兰兰姥姥家去,草明发现大家对他的态度明显冷淡下来,大概是知道了他要走的事,但是没有人说过他。抽空到街上去买箱包,草明看着面前花样繁多的包,想着南京很多家店里那个独特的女声:“本店经营各种包包,有男包女包,大包小包,双肩包,学生包,休闲包,旅游包,各式各样的包,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又让老姐打了500块钱给他,是回去的路费,他没有多余的钱了。
白天家人出去的时候,兰兰来到草明住的房间里,坐他旁边说话,不知疲倦努力劝他留下来,总是说着说着眼泪往外奔涌失声痛哭。草明不敢看她的眼睛,自己也控制不住地难过。兰兰忽然说:“你不要走好吗?我们在这边好好工作,等赚到了钱你要是想回去我跟你一起走行吗?我现在丢不下我妈,我还要为她考虑一点,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好不好?”草明不忍看她这么悲伤,内心也十分不愿两个人分开。兰兰说:“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呢?”见她有所退让,草明说:“要不再试试吧?”他拨通负责招聘的办公室的电话,问他们的资料有没有被那个主管拿走,那头说两份都在。草明愣了愣,问能不能把电话转到主管那里,那头的人显然不愿意,草明只好恳求,说只要讲几句话就行。好说歹说,终于可以接过去,那个主管语气平淡对他还有印象,草明不住地向对方说对不起,他不想跟女朋友分开,问可不可以给一次机会留下来,主管说:“我考虑一下吧!”就挂断了电话。兰兰情绪好了一点但还是高兴不起来,因为决定权掌握在别人手里,而她也不再方便找舅舅帮忙,为了解决工作这件事她不知付出了多少辛苦。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心焦的等待,一天,两天,度日如年。草明怕要是留下来以后兰兰改变主意,那样到时自己想走更困难,就让她写一份书面的保证。兰兰找来纸,一字一字地写下来:
若孙草明留在这边工作半年、一年或更久的时间,想要离开去其它地方,我不管是留是走,都要尊重孙草明的决定。
杜兰兰
2009年12月28日
草明把纸收好,心情却有些沉重,思想充满矛盾,睁开眼看不到前方该走的路,时间滴答滴答。又过去了三天,一直没有电话打过来。
这天是十二月三十一号,第二天就是元旦了。草明之前答应老妈要是这个时候工作还不能定下来,他就准备回家了,家里人都很担心他。一大早兰兰煮了豆浆,在她家的这些日子兰兰一直尽心照顾好草明,知道他爱喝黑豆做的豆浆就每天做新鲜的给他喝,每次他都能喝一大碗。草明不禁想起在南京上班的时候兰兰天天早起给他做饭,还变着花样为他准备好中午的,在公司的时候几个女同事看到总是羡慕地说:“今天又有爱心便当啊!”一晃眼离开南京已经快两个月了,虽然大家都没说,但总这么住在兰兰家怎么都不合适。
草明对兰兰说过一会打电话问问情况,要是还不行就打算先回家去,兰兰轻轻点了点头,她没法再阻拦,草明看她的消瘦的脸庞显得那么悲凉。
再次拨通电话,办公室那头说资料还在,草明又追问:“主管没有打电话说或者派人来拿吗?”“没有。”
下午的时候草明坐着看电视,怎么也看不进去。兰兰在一边跟妈妈说话,没想到说着说着渐渐吵了起来,草明赶紧把兰兰拉开。兰兰说庄子上总有无聊的人闲言碎语,对她把草明带回家住说三道四,她不能容忍这些,还有人在她妈妈面前指指点点。兰兰的妈妈是个热心的人,她在村里有很多朋友,风言风语说得多了她也觉得脸面无光。兰兰怪妈妈总是去招惹,可是这里是她妈妈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出门就是熟人,他们要说什么也不能拦着。何况农村里的人整天无所事事,不找点话题还能做什么呢?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除非是真正恬淡自适豁达大度的人,不然谁都受不了。兰兰的心情烦躁,家里的气氛凝重,草明更加坐立不安了。
晚上兰兰让草明到她房里睡躺在她身边,草明说让家人看到就不好了,兰兰说:“这个时候还去管那么多吗?”两个人躺着说话,草明静静抱着兰兰,看到她脸颊上的两行清泪,无声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