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再次见到他时,是在分娩的时候。没错,那是他的孩子海小宝。
他们的日子又交织在一起了,只是越来越后来,这生活不知是渐入佳境还是彻底变成了泼妇。
“你把她又弄回干嘛?你嫌咱们家不够穷吗?”“别吵,病人在休息。”“病人病人,你只知道她,你刚背她回时,我还没讲什么。谁知她一晕躺了几天,现在又躺了一天了。”“怎么不说话,你不替我想想,你替娃想想。”“这么几年娃没吃过几顿饱盛饭菜。”“在外面赚的钱先不说少吧,还救了几个人,花尽了。”“这些个人都说要还恩,这几年咱还没见过这种人,半个也没。”“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说着便哭了起来。“娘别吵,我困。”偏旁的小土房里传出的声音,很稚弱。红玉这是真成了女人了,女人听了,忙歪着跑进去。海地老了,也算褪去了公子哥本色,这年头人家都叫他郎中。郎中治病救人,还真踏实救去,大概是被医书感知了心灵,总做些招女人红玉骂的事,这不,又救了一个人,还是救了一次又救了一次。是个女人,不老,比红玉小些吧,长得很好看,叫大顺。
大顺醒来时却突然大哭起来,都快要惊动了神仙,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悲极而喜,反正像一团麻,有点乱和杂。女人在娃儿床上轻轻拍着娃哄着娃,听到这般哭声不免泣成泪行,毕竟是一个人,救一命就救一命吧。女人也后悔和郎中吵闹,于是便踩回鞋子,去了厨房,观了观火,正适好的。女人便用了碗装了药去,抹了抹泪花,恭敬地端了进去。大顺已经从大哭渐渐平息成啜泣,只是不做声,眼神空灵而悲迷。郎中就坐在桌子旁,也没了言语,只是在望着,看到的不是人也不是物,或许他的灵魂已经不在躯壳里,两个人这情景,就像斗嘴的两夫妻似的。女人的到来,便就理所当然地插足了。“姑娘,药刚煎好,来喝了吧!”女人说着便来到了大顺旁边,大顺还是沉默,还是接过碗捧着,尽管很烫手,但皮囊没了知觉,只是心里依旧还不是个味儿。大顺怕是遇到难事了。
郎中邀了女人出来,却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歉意和谢意。“没啥子,咱还是你媳妇,救人就救人吧,大不了一起死。”女人是好几次遇到这样的情景,由是也知道郎中的脾气为人,便像豪士般英勇。郎中还能怎么说,他听到的话是这个世间最美的誓言,郎中笑了,眼角的皱纹便多了起来。郎中随及环了环女人的肩膀,这样笼络在怀里。这形式,在平日里平凡人这里尤显得庸俗。但那会儿却显得清新和谐的。大顺喝完了药,便睡了。
大顺一早便梳洗好了。碰着女人,女人说郎中采药去了,他看到大顺姑娘喝完的药的碗,很开心的笑了。说得油油然,显然是含醋意的。大顺对女人笑了,不过女人却愣了,因为大顺太美了。女人走了,不知是因为做事去了,还是有点羞怯。
待到大顺回了来时,已经是临天黑了。女人怀里抱着娃儿,娃由是很饿,却也迷迷糊糊睡了去。桌上的饭菜还没动,看样子,郎中还没回。女人见了大顺,便要从门墩上站起来,略一动,怕要惊动了娃,便又坐了下,眼神里多了些许的担心,大顺知道是为郎中的,便问:“大哥还没回啊?”女人笑了,说:“他就那样,每天早出晚归,为了娃也为了别人。”大顺也笑,便也陪着坐:“大姐你每天就这么等着,不空虚和害怕?”“空虚?我一个女人,嫁了人就随了他,做做家事照顾了娃,便就满足了。至于害怕,刚爱上时,想着能有个好手艺,后来他上山采药,担心他,但不怕,想是若他死了,咱也跟着他去。不过娃有了,就彻底怕了。”女人看了看娃,,睡得很香,便更加抱紧了些。
大顺和女人也说了些话,似乎吵醒了娃儿,便走去吃饭。正巧郎中回了来,看了女人和大顺,女人放下娃儿,帮郎中褪去箩筐。恐是稍重了些,便歪了要倒,郎中便扶着把箩筐自顾夺了来,还说着什么这女人逞什么能,每天都干这个,每天都干不好这个。还自嘲笑了番,女人看了也笑,大顺便笑着边给娃夹菜边喂娃。郎中和女人便也坐下吃,大顺是很久没吃过饭菜,那喝的都是药水,这便吃得很馋香,只是菜确实咸得很。
“大哥大姐,以后叫我妹子吧,我现在都成了乞丐了。还是你们好心收留我,先还救了我一命。”大顺怕是呛着了,顿了顿,喝口水,那水是娃儿递过来的。“你们好人有好报,今后一定会来好报的。”郎中和女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各自吃着饭,似乎各怀心事。娃儿大概不习惯,过去的日子里都是爹爹抱着哄他吃饭,便就闹了来,女人便抱起娃儿哄着。郎中看还在闹,就自顾抱了起来,这才安歇了喧声。
大顺还是离开了,她偷偷走的,还偷了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女人心里有气,郎中也不吭声。不太值钱在他们家就算很值钱。
娃儿这时候在旁又闹,女人她恼了,我确定她绝对不是故意扔那把锅铲,但极其可悲的是娃儿被砸中了,竟被砸死了。女人顿时就抱起娃儿跑,可跑哪儿去呢,郎中不就在身边吗?郎中使劲才夺过女人怀里的娃儿,他的心和他的身体一刻也不曾在一起过,但随即他还是尽量压制自己冷静,娃儿死了,救不活了。
女人几乎沉默了,她什么事都不做,整天抱着死去的娃儿,陪他说话陪他玩儿陪他睡觉,知道郎中不忍再看下去,他终于趁着女人睡着的时候,从手中悄悄夺走了娃儿。两个人再也没出现过。
听人说,郎中还是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