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如街有一座不大的宅第,装扮得极其奢华,这是苏晴的祖辈留给父亲的财产。苏晴很早就失去了母亲,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因为什么都有,所以她觉得父亲把她养大并不辛苦。可是自从母亲走后,父亲便结了块伤疤在心脏上,随着脉搏的跳动,他每天都在震动着回忆。
这宅子里还挂着金灿灿的喜庆,真是可爱,前几个月把姑爷入赘了来,得意得苏晴喜上了眉梢。这会儿,宅子大门紧紧闭上了嘴。
“逃了?”老女人意识里压制着自己,用听似委婉的声音探寻,因为有点急,竟然莫名地带着颤,便显得寒碜。
“嗯。”苏晴像鼓足了力气,泄掉了一半,霎时才说出来。“傻!”老女人一抚掌拊在自己硬邦邦的腿上,腿竟然很自觉地配合,虽然没有很多肉,腿也上下颤动两下,还带着嘶鸣声。那情景,仿佛是爆发了恨意,恶狠狠地吐出个字。就差没把苏晴给打了。
“大娘,”这时进来位姑娘,手中熟练地托着茶盘子,步伐稳立而又轻快。“这是都习毛尖,都是精挑细选的幼嫩芽叶加工而成,只有贵客登门,老爷才抓出来品尝。”琴玉边说边走到老女人身边,很矫情地环起老女人的手,极轻柔地把老女人拉拢到红楠木椅上。这琴玉,老女人是见过的,就是这小乖乖,领着个八抬大轿,将姑爷给迎进门去,这才让老女人安下了心。看着那圆滑矫美的琴玉,她怎么想得到以后会和她这妮子同流合污而又落魄而终呢?而苏晴更是不可想。
“小姐。”琴玉双手捧着茶杯,闷柔柔地溜过苏晴身边,轻巧地给递了来。
“玉儿,爹的病,还好吗?”苏晴微微肿的双眼像对小葫芦水壶,赶紧噤住泪花。
“都怪姑爷不识情,入得富贵家来,娶得小姐,都是他的福,如今闹腾,逃了去,弄得老爷的脉象又混乱了一番。”琴玉紧锁眉头,口里似含咸玉,满嘴甘苦。赶着瞟了一眼老女人,微怔着,又口齿伶俐,道:“还好那大夫中用,看了大半天,抓了药熬,喂与老爷,竟自好起色。那大夫还是大娘提携着,否则不用这奇门异术还治不好老爷呢!”
老女人本是自顾喝着茶,还细细紧盯着手中的茶叶,这是她刚刚喝到吐出的,竟还蛮有兴趣地研究。心里还想着,琴玉这丫头很懂事,以后一定要过来服侍我。想着便瞟了眼琴玉,真是巧成一桩,琴玉也在看她,于是各自怔着,顿时又笑着听,这才听到琴玉和小姐后面的中听话,笑上了心,真懂人。
“快带我去看。”苏晴着急地站起来,稳当不得,又自坐了下去。“小姐。”琴玉见势,赶忙扶了小姐起来。两个人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
“我也去。”老女人也急着搁下茶杯,自跟着走。这又不是看庙会,你跟了去做啥?
“爹”苏晴极小心地坐在榆木床沿边,拙着握住老爷的手,窗外树影斜斜地吮动,引得苏晴手里含着颤,便更显得悲怆。
“我的儿,爹这身子怕是活不长了,现今遇名又逃了去,就留下你孤活着,就怕你被人欺负去,你娘和我在地底下也不安心啊。”老爷本是直愣愣盯着天花板,见苏晴临了来,又留下几行老泪,怕是又想起了。
“还有我,咱可以照顾,像娘一样。”老女人很小声地夺住话,她是怕老爷的,毕竟这不是她可以野蛮的地方。对苏晴,她是隔着敬儿,仗势为老辈,还吆喝着,苏晴总是爱着遇名的,便不大在乎。
“大娘,去吃点心。”琴玉很识趣的托着老女人的手肘子,伴着笑脸,方一起走出房。
“爹,”苏晴哗啦啦泪儿簌地充满脸蛋,缠住眼不可自拔。“你该好的,那些个丫头呢,怎么不随身伺候着?”苏晴抖着心嚷着,不大声。
“孩儿别叫。是爹让她们待着离远点,爹怕不清静。”老爷忙住了苏晴的话语,咳了几句悲伤。“孩儿,爹自己的身子爹不知道?爹就你这个女儿,才刚嫁得个有才识的俊书生,还以为可以安心喝孟婆汤,却闲置了,真是造恶啊!”
苏晴从小就喜读书,那些个书领悟不在话下,倒是这些书,道得苏晴束身男儿装,与马遇名一见钟情,免了羞怯,也侃侃而谈,幸是如此知己,便你来我往,热乎乎。老爷几时见了那些个场景,看那小生模样长得俊俏,打听了去,虽是个书生,却因厌官从不考虑仕途。老爷弄了个学堂,给人讲情理,很赏有才识之人。于是便计量着把他入赘了来。亲自去提亲时,他母亲那老女人合不拢嘴地自笑。这事儿,便合拍下来。这事苏晴是早知道的,琴玉从老爷房里的丫头得知,便偷偷告了小姐去。苏晴用手指环着头发,在梳妆镜前,噗嗤傻笑,好几次。之后,琴玉把姑爷迎来,姑爷掀开苏晴的红盖头,才发现,吓了来又发笑,接着你侬我侬了大半天。如今,不明事理地逃了去,老爷的病有加重了离兆。苏晴虽是读过很多书的,但这会儿,却哽咽着连连叫爹。
“孩儿,爹这里有封信,是你祖辈留下来的,说是个农家人,因为祖辈对他的恩泽留下的,说是有用。爹看了,却捉摸不透。”老爷似乎想到了什么,解开上衣扣子,掏出一封信。苏晴接过信,老爷咳得更厉害了。苏晴忙把信揣在怀里,嚷来丫头和大夫。落诊了几时,大夫开了药单,摇了摇头:“就是救命草找到了,也晚了。”手中的药草搁置住,便自叹走了。
“小姐,”苏晴重心顿时失了,斜歪着就要扑倒下去了。琴玉见状赶紧抱着小姐的腰。“老爷他走了。”
“快,”苏晴突然愣了一下,醒了,缓着步子走向老爷。一下子,便哇地大哭起来。“爹,你怎么可以丢下女儿?”屋里的丫头们努力地啜泣着,似乎在比谁哭得更悲切。苏晴叫了一声爹,便晕厥过去。一下子,忙成一团。
琴玉一面和丫头们把小姐弄到房里,安置好。一面遣了个丫头去唤了大娘那老女人来。这会儿,事儿可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