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开旅行（2）

冬天的北京。

我很久没回过北京了。一出机场，那冷冽的风划过我的脸庞，一阵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大学时代，我在这学习生活了整整四年。

正要下楼去搭乘机场快轨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女孩，对着我拼命招手。同时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Sean，这边！”

“周舟!”我着实惊喜了一下，“不是跟你们说过我自己会过去的么？”我一边朝她说一边拖着行李走过去。没猜错的话，雷磊应该就在附近。不到两秒我的想法就被证实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眼帘。“雷磊!”我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朝他大叫。他只是用夹了一根烟的右手朝我挥舞，脸上绽放笑意。

从地下车库盘旋而出的时候，我一个劲儿追问他们的情况，小两口只是说“别急，到了就知道了”。我暂时放下了对于一个人，一些事的牵挂，靠在后排竟然睡了过去。睡了大约有二十几分钟，迷迷糊糊间听到小两口在说话。

“磊子，这两天你就先别去店里了，好好陪Sean逛逛，散散心”，周舟停了一会儿，好像是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五年了，大学毕业后我们就没见过。唉，往事历历在目啊，哈。”

“行，我知道。当年要不是这小子在旁边煽风点火，咱俩指不定还只是老同学关系，哈哈。要说起来，我们还真得谢谢他。”磊子还是像当年那么贫嘴，我在后排听得偷偷笑了起来。当年是我撮合他俩没错，遗憾的是他们结婚的时候我没能到场——不过也没法到场，俩人偷偷领了个证直接去北戴河度蜜月，谁也没告诉！还是他们旅行回来周舟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我记得在电话里轮流把他们臭骂一顿，最后磊子还在那边一个劲儿贫：“我这不是怕大家伙儿破费么，再说领导您事务繁忙，我哪敢惊动啊，嘿嘿……”五年了，他俩是毕业后第二年结的婚，夏天，枣树开花的时候。

下机场高速后堵车真叫一个恐怖，不过我们见怪不怪。北京的交通，我给与最高评价的就是机场快轨，从东直门到T2、T3航站楼25分钟，真是方便。不过现在我不赶时间，乐得在车里多窝会，暖和。磊子等的烦了，打开车窗点了根烟，我看清楚了，中南海，5毫克。周舟自己在那闭目养神。看着磊子把一根烟抽到烧到过滤嘴才扔掉，我又偷笑，这回笑出了声。俩人一下全回过头来，“你醒啦？干嘛不多睡一会？”

“差不多了，我还年轻，不需要那么多睡眠。我说磊子你小子怎么还没改掉这臭毛病？这是穷酸书生的歪风陋习！”我说着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比画了一个抽烟的姿势。

到底是一个宿舍出来的，磊子当即领悟，并挠着头说：“毛主席说过，贪污和浪费是最大的犯罪。你看咱们啊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该节约的还是要节约啊，哈哈。”

周舟在旁边一头雾水，“你们两个扯什么呢，什么歪风陋习贪污浪费的？”

“磊子，你给她解释一下。”我摆摆手示意。

磊子看前面的车流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干脆熄了火，关上车窗，开始娓娓道来。

“周舟啊，你看我刚才抽烟，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就吞云吐雾，有什么特别的，难道说你抽烟的姿势像特拉沃尔塔啊？”约翰.特拉沃尔塔是好莱坞影星，我们在学校的时候都特别喜欢看他的一部电影《Becool》。

“姿势帅那是一方面”，磊子一脸得意，“抽完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呢？”

“抽完了不就往车窗外一扔，污染首都环境咯，还有什么么特别的？”周舟显然不得要领。

“咳，太缺乏对生活的观察了。我抽完的时候，烟都烧到过滤嘴了！这就是Sean严厉批评我的原因。明白了么？”

“不是……什么意思？Sean,他在扯些什么啊，你说，我懒得听他废话了。前戏比正事儿还长，真是。”

“前戏比正事儿长……”，和磊子对视一眼，我吐了吐舌头，一脸坏笑看着他，“赶紧切入主题，磊子。要不然你的英名就毁了，哈哈”。

磊子一脸无辜，“行行行，是这样的。我们还在上学那会呢，我和Sean抽烟的时候都是抽到最后一口，剩个短短的过滤嘴。唉，那时多么勤俭节约啊。后来要毕业了，Sean抽烟的时候每次都剩下1/3就掐了，我就很不理解，认为他搞浮夸主义，贪污浪费。当时他就给我打了一个比方，说，磊子你看我们要毕业了，要踏上社会了，就得注意自己的形象，据我的观察，抽烟抽到烧到过滤嘴的，那都是下层人士，我们要维护形象，可就不能这么抠门了，至少留三分之一，掐灭。我当时就不理解，抽完怎么就损面子了？Sean就说，我这么跟你解释，男人在别人面前抽烟吧，就好像女孩子和人约会吃饭。吃一口两口就说饱了，就像我们抽一点点就掐灭，那是矫情，别人会说我们烧包；吃了差不多一半，说饱了，嗳，那正好，就像我们留三分之一掐灭。你要是抽到烧到过滤嘴了，那就好像女孩子吃完碗里的东西后，又把碗端起来舔了一边遍！你说别人怎么看吧，啊？”

周舟当场就笑翻了，“把碗舔一遍，Sean,你太绝了，简直就是人才，哈哈……”，忽然她又坐直身子，“不对啊，磊子，你平时在家里的那些烟头，都留了挺长一截啊？怎么回事儿？”

磊子一愣，“对啊，怎么今儿……，看来是看到Sean一激动，又回归劳动人民本色了，哈哈。”

前面的车流终于开始移动，磊子开车，周舟则转过头来问我的近况。而我此时忽然像是回到了家一样，心里一阵感动，为了迷迷糊糊中周舟和磊子的对话，为了磊子那根烧到过滤嘴的烟。

车子最后停在了魏公村的一个小区，这儿我很熟，“不是吧，磊子，豪宅啊……”我惊讶的不是磊子在北京买了房子，而是惊讶于他能买的起这么好的地段上的这么高档的公寓。

“得了，Sean,我们住的是旁边那个小区。”周舟有点幸灾乐祸的看着雷磊。“旁边的小区也不是便宜房子，跟这儿不就隔了一道围墙么，你俩属于成功人士了，在首都三环内拥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帮磊子解围，因为是我让他尴尬的。想想也对，虽然磊子家底不错，周舟家也有不少钱，但要买起这么高档的公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住旁边，天天看着这几幢楼来气，把我们的阳光都给遮没了，嘿嘿”，磊子半个身子出了车，“我们那车位特紧张，我就把车停这儿。”

十几分钟后我们到了家。温馨，我对这个小家的所有感觉。

“磊子，这跟你的风格很不相似啊，哈哈，看不出你还有温柔一面。”我故做惊讶，一边换鞋，一边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让人觉得很……怎么说呢……很舒服的小窝。周舟帮我把行李放到连着阳台的那个房间，出来的时候说：“晚上你就睡这个房间，记得把阳台门关上，晚上风大。”我一边点头一边进去参观我的“新居”，橡木地板，大床，写字台，台式机，乳白的暖气片，简洁却让人很放松。

“我先出去了啊，你让Sean洗个澡休息一下，晚上带他过来！”接着就是周舟关上门下楼梯的声音。“行，你先过去吧！”磊子的声音。

“她是去你们说的那个店里吧，还没问你们开了个什么店呢？”我从房间走出来。

“晚上就知道了，嘿嘿。”雷磊狡猾一笑。“来来来，我们到阳台抽根烟。”说着率先进入“我的房间”去阳台，我也跟了过去。

冬日的阳光让人很舒服，像初恋情人的手***着我的脸。正好风也不大，感觉又回到了五年前，某个冬日的下午坐在球场边晒着太阳发着呆。倚在阳台上，我们聊了很多事，烟抽了一根又一根，聊到当年一起翘课去打球，聊到毕业散伙饭谁谁谁哭的稀里哗啦，聊到毕业以后的生活，聊到当年我怎么撮合他俩。

我们仨当年是一个班的，大家平时老一起出去玩儿。大二时，有一次宿舍聚会吃饭，喝了点酒，磊子开始high起来了，开始谈论另一半的问题，在那儿大放厥词，说高中多少女孩子喜欢他，他都没要，如果想要，女朋友早就一堆了如此云云。大伙开始起哄，说上大学一年了，也没见你怎么英勇神武啊，现在还不是光棍一个？我们班那么多女生，就不信你一个都瞧不上眼，没胆子吧？

磊子最吃不起激将这一套，当场龙颜大怒，说你们指一个靠谱的，我仨月不搞定就跟你们姓！我当即煽风点火，说咱班不是有个叫周舟的么，你叫雷磊，名字都挺有意思，我看你们俩合适，就她吧。众兄弟纷纷起哄，磊子端起杯子一口喝光了里面的啤酒，就这么定了！我们都以为他酒精上脑冲动了，第二天就会反悔。结果第二天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追周舟”。我后悔得要命，不该随口瞎说，把周舟扯了进来。

但是一周两周过去，我发现我错了，看样子雷磊早就喜欢上了周舟，只是一直不敢说，我们那天这么一怂恿，这小子就真下了决心去追了。我看在眼里，就从旁边帮了点忙，一来我跟周舟关系也还不错，二来是我当众提议的人选，不帮点忙说不过去。后来的事情，就比较顺利，磊子人长得帅，认真起来也真的很用心，后来俩人就在一起了。我的理论是：哪怕是两只动物，放在一起久了，也会产生感情，何况是人呢？两个月之后，雷磊就保住了自己的姓，没给祖先脸上抹黑。现在磊子动不动就说是煽风点火才得以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其实大家都知道是她自己努力争取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现在看他和周舟过得那么快了，我心里也很欣慰。

男人聊起来天来也可以忘记时间，很快过去了三个小时，而烟灰缸也铺满了烟蒂。我们好像都还有好多话要说，却都不知该讲什么了。

“行了，去洗澡吧，缓解缓解疲劳。一会带你去看我和周舟的秘密。”

浴室的莲蓬头很大，强劲水压下我感觉得到皮肤的刺痛，我喜欢这微微的刺痛。温暖的感觉很快包围了我，疲劳也在消散。飞机起飞时的心情却又回来了，我感觉自己又开始流泪。泪水在莲蓬头下隐藏的很好，以致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不是在哭。短短二十分钟，我想了很多事情，最多的就是周舟和磊子。

从大二到现在，第八个年头了，两个人的感情还是那么好，一如初在一起的模样。出机场时周舟朝我招手，磊子在一边抽烟的场景一度让我产生错觉，以为我们还是在学校，还是那么年轻。两个人也是经历过艰难期的，周舟说，就像挂在悬崖上抓着一根绳子，充满了对生命的留恋，不想放弃，可是手上只有最后一点力气了，眼看就要抓不住。爱情的瓶颈期，我想每个人都会有的。放手，坠落，爱情完结。坚持，咬牙，说不定就有一只大手从悬崖上伸出，牢牢把你抓住。

他们两个曾经有一段时间走得很累，彼此觉得力不从心，觉得自己的空间被缩小自由被限制个性被压抑，并且感觉自己的存在拖累了对方。是这样的绝望。这样的日子是煎熬的，所幸，他们挺过来了。阳光似乎比从前更灿烂，天更蓝，花儿更香了。这就是眼前的幸福，一路走下去的幸福。而我，不知道再走多久，才可能拥有这样的简单，这样的幸福。